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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大槐树下就成了临时法庭,审判长是顾大海和叶长明,陪审员是全体村民。
大家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青山说是被立春打了,到底是真是假?”
“不知道呢,听听他们咋说呗。”
“不用听,肯定是刘青山想讹人家立春,你们不想想,立春能打得过刘青山?”
众人正说得起劲,顾大海高声道:“都给我安静。”
场上的声音小了下来。
顾大海见顾立春一家人都到齐了,就皱着眉头,高声说道:“刘青山,你先说,顾立春在哪里、是怎么打你的?”
刘青山浑身狼狈,走路一瘸一拐的,龇牙咧嘴地走到场地中间,恶狠狠地瞪着顾立春,说道:“就是他,在林子里打的我,他下手特别狠,还逼着我骂自个儿是畜生,我可是他长辈啊,就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孩子,你们要是再不管,以后还不成为村里的祸害。”
刘青山的话音一落,顾大江就跳出来反击:“刘青山,你他娘的是胡说八道,有谁看见他打你了?就凭你空口白牙地说他打你就打了?我还说你打我了呢。”若不是刘青山要讹他家钱,顾大江才不愿意这般用力帮这个白眼狼开脱。
田三红也附和道:“刘青山你就是在胡说,谁不知道我家立春是出了名的老实,他怎么可能打你?你就是不忿我跟你换工,这几天你一直想报复我们家。”
刘青山刷地一下脱掉自己的衣裳,把伤口展示给众人看:“你们自己瞧,这都是他打的。我要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有人上前察看伤口,可只看到几片淤青,并没有刘青山自己说的那么严重。
还有人建议他把裤子也脱下来,在场的妇女啐骂那个提议的人不正经。
顾大海嫌恶地看了顾立春一眼,冷声问道:“立春,你怎么说?你到底有没有打人?”
顾立春不慌不忙地说道:“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我跟刘青山之间的体力差距,我是得有多厉害,刘青山得有多孬才能被我打伤?”
大家伙又开始议论起来。
“就是啊。”
“完全不像嘛。”
……
顾立春接着说道,“刘青山身上还有另外两件事,一个是偷玉米,一个是偷人,放着这么严重的事不提,专门来跟我对质,他就是想转移注意力。这是什么?他是把村干部和人民群众当傻子耍,大家伙可别上他的当。”他说的是在场的所有人,谁信刘青山谁傻。
在场的村民果然被挑动起了情绪,纷纷骂刘青山。
“好你个姓刘的,想耍我们呢。”
“让他赶紧交待偷棒子和偷人的事。”
“就是就是,我看这次还有没有人包庇他。”
……
叶长明看情况差不多了,便抢在顾大海面前说话:“刘青山,你如实交待你偷棒子和偷情的事。”
刘青山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我冤枉啊,我被顾立春打晕了,醒来就在玉米地了,我啥也没偷。”
叶长明道:“可是大家伙亲眼看到你手里有玉米,还有一块女人的衣裳。”
“我不是,我没有。”刘青山死活不认。
可是他不认也没用,因为人证物证都有,他没法抵赖。
刘青山急得满脸通红,额上直冒冷汗。直到今天,他才体会到被人冤枉的痛苦,以前都是他冤枉别人,没想到今天也尝到了这种滋味,他恨死了顾立春。
就在刘青山一筹莫展时,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爹,长明叔,我可以给刘青山做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正是顾惊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挺拔如松的英俊男人,那人正是江穆。
顾惊蛰看了老神在在的顾立春一眼,继续说道:“我上午确实看到立春和刘青山在林子那边。”
江穆也站了出来,微微一笑,“是的,我也看到了。当时,刘青山正在追打顾立春,顾立春往树林里跑。”
现场安静片刻,又哗地一声热闹起来。
刘青山见顾惊蛰给自己做证,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顾立春看了两人一眼,难道偷窥他的人是这两人?
他等人群稍静下来,突然提问道:“那我想问顾惊蛰,你看到刘青山在追打我,而我只有十四岁,大病初愈,还是你堂弟,你当时为什么不帮我?就算不帮我,帮我叫人也行啊,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大家伙一想也是啊,这个惊蛰怎么能做出这事?
顾惊蛰先是一怔,强自镇定道:“我没看到你们打架,以为你们只是闹着玩。”
顾立春冷笑:“刘青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不是三岁的小孩,他会跟我闹着玩?顾惊蛰,你不是村里最聪明的男孩子吗?到底是你的聪明有假,还是你的话有假?”
众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顾惊蛰。
顾惊蛰当众被挤兑得下不了台,顾大海刚要说什么,江穆那清淡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惊蛰当时要帮你,是我制止了。”
他看着顾立春,语调缓慢有力:“你顶撞顾大伯,还陷害他们一家,请问这样的人,值得惊蛰帮你吗?他想以德报怨,但我不让。”
顾立春扫了这江穆一眼,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气势凌人,不愧是主角的男人。但这关他什么事,该怼的一定不会客气。
顾立春轻轻嗤笑一声:“呵,还以德报怨?顾惊蛰要真想帮我,喊一嗓子就是,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他无非是既想竖立自己的好形象,又希望你出来阻拦,你们俩可真配呀,一个心机深沉耍心眼,一个没脑子地盲信,一个敢装一个敢信,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完顾立春还叹息一声:“以为脑子多好使呢,就这?”
江穆:“……”
顾惊蛰面色微白。
众人则是面面相觑。
顾大海一直沉着脸,他故意用力咳了两声,提醒大家自己要开口说话。
顾立春根本不给他机会,他表演的时刻来了。
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顾惊蛰:“惊蛰,从小到大,村里人一直夸你,每每都把你捧上天,说你聪明、懂事、善良;而我呢,我胆怯、阴暗、木讷。我暗地里一直把你当成榜样,可是现在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难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戴着面具吗?这简直太可怕了。”
说完,他又把炮火对向刘青山:“刘青山,你既偷人又偷集体财产,你别妄图通过转移视线,来躲过人民群众的审查,现在是新社会新国家,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的脑子是清醒的,他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要想讹我家,我告诉你,没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说完,他一口气没倒过来,往田三红身上倒,成功地晕了过去。现场乱成一团。
田三红不知所措地大喊道:“我的儿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顾立夏和顾立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看大哥被气昏过去,两个孩子就像两只小牛犊似的,直往刘青山身上撞去。
刘青山被撞得趔趄好几步,他又有伤在身,疼得惨叫出声。
他一边后退一边怒骂:“两个鳖孙儿,你们想撞死我。”
顾立冬瞪着他:“就撞死你个不要脸的。”
顾立夏说道:“你欺负我大哥还倒打一耙。”
两人说着还要动手,顾大江也上前去打刘青山,众人赶紧把双方拉开。
小满和小雨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
小满一边哭一边喊:“你们都欺负我们家。”
顾二奶奶也在人群中,她用力地挤过人墙,去看顾立春,赶紧对田三红说道:“立春娘,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把人背回家,灌点水。可别像上回似的。”
大家伙顾不上看热闹了,七手八脚地把人给抬了回去。
临走时,顾立冬还不忘啐了一口刘青山:“小偷,不要脸。”
顾立夏正准备走人,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大队早有规定,偷集体财产要关村委仓库,还要全村通报批评。刘青山是不是也得这样?不这样,就是姑息纵容。”
喊完话,他赶紧回家去了。
顾立春被抬回家,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折腾了一溜十三招,田三红见人还不醒,又想着自己手头有钱,便对立夏说道:“立夏,你去卫生所请医生来,赶紧的。”
顾立春听得分明,可不能请医生,费钱不说,还有可能被拆穿,他觉得是时候清醒了。
于是,他“悠悠醒转”,众人一看他醒了过来,终于松了口气。
田三红赶紧问道:“你觉着咋样了?”
顾立春缓缓地摇头:“娘,我没事了。就是有点晕。”
顾二奶奶回家给他冲了一碗红糖鸡蛋茶,端过来让他喝。
她对田三红说道:“立春这孩子,从小就体弱,上了一下午的工,又被刘青山气着了,才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倒,大家都散开些,让他好好透透气。”
顾立春觉得这个解释很完美,便感激地朝二奶奶笑道:“谢谢二奶奶,又让你老破费了。”
顾二奶奶慈祥地笑了笑,说道:“跟我客气啥,赶紧把蛋茶喝了,以后可别气性那么大了,那种人不值得。”
顾立春喝完蛋茶继续躺床上歇息。
田三红用粗粮跟人换了点白面,给顾立春做了个面片汤,可把其他四个孩子馋坏了,但四人都很懂事,谁也没想着要尝一口。
顾立春只吃了半碗,剩下半碗被他们四个分着吃了。
等他们都离开后,顾立春锁上门,从农场上拿出肉干和零食好好补了一顿。他也不想偷吃,可也没办法,凭空拿出这些东西根本没法解释。
等秋收后,他一定要想办法给自己弄个工作,哪怕当临时工也行,反正得有明面上的收入来源。
第二天,刘青山的处罚就下来了。关村委仓库五天,罚款十斤玉米,还要写检讨,全村通报批评,加挑粪半个月。
刘青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被人打了,还被诬陷偷东西偷人,他冤死了。
可是凭他怎么喊冤叫屈,也没人信他。
村民们笑话他,唾骂他。还有闲人问他跟谁偷情,感觉咋样。
刘青山气得脱掉臭鞋砸人。
他老婆王春燕也觉得丢脸,天天在家骂人。
现在,顾家村的村民开始思索两个大问题:那就是刘青山到底是和谁偷情,又到底是被谁打的?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至于顾惊蛰,人们看他的目光也不像以前那样了。再有父母拿顾惊蛰打击自家孩子,那孩子就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想让我学顾惊蛰?那行,赶明我弟弟被人打,我也装看不见。”
父母被怼得直瞪眼,这几天顾家村的孩子们集体出了口恶气,从小到大一直被别人压着比,换谁谁乐意?以前顾惊蛰没暴露,自个儿又确实不如人家,也没啥好说的。如今都那样了,还拿来比。
他们连带着看顾立春兄妹几个也顺眼许多,还有人来找立夏和顾冬玩,让两人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在种种猜测和议论中,秋收开始了。
于是学生们刚开学又放秋忙假。
秋收任务是重中之重,任何事都得为它让路。
两个队长和会计全天下场监督村民干活,就怕他们有人偷懒。
顾家村的村民们全体上阵,壮劳力装车、拉车、砍玉米杆,妇女们负责掰棒子、割高粱、收黄豆,小孩和老人负责去捡粮食。
顾立春先是跟着掰棒子,没两天,脸上胳膊上全是红印子,关键是玉米地里还不透风,他差点晕倒;后面几天他去割豆子,这活也不好干,在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还得一直弯着腰,腰都要断了。
知青们也跟乡亲们一起干活,他们来了一段时间了,大部分适应得还行。
顾立春趁休息的空隙打量了几眼这些知青,一共有十来个人,八个男知青,四个女知青。而江穆显然是知青里的头头,大家都叫他穆哥,还有两个女知青时不时地用爱慕的眼神瞥江穆。这货倒是挺受欢迎的。
本来,江穆这人跟原主是没有瓜葛的,但因此顾惊蛰,对方也跟他有仇了。有就有了,顾立春也不怎么在乎。
顾立春在打量这帮知青,这些人也悄悄打量着他。从顾惊蛰和江穆的口中,他们都知道顾立春这人狡猾奸诈,心机深沉,因此他们都默契地跟他保持距离。
顾立春看着觉得好笑,还保持距离,说得好像他想靠近他们似的。
他要的结果就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江穆趁着喝水休息时,跟顾惊蛰说话:“你那个堂弟有点问题,你以后注意点。”
顾惊蛰一脸歉意:“因为我,他把你也恨上了,你也要注意点。”
江穆不屑地冷笑:“就凭他奈何不了我,他最好别再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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