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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霖扯了扯嘴角,却往后退了两步。
叶蓁眉头皱的愈发厉害。
卫霖苦笑:“我已经好几日没有更衣了,味道着实不大好闻。”
叶蓁闭了闭眼,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你认罪了?”
“我没有。”
“那那些证据呢?”
卫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最后只笑了笑。
叶蓁盯着卫霖,这些日子自己为他担忧不已,这个人倒好,看上去仍是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
叶蓁心中的火气不断上升。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卫霖思忖片刻:“陛下有对你说什么吗?”
叶蓁:“没有。”
卫霖低了低头:“那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噌”地一声,叶蓁拔出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直指卫霖。
凌厉的剑芒让卫霖眼神一顿,但他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
“可曾叛国?”叶蓁一字一顿地问道。
“未曾。”卫霖正色道。
“可有对皇兄不忠?”叶蓁又问。
“从无。”卫霖依然十分坚定地回答。
叶蓁长吁一口气,神色很是冷淡:“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次日朝会,王雍再次恳请皇上尽快定案。
昨日他听说南康长公主去见了卫霖,他生怕其中出现变故,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将案子定下来。
只是这一回还没有吵多久,就有内侍来报:“陛下,南康长公主求见。”
皇上不解地看了看内侍,确定他没有说错,还在犹豫的时候,下面的言官就斥道:“朝堂之上,岂是妇人可以随意出入的。”
内侍看了一眼皇上,对言官解释道:“南康长公主手持先皇遗诏求见。”
言官被内侍气得差点厥过去:这话刚才怎么不一块说。
皇上一愣,他知道父皇驾崩之前留了遗诏给叶蓁,是关于她婚事的,可是这道遗诏能够救的了卫霖吗?
皇上挥了挥手:“让南康进来吧。”
叶蓁穿过文武官员,走到皇上面前。
“南康本不该来,但是事关我的驸马,南康不得不来,还请皇上见谅。”说完,叶蓁向皇上福身请罪。
皇上一抬手:“免礼,你手中有先皇遗诏?”
叶蓁点了点头,将遗诏交给了皇上。
皇上一目十行,看得飞快,只是看完之后久久不能回神。
他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长姐过世的时候并不晓得遗诏的内容也好,否则皇宫之中肯定再无宁日。
父皇给了叶蓁南康郡,他能给长姐襄阳郡。
但是父皇给叶蓁遗诏上的东西,他是决计给不了长姐的。
皇上将遗诏递给一旁的内侍:“宣诏吧。”
然后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叶蓁旁边,带着文武百官一同跪下聆听。
遗诏前半部分的内容,确实如皇上此前知道的那样,是说叶蓁的婚事由她自己决定。
只是还有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竟然说:南康长公主的驸马,除非谋逆犯上,否则无论做了什么,任何人不得定其罪,驸马与其家族的荣辱皆由南康长公主一人定论。
群臣哗然,这简直就是……就是给了南康长公主的驸马无数免死金牌啊。
尤其尚书令王雍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原本以后卫霖必死无疑,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诏令出现。
若是皇上颁下这样的诏令,他们还能谏言一番。
可这是先皇的遗诏,连皇上都不能有异议,他们能怎么办,难道跑去皇陵哭,让先皇托梦驳斥自己的诏书吗?
王雍这一回是将卫霖彻底得罪了,他绝不能看着卫霖毫发无伤的走出天牢啊。
王雍急中生智:“卫霖尚且算不得驸马。”
众人恍然大悟,对啊,皇上连赐婚诏书都还没有下呢。
叶蓁淡淡道:“今年先皇忌日,我在相国寺做法事时已经禀明父皇了。”
王雍拧着眉头,咬牙切齿道:“殿下可知卫霖如今牵扯的是什么样的案子?”
“私售铁器于南越案。”
王雍喝道:“殿下既然知道,那可明白,卫霖此举对朝廷、对国家会多大的损伤吗?”
叶蓁冷冷看他一声,朗声道:“永嘉三年,南乡爆发瘟疫,随即蔓延整个苍梧郡,皇兄迫不得已之只能下令封锁苍梧郡,数万百姓被困其中。是卫霖带领医者进入重灾区,安定民心,治理疫疠。足足三个月,疫情得以控制,卫霖却因为瘟疫而加剧体内毒素,险些丧命。
永嘉五年,弘农郡盗匪横行,官贼勾结,民不聊生,又是卫霖顶住压力,整饬兵备,部署要害,亲自督战,解决匪患。期间遇到大大小小的刺杀数十次,幸得身边侍卫拼死相护,才能安然回到京城。”
永嘉八年,江南水患,饿殍遍野,起义军四处可见。然而彼处世家大族林立,关系繁杂,还是卫霖明法审令,舌战群儒,未曾动用一兵一卒就平息了江南动乱。
卫霖忧国忘身,口不言功。王大人曾说,卫霖之功劳皆有赏赐,可卫霖的功劳也只有赏赐不是吗?他所立下的汗马功劳难道抵不过私售铁器这一件事情吗?就不能给他一条活路吗?”
王雍面色铁青:“他既然身负超品爵位,就该担着符合身份的责任。”
叶蓁冷声道:“确实,在其位,谋其政。王大人官居二品,是两朝重臣,在朝为官二十余载,南康敢问,大人可曾做过一件能与卫国公相提并论的事情?”
王雍彻底黑了脸,但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蓁的话也让整个朝堂都静默一片。
“殿下是铁了心要护着卫霖了?”王雍大喘着气,看上去被叶蓁气得不轻。
叶蓁没有说话,但却用眼神告诉了王雍了答案:她这一次就是要护着卫霖。
王雍气急败坏地说:“好,好!那如果卫霖当真叛了国,有了异心,殿下是不是也要因着遗诏中那句除非谋逆犯上,而对卫霖和卫家予以庇佑呢?”
叶蓁看了一眼王雍,转身对站在她旁边的皇上福身一拜:
“先帝隆恩,南康愧受,这一次用遗诏救卫霖出来,只是因为对卫霖过往的功劳感念在心。今日南康特将诏书交还皇上,此后卫霖若是再做出有违律法之事,南康断然不会包庇。”
大殿上的众人再次被惊呆。
皇上也呆住了。
待朝臣离开后,皇上犹疑:“子恒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叶蓁摇了摇头:“没有。”
皇上垂首,讷讷道:“就那么喜欢他呀?我知道你中意他,却没想到他已经这么重要了。”
叶蓁莞尔:“嗯,本来没想过喜欢他的,记得去年卫太夫人进宫求亲的时候,我对你说了许多卫霖不适合做驸马的理由,那时候我是真的那么想,没有敷衍你的意思。
“我这一生,原本是想找一个简单的人,简单的家世,过些普通的生活。只是后来,每多见他一次,就会多喜欢他一些。他那样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却愿意放下身段用甜言蜜语来讨我欢心,即便是砒霜,我也只能认了。”
皇上听得动容,却不料叶蓁画风一转。
“而且你们两个既然做戏,其中详情连我都不肯透漏一二,那你们就做得细致些。秦太医可以自由出入天牢,牢房中还摆着冰盆……哪个大逆不道的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皇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憨笑两声,勉强分辨道:“毕竟……是朝中重臣,没有定罪之前,给些照顾也是说得过去的。若是证明冤枉了他,将来也好有回寰的余地。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们在做戏啊?”
叶蓁冷笑:“他身边的幕僚还有功夫和侍卫开玩笑,哪里有一点大难临头的样子。”
皇上叹了口气,这一次卫霖将计就计,一来是想揪出国公府的探子,再者有些事情还没有到公之于众的时候,卫霖只能自己认下。
他原本还在想着,等国公府的探子露头以后,怎么找个合适的理由将卫霖放出来?现在叶蓁倒是替他解决了。
皇上笑道:“那你还把遗诏拿出来。”
叶蓁眸色一顿,轻声道:
“遗诏的内容过于惊世骇俗,我之前从没打算过让它面世。可是我宫中的那个宫女竟然能不惊动任何人,就从我的寝宫中偷走话本,难保此前她没有看过遗诏。与其等到来日,他们借题发挥,挑拨我们兄妹的关系,不如由我自己说出来。”
叶蓁顿了顿,严肃道:“过去我留着父皇的遗诏,是因为那是父皇对我的心意。今日我自愿将遗诏交给皇兄处置,是我对皇兄的心意。皇兄立志要做明君,南康就决不会成为掣肘之人。”
皇上一言难尽,他以为自己从前已经看尽了父皇对南康的宠爱,如今才知,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父皇那么多妃子、孩子,唯一的偏爱全都给了南康。
南康郡、暗卫、遗诏……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但有南康的这番用心,那就都不重要了。
为了不辜负妹妹不愿掣肘的心意,他一定会成为一位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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