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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瑞堂,已乱成一锅粥。
一整夜百寻不见的风慎最终在后花园小榭找到,与他一起被找到的,是同样赤身裸体的郑铭琴。
接到消息的李浚当即傻了眼。
他知道郑铭琴婚后一直对他不满意,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能干出与妹夫私通的事情。这让他如何见人?这让他的儿女们如何出门?
他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冰冻住,整个身子凉透。他可以想象的到,将来他一定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我要休了这个贱人,休了这个贱人。”李浚觉得自己傻透了,放着正经的娘家不去住,却偏偏跑到妹妹府上。
他早就该看出来不对了,早就该看出来了。
小郭氏又是气又是怒,郭老夫人已经被气得躺在床上动不得,风慎躲在屋里‘照顾’她,连头都不敢露。郑白锦这会已傻了眼只知道哭,府里只剩下她还能管事。
可是前院的灵棚还搭在那里,三瑞堂却乱成这样,她能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妹夫,死者为大,要不然从长计议?”
可她刚刚说完却被李浚呸了一口,“你们姓风的还知道死者为大?快莫要这样说话,免得叫人笑死。”
小郭氏的脸顿时黑了,风慎纵是荒唐,可他睡的却是你太太,我们姓风的固然有错,你们姓李的就无错?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隔着帘子禀道:“舅老爷已经来了,正在灵棚前大发脾气。”
小郭氏和风明贞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眼中都露出忧愁之色。
“妹夫,眼看着舅老爷已来了,灵前实在是不能没人,要不然我先去迎迎?”小郭氏只觉得头痛万分,恨不得自己也学着郑白锦的样子,哭个昏天黑地的。
李浚虽是生气,可他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闻言冷冷哼一声,到底放了小郭氏离开。
可是风慎,他却是不准备放过的。
等到小郭氏一离开,他正了正衣冠,大踏步的往郭老夫人息偃室走去。
在灵棚外,文谦的面色阴沉如水。
看到小郭氏领着一个少年出来,身后却不见风慎的影子,只觉得心口一甜,差点又呕出口血来。
“舅舅,不值当。”风重华轻扯了文谦的衣袖,舅舅文采风流,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何苦与风家的人置气。
文谦转首,轻拍了风重华的手。他快四十岁的人,居然还没有一个小孩子能沉得住气。
“风慎呢?”文谦恼得很了,连风慎的表字也不唤,直接唤起了名。
小郭氏讪笑:“老夫人哭了一夜,曾昏厥过去好几次。二弟不放心,一直在照顾老夫人。”
文谦冷笑:“这么说来,他倒是个忠孝节义四全的君子?”
小郭氏不由垂下头。
见到母亲一句话被文谦降住,风绍元不由得上前,“文家舅舅,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我看不如两家坐下谈谈如何治丧,如何出殡,也免得婶婶躺在灵棚中无人照顾。”一听到儿子说话,小郭氏急忙点头。
听了这话,文谦不免睨了风绍元一眼,只见风绍元只在腰间束了条白布,即未披麻亦未戴孝,心中不由生气。
侄子等同于儿子,别人家治丧,侄子都是全套披麻,风家可倒好。
见到文谦的眼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风绍元不由暗叫糟糕。刚刚李浚过去闹,他在抱着李浚时把头上的孝布给蹭掉了。
“风大侄子既然能当家,我也不欲为难。但不知这治丧准备花多少银子?出殡准备花多少银子?报丧的人可曾去了各家府上?这丧怎么治?何人来主事?道士尼姑和尚可曾请齐全了?出殡时何人摔盆持幡?下葬后何人点汤?这一桩一桩的,风大侄子可与我细细讲来。”
风绍元顿时怔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文谦甩袖:“若是不能,换能做主的来。”
风绍元脸色立时发黑。
文谦极为不齿:“家中长辈俱在,却一个个躲着不见。这是何道理?”他说着话,指了指风重华额上的血痕,“你们家将我妹妹母女逼迫成这样,就一句话也没有?”
这话一出,小郭氏与风绍元面面相觑。
“若是讲不出道理,那就换个能讲道理的。”文谦冷哼道。
小郭氏眨眨眼,心里却有些委屈。明明这些事情一件也不是她做的,凭什么要来受这个罪?想到这里,忙冲站在旁边的仆妇下人大声道:“都傻站着做什么?快回去请老夫人,请二老爷过来呀。”又朝站在旁边的风绍元道,“你还不赶紧的去往各府报丧去,还守在这里做甚?”
听了她的话,风绍元彻底明白,冲着文谦稽了下首,逃也似的离去了。
见到风绍元走了,下人们立时也忙乱起来。不一会,这灵棚前就跑了一大半。
“华姐儿,”文谦蹲下,以手抚风重华头顶,眼眶微微泛红,“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可好?想来也累了一夜,这里有舅舅,万事有舅舅。”
“好。”风重华颌首,搂住了舅舅的脖子,心里头踏实无比。
文谦既然让她回去休息,那自然是准备与郭老夫人打场硬仗,如果有她在,只怕文谦会顾忌到她。
“回去以后找到许嬷嬷,将你娘的箱笼和库房清点好。”文谦抱紧了风重华,在她耳边快速低语。
风重华先是一怔,而后又快速地点头。
她和文谦想到一块去了。
见到外甥女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往落梅院方向走去,文谦弹了弹冠帽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挺直了腰板。
文谦从来不是怕事的人,更不怕出事。如果他怕,当初也不会仅凭风重华一面之辞,就将武定候拉入了乱泥中。
可是,他却没想到,他能救得了长公主,却救不回自己的妹妹。
回到落梅院的风重华看起来无比疲惫,往日清澈有神的眸子布满血丝。她拒绝了悯月惜花等人劝她休息的建议,而是急急地寻来了许嬷嬷。
“库房与箱笼可清点好了?”上次她们母女被赶出府时,库房的钥匙虽拿着也将金银首饰都锁了进去,可是落梅院的东西却被人偷走了不少。回来后,风重华整治了一下院子,那些被搬走的东西仆妇们统统交还了回来。
后来,风重华就慢慢地开始把东西偷偷往水杆子胡同搬。
因落梅院常年无人来,根本没人知道风重华已经将院子差不多搬空了。
许嬷嬷抚了抚喉咙,看着风重华明显瘦削的容颜,轻声道:“昨夜就已经收拾好了,一些贵重物品咱们早就搬走了,常戴的金银首饰和细软全部都装在不起眼的匣子里。怎么?现在就要取走吗?”她昨夜上了一回吊,虽是立刻被救下来了,可是颈上却留下了明显的绳痕。
“嬷嬷辛苦了,等事了之后,我再好好谢谢嬷嬷。”风重华拉过许嬷嬷的手,轻轻拍了拍。
许嬷嬷却连连摆手,一个东门大街的铺子就足够她这辈子的花销了。
“姑娘给的已够多了,怎敢再要?”
听了这话,风重华双唇微勾,轻声道:“待丧事完毕,我要为母守墓。”
许嬷嬷顿时怔住了,不解地望着风重华。
“到底是一条命。”风重华轻声长叹,“为她守二十五月,也是应该的。”
许嬷嬷连连点头:“姑娘是宽宏仁厚之人,她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风重华一直在等舅舅回来,想必也要不了多少。
毕竟,马上客人就会陆续来府上吊唁,她做为孝女,是要跪在灵棚中陪哭的。
就在这时,院中传来了脚步声。
风重华的耳朵一动。
“舅老爷,”许嬷嬷忧心忡忡地迎了上去,“他们怎么说?”
文谦冷笑,扯了扯头上的孝布,接过可儿奉上的茶一口饮尽,“满府荒唐,行尽荒唐事。”眼角的余光却瞥到罗汉床上,只见风重华正笑望着他,心中忍不住一软。“你们用过膳了吗?”
见到风重华摇头,他正色道:“不论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身子。你们先用膳,边吃边说,正好我也饿了。”
风重华知道,文谦这是关心她,忙吩咐小厨房尽快开火做饭。不过盏茶时间,小厨房就端上了白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文谦便坐下来与外甥女一同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
等到用完膳,文谦忍不住看向风重华,眼中晦涩不明。刚刚他在府里很是闹腾了一番,眼见着安陆伯府的人不着调,荣山海气得将东西砸烂不少,又揪住郭老夫人的领口,几乎要把安陆伯府的人吓死。
最后,郭老夫人惧荣山海再出手,这才尽数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以为自己够有主意了,没成想他这个外甥女,却比他还有主意……
“我方才,又去看了你的……母亲……”说到母亲两个字时,文谦刻意停顿了片刻。
风重华不由垂下头,眼眸微颤,羽睫连抖。
文谦愣了一瞬:“你果然……”
妹妹文若是老来得女,出生后父母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可以说,文谦即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长大。后来,他与周福成亲后,这才将妹妹交给妻子抚养。
他与妻子将妹妹养大,妹妹长什么样有什么特点,他一清二楚。
棺材里的尸体,别人分不清。可他不过瞧了一眼,便瞧出了不同。
棺材里的人与文若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可那绝不是他的妹妹。
“舅舅,风府的大娘子已去世了。”风重华缓缓一笑,将大娘子三个字咬得极重。
文谦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已谈妥了,你娘的嫁妆尽数归你所有,在你未成年前由我保管。另外给你两个田庄和两间商铺用以傍身,我直接给拒绝了,我替你要了二房一半的家产做为补偿。”
说到这里,文谦冷笑数声,“丧事也已谈妥,风府愿出八千两。郭老夫人愿将自己的寿棺让出安葬……你娘。”
“不过他们不愿将亡者葬入祖坟,说是枉死的人不可入祖坟……我想着,正好你也不愿让她入风家的祖坟,就答应了这一条要求,不过我要求他们再出五千两银子另觅风水宝地……”
郭老夫人原本是不同意的,不过荣山海一拳砸烂了她面前的桌子,吓得她半个不字也说不出。
风重华抬起头表情冷静的看着舅舅,“二房没有多少银子,舅舅纵是替我要了一半家产,也不过是万把两。可如果我没有早做安排,死的就是会是我娘。难道他们以为一半家产就可以换得平安了吗?他们不是稀罕安陆伯这个爵位吗?我要让他们永生永世也得不到。郑白锦自以为是平妻,可以随意欺凌我娘。我要她由平妻变妾……”说完,她顿了顿,“舅舅,纵是风家家破人亡,也出不了我心头之气。”
文谦看了外甥女半晌,轻轻颌首。
“好,我一会就以我的名义替你娘请封上表。待丧事完毕后,我就去大理寺告他。告他宠妾灭妻逼死嫡妻,谋害亲女。”
“不忙告,等他何时将郑白锦扶正,何时告他。没有舅舅的文书,他私下扶妾为妻就是触犯我朝律法。”风重华微敛眼皮,唇角浮起讥笑。
听着外甥女的话,文谦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们母女俩在风府到底受了多少苦?外甥女为什么如此恨风府的人?
“好,舅舅一切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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