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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有鸟儿在枝头?啼鸣,菊园中早早便?迎来了客人。
一名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站在花海边,肤色白皙,面容娇美?,头?上并未佩戴多么贵重的首饰,只一朵小小的菊花簪,并几朵绒花,反倒让她?显得清丽脱俗。
她?面上的表情恬淡平和,就如?她?正注视着的这些花一样,让人蓦地想起一个词来。
人淡如?菊。
纵然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没有月季的娇艳,可在这花海的映衬之下,她?的的确确是极美?的。
乾隆最爱的并当然不是菊花,但有时候,他也会十分欣赏有着菊花特性的女子。
令妃还记得,当年她?在孝贤皇后身边儿伺候的时候,偶然有一日,见孝贤皇后去赏菊时打扮得十分素淡,还颇为不解,一直以来,孝贤皇后都表现得更像雍容华贵的牡丹,而不是淡雅孤傲的菊花,为何那一日,她?会突然转变了风格。
孝贤皇后却只是看着令妃笑了笑,道,你不懂,这是一种情怀。纵然我做不了如?菊花那般“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女子,可偶尔也会想感受一下,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今儿个既然是特意出来赏菊的,自然不能辜负了这大好?风光。
令妃的确不懂,雍容华贵的牡丹,为何会突然产生了对菊花的欣羡,但毋庸置疑,孝贤皇后所做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乾隆在看到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她?时,眼中盛满了惊艳之色,并称赞孝贤皇后“淡妆浓抹总相宜”。
后来,令妃才想明白了,乾隆定是平日里见惯了孝贤皇后盛装打扮的样子,偶然见到孝贤皇后去了雕饰的模样,才会感到十分新奇。说白了,在她?看来,体验什么情怀是假,孝贤皇后想要重新激起乾隆对她?的新鲜感才是真。毕竟,孝贤皇后虽还美?貌,但孝贤皇后嫁给乾隆已有多年,在新鲜感这一点上,孝贤皇后肯定是比不上新晋妃嫔的。那时候的孝贤皇后,虽还得乾隆宠爱,但这份宠爱与早年帝后的浓情蜜意相比已是衰减了不少?。若是再过些年,孝贤皇后年老色衰了,指不定这份爱意也就随风
消散了。
有时候,令妃甚至觉得,是死亡成全了孝贤皇后,她?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里,死在乾隆对她?的爱意还未彻底淡去之时。所以,在她?死后,乾隆才会那样的怀念她?,不仅作?诗悼念她?、从令妃身上寻找她?的影子、还对她?的亲眷们格外优待。
不过,不管乾隆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孝贤皇后念念不忘,总归,如?今的受益人是令妃。
时隔多年,令妃相信,乾隆若是见到酷似当年站在花海边的孝贤皇后的女子,定会受到震撼,说不定,还会直接原谅她?的那些个过失。毕竟,她?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和敬公主,不是吗?她?只是被手?底下的心腹蒙蔽了,没有察觉到她?的自作?主张而已。
是的,早在乾隆发现她?对孝贤皇后留给和敬的人动了手?脚时,她?就准备把这事儿推给棠晚了。虽说这样有些对不住棠晚,但只有她?这个做主子的好?,棠晚未来才有可能脱困。日后待她?得了势,她?必不会忘记棠晚所做出的牺牲。
令妃在菊园中胡思乱想着,但她?没有料到,率先发现她?的,不是乾隆,而是乾隆的新晋宠妃芳贵人。说来也是巧,芳贵人在入宫之时,曾被据说温柔可亲的令妃暗中警告敲打过,因此心中一直对令妃有成见。
当初令妃得势时,芳贵人自然不敢与她?别苗头?。可如?今,令妃眼见着失宠了,乾隆见宠幸令妃的日子平摊到其余妃嫔的身上,芳贵人成了最近最炙手?可热的妃嫔之一,她?自然也就嘚瑟了起来。要不是令妃最近闭门不出,芳贵人还想到她?跟前?去好?生奚落她?一番呢,没事在别人面前?摆什么谱,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吗?
芳贵人自然也是打听到了乾隆近期有可能要来菊园中赏菊的消息,这才精心打扮了一番,等?着与乾隆来一个美?妙的“偶遇”的。可谁知,在见到乾隆之前?,她?先见到了站在菊花边搔首弄姿的令妃,看样子与她?打着一样的主意,也是来“邂逅”乾隆的。这下,芳贵人就不满了,夺人宠爱犹如?夺人饭碗,她?自然不能忍。
芳贵人轻生一笑,语气中充满了揶揄:“本?宫见有人穿了黄色衣衫,还道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谁知,竟是令妃娘娘。令妃娘娘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眼下也开?始生出细纹来了,再穿这种颜色的衣衫来,怕是不大妥当吧?也难怪皇上最近都不肯去看望令妃娘娘了。连赏赐东西时,都忘了令妃娘娘的延禧宫,定是被令妃娘娘给伤到眼睛了。”
这话,与明着说令妃人老珠黄却故意装嫩,没什么区别。
其实,令妃的样貌并没有芳贵人说的那样不堪,总体来说,她?保养得还是不错的,眼下虽有几条细纹,但并不深,只消稍稍勾描,便?可遮掩下去。非但如?此,她?身上还有几分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来,私下里与乾隆相处时,举手?投足间都带出一种风情来,这是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所没有的。
倘若令妃当真年老珠黄了,乾隆怎么也不可能这般宠爱她?,他到底是个视觉动物。
令妃身边儿的茯苓听了芳贵人的话,脸色顿时就变了,自家主子被人如?此挑衅,她?做宫女的脸上自然也无光。
茯苓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这般与令妃娘娘说话,你的宫规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还不快快向令妃娘娘行礼认错!”
自得宠以来,周围人见了芳贵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令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却敢对着她?大呼小叫,芳贵人也忍不住了。
她?指着令妃道:“就凭一个失宠的老女人,也配让我对她?认错?笑话!你难道不知道,你家主子已经彻底失宠了吗?如?今,本?贵人才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嫔,要是惹怒了本?贵人,你们别想有好?果子吃!”
说着,芳贵人讥讽地看着令妃:“令妃娘娘,你说,现在我要是大喊大叫,说你故意推我,闻声赶来的下人们,是会信你,还是会信我呢?皇上知道你做出了欺辱和敬公主之事后,又打压宫中新晋宠妃,你猜猜,他会对你有多失望?”
令妃脸色铁青:“你敢陷害本?宫?”以往这招,都是她?对别人使的,比如?皇后,比如?嘉贵
妃。
当然,她?的手?段不会像芳贵人这般粗劣,她?只会在自己与皇后以及嘉贵妃发生口角之时,“恰好?”让乾隆看到,然后先入为主地产生她?被二人欺负了的想法罢了。她?也不需要明着跟乾隆告状,只需要给乾隆一些暗示,乾隆自然会偏向她?,心疼她?。凭着这些小窍门,她?已经明里暗里让皇后和嘉贵妃吃过不少?亏了。
然而,令妃没有料到,今日竟会有人用相同的招数来对付她?。
令妃不由紧张了起来,眼下乾隆对她?的信任正处于低谷期,若是芳贵人对乾隆哭诉,她?还真不能肯定结果会是如?何。毕竟,眼下在场的就只有令妃手?下的人和芳贵人手?下的人,并没有第三方人可以作?为人证,可以说,这事情的处理结果如?何,端看乾隆信谁。
然而这丝紧张,在令妃看到树后的一片镶金边衣料时,彻底消散了。
“芳贵人,你有幸得了皇上的宠爱,正该与宫中其余姐妹们同心协力,好?生伺候皇上,为皇上分忧,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怎可如?此善妒,仗着自己得了宠,就不把宫中姐妹放在眼里,还意图欺瞒皇上?你这样,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
芳贵人一听令妃这样假仁假义地教导她?,不由怒了:“少?装模作?样了,这样的事,你做得难道还少?吗?我如?今不过是让你也体会一把被你陷害之人的感受罢了!你敢说,罪妃戴佳氏不是这样一步步落入你的陷阱的?你也不过是仗着皇上信任你,欺瞒皇上罢了!”
令妃听芳贵人欲把话题引到戴佳氏身上去,顿觉不妙,开?口想打断芳贵人的话。
虽不知为何,但乾隆明显是因为戴佳氏之事疑上了她?,在她?嫌疑还没有彻底洗清的时候,不宜再让乾隆想起戴佳氏这茬。
谁知,令妃还没有开?口,芳贵人几步走?到她?跟前?,然后,她?像是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似的,跌坐在了地上,一双手?还紧紧地攥着令妃的衣服下摆,青筋毕露。做戏就要做全套,为了取信于人,她?这一摔,可是摔得结结实实,丝毫没有掺水分,一张秀美?的
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觉得这是令妃所为。
有谁能够想到,这样娇艳如?花的女子,对自己下起手?来,竟会这样狠呢?
芳贵人虚弱地仰头?看着令妃,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汗水,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不敢置信地道:“令妃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近来得了皇上的宠爱,才看我不顺眼。但你既然不能侍奉圣驾,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何必这样跟我过不去呢?”
“本?宫没有与你过不去,是你自己,得了宠,便?看本?宫这个做姐姐的碍眼了,不惜一切代价的污蔑本?宫,想要除去本?宫!”令妃不知道,她?要怎样澄清,才能够彻底打消乾隆在这件事情上对她?的怀疑,但该说的话,她?得说出来。
早在和敬与她?翻脸的时候,令妃就后悔了。若是其他妃嫔在乾隆跟前?说令妃的不是,只要拿不出铁一般的证据来,令妃知道,乾隆最后相信的多半会是她?。可这回,与令妃对上的是深受乾隆宠爱与信任的和敬……若是再过一些年,令妃可以保证,她?可以让乾隆信任她?更甚于和敬。但眼下,她?无疑还是做不到的。
和敬与她?的对立,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面临乾隆的信任危机。如?何解除这种信任危机,对眼下的令妃来说,是重中之重,可她?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是因为,我说中了令妃姐姐的心事,知道令妃姐姐多日之前?,也曾像我一样,为了铲除敌人,不惜以自身为筹码,对吗?戴佳氏因为推了令妃姐姐,被皇上夺去名号打入了冷宫,这回令妃姐姐推了我,不知道皇上会给令妃姐姐什么惩罚?”
芳贵人的目光划过令妃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我自然是不敢与有孕在身的令妃姐姐相比的,只要皇上能够因此而多冷落令妃姐姐几日,顶好?因此降了令妃姐姐的位份,我也就不亏了。我觉得,令嫔听着比令妃顺耳些,令妃姐姐觉得呢?”
“这就是你处心积虑想要陷害令妃的原因?”一阵威严而又低沉的男生
从树后传来,无论?是芳贵人还是令妃,都对这男声十分熟悉。
做坏事时被乾隆抓个正着,是怎样一种体验?
芳贵人的身子僵住了,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皇……皇上……”
她?不确定,乾隆究竟听到了多少?,但她?知道,她?完了。乾隆向来喜欢娇媚可人,温婉贤淑,骄傲耀眼或是大气雍容的女子,他唯独不喜欢不识大体、心胸狭隘、浅薄庸俗的女子。
芳贵人本?就得宠不久,根基不稳,如?今,她?好?不容易在乾隆跟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毁了,日后,她?想要扭转她?在乾隆跟前?的形象,怕是千难万难。早知道,她?就不在这儿找令妃的麻烦了。哪怕是要奚落令妃,也不急于这一时。
乾隆看也不看芳贵人一眼,只冷声道:“芳贵人恃宠而骄,以下犯上,对令妃出言不逊,去其封号‘芳’字,禁足一月,罚抄《女则》、《女训》百遍。”
乾隆的后宫之中,在贵人位份上的宫妃并不少?。芳贵人本?姓张,她?因为乾隆特赐的封号,凌驾于一众贵人之上。如?今,这封号没了,她?又被乾隆当面斥责不懂妇道,日后,怕是前?程堪忧。
此刻,张贵人匍匐在地,脸色竟比方才刚刚跌倒时还要苍白几分,无端端让人心生怜惜。
“朕念在你这是初犯,故而只对你小惩大诫一番,你且回去好?生反省。若是下回再让朕发现,你为了争宠使出这些手?段,就不要怪朕对你不客气了!”
宠妃真善美?的形象骤然在眼前?破碎,不得不说,还是对乾隆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乾隆在说完这番话后,就命张贵人身边儿伺候的人把她?给扶回去,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眼下,在场的人就只剩下了乾隆与令妃。
乾隆看着令妃这让人熟悉的打扮,不由喟叹了一声,声音变得柔和了些:“爱妃最近一直在延禧宫中养胎,今日怎么想着出游?”
令妃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唇畔挂着柔和恬淡的笑容:“回禀皇上,因着秋日来临,菊花盛开?,臣妾在延禧宫中闲来无事,不免
想起当初在长春宫聆听先皇后教导的日子。”
素手?抚过一朵绽放的菊花,令妃的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怀念之色:“臣妾还记得,当初,先皇后就是在这儿与皇上咏菊吟诗的,便?想着来寻一寻当初的那种心境。”
提到先皇后,乾隆显然也想到了当初美?好?的时光,心中对令妃的怀疑不由去了一些。
这样重情而念旧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背主忘恩之事的人。这里头?,兴许有什么误会吧。
乾隆与令妃闻言软语了好?一阵,只觉得一腔忆旧之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温声叮嘱令妃好?好?养胎,并承诺过几日就去看她?后,乾隆离开?菊园,回了养心殿。他毕竟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处理完政务,还要抽空去看自家小宝贝呢,哪怕是与妃子谈心或是追忆往昔,也只能掐着时间点来。
在乾隆走?后,令妃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她?冷冷地对着茯苓道:“便?宜张氏那小蹄子了,若是搁在以前?,有人敢这样冒犯本?宫,皇上怎么说都会给她?降个位份。方才张氏有意陷害本?宫,皇上明明看在眼里,却只是去了张氏的封号,可见本?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如?从前?了。”
说着,令妃叹道:“皇上到底还是疑了本?宫。”
“主子莫急。”茯苓宽慰道:“好?歹今儿个皇上对您的态度有所软化?,总算是不再视咱们延禧宫如?无物了,这也算是一个好?的转变。咱们慢慢儿来,总能把皇上对您的态度给掰回来。待您诞下小主子,也算是多了一个依靠。”
这要是搁在怀孕之初,令妃听了茯苓的话,指不定会信以为然,一心期盼着靠腹中的胎儿来翻身。可如?今,她?既已知道自己怀的多半是个女婴,便?对此不抱太大期望了。女儿再怎么,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又怎么可能作?为自己的依靠呢?且前?有固伦和敬公主,后有固伦和晏公主,两?个都是乾隆的心头?肉,夹在她?们之间的四格格跟个小透明似的,令妃对自己的女儿是否能够得宠,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
“和敬如?今倒向了皇后
,这对于本?宫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利之事。得想个法子,让皇上对本?宫心生怜惜,并加深皇上对皇后的怀疑。”令妃抚着肚子,这般说道:“若这一胎是个阿哥,本?宫指不定还会犹豫一下,可既然是个格格,本?宫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茯苓看着她?阴沉的面孔,不由有些心惊:“主子,您是想……”拿皇嗣来做文章,自然是最有效的法子。可这到底是她?家主子的第一个孩子啊,值得拿它来冒险吗?
“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本?宫是不会舍弃腹中胎儿的,好?歹,她?也是长在本?宫身上的一块肉。纵然是个格格,也比没有的好?。”
……
令妃复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外人不明就里,只知道乾隆在菊园中撞见最近颇为得宠的贵人冒犯令妃,惩罚了那位贵人一番,随后,派人给令妃的延禧宫送去了一些时兴的宫花,以示安抚。
没几日,乾隆亲自驾临延禧宫,并在延禧宫与令妃一道用了晚膳。最后虽未留宿,但又给了令妃不少?赏赐。那些最近见令妃势头?不好?,对令妃落井下石的人不知是倒了什么没,接二连三的被贬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少?曾经对令妃出言不逊或是对令妃不利的妃嫔们,都害怕令妃会报复到自己身上来。
好?在令妃只是选了个出头?鸟,好?生教训了一番,便?收手?了,没有追究其他人的意思。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经此一役,哪怕日后令妃再有失势的苗头?,她?们只怕也不敢对令妃动手?了。
翊坤宫中,皇后接到这个消息后,对身边儿的黄嬷嬷道:“令妃还真是好?手?段啊。”
她?早已料到了令妃不会沉寂很久,迟早有一日会复宠,但没有想到,哪怕是令妃冒犯了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乾隆也能够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难道,当年乾隆与孝贤皇后的恩爱缱绻,都是假的不成?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对令妃起疑,这么些年来,也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机会,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了。若是让令妃这么轻易的将这件事给抹过去,日后
,咱们就不一定还能找到这样好?的机会了。待令妃诞下皇嗣,根基稳固了,会更不好?对付。”
“你说得很是。只是,皇上虽对令妃起了疑,但他依然信任令妃更甚于本?宫。本?宫若是在皇上跟前?说令妃的不是,皇上是从来不会信的。到时候,只会让皇上以为本?宫是想迫害令妃。”皇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去做,而是她?不能去做。
“对令妃不利的话语,自然不能够从您的口中说出来。可您不能说,和敬公主能说啊。本?来这次,令妃会被皇上训斥,就是因为她?让和敬公主受了委屈。如?今先皇后留给和敬公主的人手?多半都不能用了,和敬公主正在重新整顿,令妃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再度复宠,您说,和敬公主能乐意吗?便?是您不去找和敬公主,和敬公主怕也是要在皇上跟前?给令妃上眼药的。更不用说,老奴派去的人查到,令妃的突然复宠,与孝贤皇后有一些关系。”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黄嬷嬷压低了声音。
“哦?”皇后蹙起了眉,想起令妃一贯以来的作?风:“莫非,令妃这次,又模仿了孝贤皇后?”
令妃在起初是靠着模仿孝贤皇后得宠的,但后来,为了不引起和敬反感,也为了不必给孝贤皇后做一辈子替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刻意模仿孝贤皇后了。难道这次,她?又重新做回了老本?行?
要让皇后来说,令妃和孝贤皇后,那是一点儿不像。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包衣出身的奴才,骨子里就不一样。孝贤皇后虽然也有心机和手?腕,但她?做事可比令妃要大气多了。纵然令妃努力地想要去模仿孝贤皇后,也不过只能模仿个皮。
“不错,若非令妃让皇上回忆起了故人,皇上怎么会这样容易心软?”黄嬷嬷冷哼一声:“若是咱们将令妃以孝贤皇后作?为踏脚石复宠之事告诉和敬公主,和敬公主定不会轻饶了她?。”
“就这么办吧,本?宫眼下不宜出手?,是否要对令妃出手?,由和敬来决定。”
虽说眼下和敬有意与皇后这位继母打好?关系,但
两?人毕竟还在相互磨合的阶段。皇后并不认为自己可以随意要求和敬去做什么事。究竟要怎么做,还得看和敬自己。
固伦公主府中,和敬在得知此事后,只说了一句:“本?宫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前?来禀报和敬的宫人很难从和敬的态度中判断出她?究竟是否打算找令妃算账。好?在,在这方面皇后并没有做什么-硬-性要求,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皇后交代了。
在宫人回到翊坤宫跟皇后复命的时候,芃芃揉着眼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最近宫中的暗潮涌动,她?也在仔细关注着呢。毕竟,这也是跟她?息息相关的事。
也就只有小十二,从来不关注这些,依旧睡了吃,吃了睡,睡饱了还会到处跑,精力旺盛的不行,简直就是缺心眼的代表。
芃芃看着拿起自己的脚丫子就要往嘴里塞的小十二,忍不住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小十二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裂开?嘴,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妹妹。”
芃芃用眼神示意小十二乖一点,谁知,他笑得更开?心了,这几天一直不怎么爱搭理他的妹妹终于愿意理他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芃芃身边,给了芃芃一个湿漉漉的吻,一只小手?还揪住了芃芃细软的头?发。
芃芃:“!!!”
快放手?,女孩子的头?发是能够随便?抓的吗?
很快,小十二的手?背上又被芃芃敲了一下,但他非但没有松开?芃芃的头?发,反而攥得更紧了。
正准备与黄嬷嬷讨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的皇后见状,以为是自己打扰了孩子们休息,便?命人将芃芃和小十二给带了下去。
芃芃:“……”
这下好?了,消息打探不到了,戏也看不成了,她?想把眼前?傻乎乎的兄长抓来打一顿可以吗?
又过了两?日,固伦和敬公主府命人往宫里头?送了菊花酒。据说孝贤皇后在世时,和敬经常跟着孝贤皇后一起酿此酒。如?今孝贤皇后没了,和敬回忆起自己的额娘,便?独自酿了这酒,来怀念额娘。在酿好?
酒后,她?还特意孝敬了乾隆一坛子。
乾隆闻言,当即命人打开?,极为珍惜地尝了一口:“是当初那个味儿。你们好?生去整治一桌菜来,朕要召和敬入宫,与和敬说说话。”
此时此刻,他真是无比的想念和敬。
不多时,一顶金顶轿便?停在公主府门前?,将和敬接入了宫中。和敬到的时候,乾隆已经几杯酒下肚,身上也有了些酒气。
乾隆拉着和敬追忆了一阵往昔与孝贤皇后相伴的美?好?岁月,又即兴做了几首诗来怀念亡妻。和敬也十分配合地与乾隆一起诉说着往事。
尽管和敬知道,每次在追忆过孝贤皇后之后,乾隆都会待她?特别好?,生怕亏待了她?这个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但这件事本?身,对于和敬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过去一家人在一起的岁月有多么温馨,眼下就有多么寂寥。或许,等?再过些年头?,和敬完全从自家额娘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她?便?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坦然地与乾隆怀念孝贤皇后,但是现在,还不行。
如?果不是令妃率先用了这招来复宠,和敬根本?不会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令妃。思及此处,和敬对令妃的愤恨又深了一些。
一想起孝贤皇后,乾隆便?免不了提一嘴令妃。毕竟,正是前?几日令妃酷似亡妻的装扮,勾起了乾隆一腔思念之情。
当乾隆说到,后宫之中,也唯有令妃与孝贤皇后相似几分的时候,和敬不屑地撇了撇嘴:“假的终究是假的,令妃性情再像额娘,她?也不是额娘。更何况,她?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像额娘,她?只是在刻意模仿额娘。女儿还记得,昔日额娘在时,总是与汗阿玛心意相通,有时候与汗阿玛交换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若是额娘还在,她?定不会像令妃一样,刻意争宠。那日她?与张贵人在菊园中爆发的冲突,汗阿玛兴许觉得她?是受了委屈,可焉知她?不是特意给汗阿玛看的?”
乾隆听了和敬的话,神色有些发怔,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半晌后,他才道:“你说的不错,令妃她?,的确无法与朕的
元后相比,假的终究是假的。”
“还有,若是额娘在,她?才不会欺负女儿呢。哪像令妃,连额娘留给女儿的这么点人手?,她?都要来挖走?。汗阿玛,您明明知道令妃她?欺负女儿,背着女儿耍心眼,为何这么快就原谅了她??”和敬拉着乾隆的胳膊撒娇:“女儿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孕,金贵的很,您不可能一直冷落她?。可便?是过几个月,您再原谅她?,女儿面儿上也能好?看一些啊。”
自和敬出嫁后,一日比一日像孝贤皇后,温婉贤淑、大气雍容,尽显嫡长公主风范,她?很少?再像幼时一般对乾隆撒娇。今日她?对着乾隆温言软语一番,效果自然是极好?的,乾隆当即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乾隆看着和敬难得的撒娇样儿,笑了笑,纵容地道:“好?,朕再晾她?一阵子。”
其实,不必和敬刻意说,早在乾隆接受了和敬的观点时,他对令妃的兴趣,就已经大为下降了。如?今么,既然和敬希望他冷落令妃一阵子,女儿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再者?,趁此机会给令妃一个警告也不错。他需要的是一朵乖顺懂事的解语花,而不是一个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的宫妃。如?若令妃当真是那样的人,她?与其余的妃嫔,又有什么两?样呢?乾隆固然可以接受妃嫔们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只要不捅到他跟前?,他乐得装作?看不到。但倘若令妃也成了那样,那么他不会再给她?任何优待。
……
这一个月来,对于令妃来说,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圣眷浓厚的她?先是因和敬之故而面临失宠的危机,后来,她?好?不容易通过一场筹谋,重新得到了乾隆的关注,且又杀鸡儆猴打压了一个对自己不敬的妃嫔。眼看着复宠在即,和敬入了一趟宫,不知与乾隆说了些什么,乾隆对延禧宫的态度,又变了。
乾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对延禧宫不闻不问,可至多也是隔些日子派人带个话来,让令妃安心养胎。若是令妃特意派人去请乾隆,乾隆总是找各种理由不来。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宫中那
些个妃嫔们哪里还看不出乾隆对令妃的态度来?
看样子,令妃这次,是真的栽了。哪怕她?用了某些手?段,重新赢得了乾隆的关注,她?想要像以前?那样让乾隆对她?关怀备至,终究不可能了。
有张贵人的例子在先,其余妃嫔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嘲笑令妃,但有时候嘲讽、怜悯的态度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够传达,并不需要通过言语。其余妃嫔看着令妃的眼神,着让她?难受。更让她?难受的,是乾隆飘忽不定的态度。
如?果说,原本?令妃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乾隆的态度,那么经过这次的事,她?就不敢说这话了。那日乾隆在与和敬谈话时,特意把别人都支开?了,她?根本?不知道和敬究竟与乾隆说了些什么,且她?最近连乾隆的面都见不到,更无从得知乾隆对她?的具体态度。
从前?和敬给令妃带来了多少?助益,如?今她?就给她?带来了多少?阻碍。可惜眼下,令妃还不能与和敬翻脸。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还想把和敬重新拉回她?这一边来。
趁着现在和敬与皇后才刚刚接触,彼此之间交情不深,她?必须想个法子,在她?们之间挑拨一番!
很快,令妃就有了主意。
……
“主子,今儿个皇上要来咱们翊坤宫,您可得好?生打扮一番。最近皇上离延禧宫那边远了,待您是越来越好?,您可得好?生把握住这个机会,把皇上的心给拢过来。”
一名为皇后梳妆打扮的二等?宫女道。
这二等?宫女名唤巧心,人如?其名,最是心灵手?巧,画的妆容最是漂亮,梳的头?也比宫里头?其他人要好?一些。故而,在重要的场合,皇后平日里喜欢让巧心来给自己梳妆打扮。至于平时,一切从简就是,巧心的打扮好?是好?,只是太过繁琐,若是日日都按照她?这一套来,未免也太累人了些。
说出去,宫中其余妃嫔可能不信,但皇后只有很少?的时候能够用到巧心,就连初一十五乾隆留宿中宫的日子,她?也不曾让巧心给她?梳妆打扮。皇后是个性情中人,她?的性子
注定了她?不会为了讨好?乾隆而特意改变自己,用她?的话说,乾隆不喜欢她?,她?再怎么打扮,也无济于事。
故而,乾隆越是不喜欢她?,她?越是懒得精心打扮。
可最近,乾隆对翊坤宫、对皇后的态度有了显而易见的转变。在翊坤宫中,乾隆更像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了,而不像以往那样,过来纯粹只是为了应付差事。
乾隆的转变,自然也影响了皇后。最近,皇后显然也比往日更注重打扮了。
梳头?是一件极为细致的活,需要不少?耐心。巧心捧着皇后长长的墨发,小心翼翼地梳着,生怕扯痛了皇后。
待给皇后疏完一个望仙髻,又为她?插戴好?各种珠钗首饰,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巧心看着铜镜中美?貌的女子,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娘娘,待会儿皇上来了,您可得记得笑啊,可不能再这样板着脸了,否则,会让人觉得不好?亲近的。”
优雅含蓄的笑容,搭配上皇后现在的妆容,是最合适不过的。
皇后对着铜镜左看右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很快,她?又觉得自己的笑容过于张扬了,马上收敛了笑意。她?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本?宫自然知道,用不着你特意多嘴。”
巧心见皇后的耳朵红了,知道皇后这是不好?意思了,她?抿唇一笑,不再做声。
忽然,皇后看着巧心拿起的那支凤凰衔珠金步摇,微微蹙起了眉:“这支步摇,似乎有些眼熟啊。”但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这支步摇了。
巧心嫣然一笑:“这是太后娘娘当年特意赏赐给娘娘的,娘娘莫不是忘了?”
“既如?此,便?给本?宫戴上吧。”
太后素来喜欢皇后,先皇后还在时,碍于先皇后的面子,还得收敛一二,待先皇后仙逝,太后便?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皇后的偏爱,隔三差五便?有赏赐下来。皇后也想不起这支簪子是什么时候得的了,但既然是太后赏赐下来的,总不会有什么差错。
今日,诸位宫妃给皇后请安时,都能够看出,皇后比往日更加漂亮了。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之后,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诸位妃嫔们想起近日乾隆对皇后的看重,不由心中感叹,果然还是皇上的宠爱最能滋润人。皇后一得宠,整个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别的妃嫔倒还罢了,唯有令妃,见了皇后这副模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嘉贵妃见令妃神色有异,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令妃指着皇后头?上的一支凤凰衔珠金步摇道:“这不是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步摇吗?自打先皇后仙逝,那支步摇就归了和敬公主,如?今怎么会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头?上?”
嘉贵妃闻言,盯着那支步摇仔细端详了一阵,道:“果然与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那支步摇极为相似,若不是知道那支步摇不可能在皇后娘娘手?上,指不定臣妾也要以为皇后娘娘佩戴的,就是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步摇了。”
不知谁嘀咕了一声:“刻意佩戴与先皇后极为相似的步摇,可是对先皇后的不敬啊……”
先皇后在时,她?所梳的妆容,所佩戴的首饰,都会成为宫中妃嫔乃至京中命妇们争相效仿的参照物,然而,自先皇后故去,为了表达对先皇后的敬意,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乾隆睹物思情,已经很少?有人画先皇后所喜欢的妆容,佩戴先皇后喜欢的首饰了。
如?今皇后来这么一出,很难让人相信不是故意的。
此时,和敬也在场,她?抬眼看去,只见这支步摇与她?额娘留下的那支,果然是极像的。
金凤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熠熠光芒,振翅欲飞。
和敬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知皇额娘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与和敬四目相对,却只从和敬的目光中看到了些微的冷意。和敬虽已决定与皇后结成同盟,但由于两?人相处时间尚短,她?们还没有培养出足够的默契和信任来。皇后知道,孝贤皇后就是和敬的逆鳞,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她?与和敬的同盟只怕立时便?要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
就连乾隆,在得知此事后,只怕也会怪罪她?。毕竟,先皇后在乾隆心中,是不容任何人亵
渎的存在。
是令妃,还是嘉贵妃?
皇后的目光从二妃身上扫过,却没能从她?们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至于内鬼,倒是颇为好?猜——除了巧心之外,也没有旁的人了,那支凤凰衔珠金步摇,还是巧心给皇后戴上的。
巧心入翊坤宫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平日里不爱与人说话,只闷着头?做自己的事,皇后虽说不至于视她?如?黄嬷嬷这样的心腹,但对于她?,还是有一定的信任的。没想到,最后竟是巧心背叛了她?。
但皇后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弄明白究竟是谁在害她?,而是想办法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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