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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寸......我不太清楚。”
“个子多高?胖还是瘦?”
“大约…一米七出头?差不多就是七二或者七三吧。不胖不瘦,刚刚好。”
“一米七三?啧啧,比我还高。”付嘉辉将几条裤子在手中比来比去,最后挑出两条递到胡易手里:“你瞧瞧,满意的话就包好装起来。”
胡易笑着接过:“不用瞧,我也瞧不懂。你是行家,眼光肯定错不了。”
“嗐,可惜我没见过嫂子,如果能看一眼就更有把握了。”付嘉辉将其他裤子塞回包里,转身拍了拍手:“回去让她试试,不合适就回来换。”
“好。”胡易喜滋滋的将两条裤子仔细装进纸袋,用力对他点点头:“谢谢你了,嘉辉。”
“行啦,别一天到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客气,肉麻。”付嘉辉假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今天下午接完货就没事了,你早回去陪嫂子一起好好过个年…唉?老毛子不过春节吧?”
胡易得意的笑笑:“老毛子肯定不过春节啦。不过她得过,跟着我过。”
“看你美的,有女朋友很了不起吗?”付嘉辉笑骂道:“你丫的,刺激我这光棍!赶紧送货去!”
上午摊位上的生意不错,付嘉辉忙过一阵后先走了。胡易又张罗着送了几趟裤子,吃过午饭后就在箱子里等着接货。
毕竟是大年三十,今天需要接货的摊位并不多。四点刚过,许多箱子已经关了门,老板们互相说着拜年的吉利话,欢天喜地的各自回家准备年夜饭去了。
隔壁于叔今天也有几包货到,所以一直等着没走。他闲着的时候唯一的爱好就是跟人闲聊,逮着谁就跟谁聊个不停。
胡易下午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聊的脑壳嗡嗡直响,便独自躲到箱子里打开灯看书。于叔在外面枯坐了一会儿,又不甘心的把椅子拖到了箱子门口:“雪下了一天喽,还不见小。”
“是啊。”胡易没抬头。
于叔探头向他看看:“在读书哦?是什么书?”
“。”
“大学生就是棒,可以读。我连报纸都看不通顺,看书也只看那种小人书,就是连环画。”
“那也挺好。”
“好什么好?没文化很苦的。”于叔悠然叹了口气:“以前出门做生意,识字的人可以跟家里写信。我老婆知道我不识字嘛,都不给我写的。”
胡易听于叔家长里短的唠个不停,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冷淡,于是合上书笑道:“那您平时怎么打发时间呢?”
“跟人聊天咯。”于叔双手一摊:“以前在国内还可以看电视,听半导体,现在这鬼地方什么都看不懂听不懂,难熬哦。我想好了,我的儿子在国内上大学,明年毕业,如果到时这里的生意还能继续做,就让他来替我。”
胡易皱眉笑笑:“您儿子大学都要毕业了,您还打算让他来莫斯科练摊儿?”
“不然干嘛?”于叔一拍大腿:“老子辛辛苦苦挣钱就是为了让他上大学、有文化嘛,他有了文化自然是要回来做自己家的生意。放着这里的大钱不挣,难道去给其他人打工吗?”
胡易一时哑然,觉得他的观点倒也不好反驳,只好抬手看了看表:“走吧,车应该快到了。”
两人起身正打算锁箱子,忽然看到远处夜色中有个人顶着风雪匆匆向这边走来,到近前才看出是付嘉辉。
“嘉辉?你怎么回来了?”
“于叔,老胡。”付嘉辉走的微微气喘:“听说今天机场那边雪特别大,发货比较慢,车可能要晚些才能到。”
“晚些?”于叔呆了一下:“那要多晚?”
付嘉辉皱眉摇了摇头:“那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咱们的货现在还没装车呢。”
“还没有装车?!那要等到几点哦!”于叔气的骂了一串胡易听不懂的话,背着手转身回自己箱子去了。
胡易也有些发傻,之前偶尔会有很晚才接货的时候,但今天毕竟是年三十,房青和娜塔莎他们还在等自己回去吃年夜饭,他并没做好加班的心理准备。
付嘉辉看了他一眼,苦着脸叹道:“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看样子要耽误你过年了。”
“啊?没事儿!”胡易想到付嘉辉上午刚送了自己两条裤子,感谢的话还在嘴边挂着没凉透,切不可在这种时候让老板感到难做。
于是他大大咧咧的一笑:“嗐,我干的不就是这份活吗?嘉辉你打个电话吱一声就行了呗,何必专门跑过来呢?”
“我住的不远,来一趟也不麻烦,怎么能打个电话就让你呆到半夜呢。”付嘉辉似乎松了口气,又补充道:“平时怎样都无所谓,今天除夕嘛,把你留在这里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千万别这么想。”胡易笑嘻嘻的拍拍他的后背:“中午我在旁边小饭店吃了碗炸酱面,那炸酱估计过期了,这会儿肚子里正难受呢。反正回去也吃不下东西,正好在这儿歇歇。你呀,什么都别管了,赶紧安心回家。”
“好,那就交给你了。”付嘉辉点点头,掏出几张卢布塞到胡易手里:“夜里地铁不安全,你完事儿打个车回家。”
胡易借着箱子边昏暗的灯光看了看,之前提货到很晚时付嘉辉也给过车费,一般是五百卢布,但现在手里却有三张面值一千的纸币。
“不不不,这太多了。”胡易连忙摇头:“我打车回家三百就够。”
“别废话了。”付嘉辉不由分说推回了他的手:“也就是赶上今天过年,换成平时一分也不多给你。”
“哎…行。”胡易又是开心又是不好意思,正想把钱装进口袋,于叔从后面凑了过来:“小胡,你晚上要留下接货?”
“是啊。”胡易瞅瞅他那一脸期待的表情,主动开口道:“您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就放心回家去过年,晚上我帮您把货一块提回来,怎么样?”
“什么话!当然信的过!”于叔眯起两只眼睛:“那就麻烦你帮帮忙啦。哎呀,除夕之夜,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
胡易开朗的咧嘴笑笑:“没关系!反正咱两家挨着,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不费事儿。”
“谢谢,谢谢!多多拜托胡老弟了!”于叔锁好自己的箱子,将三把钥匙交给胡易,然后冲他拱了拱手:“提前给你拜年了,新年快乐!”
付嘉辉忽然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于叔瞥瞥他,佯装不悦道:“干什么?担心阿叔我不懂规矩吗?”说罢将早就攥在手中的钱往前一递:“晚上打车回家,别嫌少。”
“不用不用,嘉辉给我车钱了。”胡易侧过身去不接。
付嘉辉抢上一步,一把从于叔手里夺过那张钞票:“才五百卢布?于叔你有没有搞错?!今天过年呐!”
“啊,对的哦!”于叔在自己脑门上重重一拍,又掏出五百:“老糊涂了!多亏嘉辉提醒!”
付嘉辉伸手拉过胡易,将一千卢布往他口袋里一塞,然后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快五点了,今天雪大,路上难走,车肯定到不早。你提完货回家好好歇着,明天事儿不多,下午来就行。”
“好,我知道了。”胡易微一点头:“拜拜,明年见。”
“哈,明年见,拜拜。”付嘉辉走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道:“你别在箱子里傻等,过会儿找家饭店炒几个菜,在里面暖暖和和呆着,隔半个钟头去停车场看一眼就成。”
“知道啦。”胡易从上午就憋着想要回敬付嘉辉一句,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忙冲他皱眉微笑道:“罗里吧嗦的,像个娘们儿一样。”
付嘉辉仰天大笑几声,和于叔深一脚浅一脚的并肩走了。胡易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转动身子看看陷入黑暗寂静中的整个8区,忽然感到心中格外平静。
这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度过除夕之夜。三年前初次在莫斯科过年的情景犹在眼前:李宝庆请来了玛季女篮的玛莎,于菲菲忙前忙后的准备饭菜,彭松那只掉进马桶的辣子鸡,越南姑娘达姆哭诉自己的男朋友被打,还有寒假中无休无止的牌局,以及翻来覆去怎么都看不腻的几盘录像带。
那时候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胡易低头点上一颗烟,看着烟雾缓缓从飘落的雪花边升起,禁不住笑出了声。他本以为自己今晚一定会感到孤独难熬,但此时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而又淡然。
平静归平静,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总还是要想办法打发的。胡易先给娜塔莎打了个电话,让大家不必等自己吃饭,然后坐在箱子里继续翻起了从大刘家租来的。
箱子里有个灯泡,不过这种暗黄的光线用来看书是比较费眼的。而且太阳落山后气温开始迅速降低,小风嗖嗖的从箱壁缝隙中灌进来,里面这会儿便有些坐不住了。
好在手中的已经读到了大结局。胡易用僵冷的手指坚持翻完最后几页,把往怀里一塞,站起身向下拽拽帽子,拉起围巾遮紧口鼻,戴上手套关掉电灯,退出箱子锁好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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