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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红颜睡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昨晚愉妃和红颜去公主府守着公主,公主母子平安,太后一早送来赏赐以示嘉奖,也算是客气。凝春堂的人说不必令妃过去谢恩,红颜还是派了樱桃将自制的糕点送去凝春堂孝敬太后。
樱桃回来说,比起嘉贵妃生九阿哥那会儿的冷清,这会子圆明园里有了几分喜气,她一路过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她到凝春堂时皇上也在那儿,与太后和和气气地说着话。
红颜知道母子俩冷了好些日子了,和敬这次添喜若能缓和母子间的关系,自然是好事,但红颜是不会插手也不会多嘴,她已经放弃了曾经的念头,如今只要能和太后相安无事,哪怕太后一辈子不喜欢她,她也无所谓。
待红颜穿戴齐整,还没来得及用早膳,何太医就在天地一家春外头候着了,想他来得这么急,一定有要紧的事,便立刻将何太医请了进来。
且说昨夜何太医临时受命去照看小阿哥,小阿哥虽捡回一条命,但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小阿哥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那么弱小的生命,药送不下去,靠乳母喝了药化成乳汁喂养,能有多少效用谁也不知道,昨夜扎针本就是很冒险的事,那么小的孩子几乎连穴位都找不到,之前几位太医必然是没敢动手,才会让嘉贵妃看到何太医施针后觉得不可思议。
“恕臣直言。”何太医向红颜道,“小阿哥命不久矣,先天不足的孩子,又是早产,能活着被生下来已经是奇迹,但这么小的孩子实则根本无法医治,小阿哥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臣想提醒娘娘,嘉贵妃性情浮躁,丧子之痛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还请娘娘小心些。”
红颜听得揪心,问道:“何大人急于来见我,就是要说这些话?”
何太医颔首道:“昨晚见嘉贵妃的架势,大有一副若是小阿哥有什么事,要拉上无数人陪葬的怨恨,臣才想来提醒娘娘,千万小心。”
红颜愧疚道:“也怪我不慎重,昨晚情急之下,就把你派去了。只因你是我信任的人,才没有多想,可若小阿哥昨晚就有什么事,岂不是害了你?下一回再有这样的事,你大可以拒绝我,我冷静下来一定会想明白的,不会责怪你。”
何太医躬身道:“奉命办事是臣的本分,救死扶伤更是臣的天职,娘娘无需担心。”
红颜感慨:“便是真心不可辜负,多谢何大人。”
这日皇帝陆陆续续往公主府送了无数赏赐,三日后更是亲临公主府为小外孙洗三,柔弱无骨的婴儿抱在怀里,弘历多希望安颐能看一眼,可是身边空荡荡,再无皇后的身影。
待孩子洗三的仪式结束,弘历抱着外孙进了女儿的卧房,和敬绑着抹额靠在床榻上,乍一眼瞧过去,宛若从前病中的安颐,弘历心头一阵酸楚,咽喉也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父女俩好久不见,和敬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道一声:“皇阿玛,您瘦了。”
正如红颜所说,父女俩一见面,什么误会都没了,有的只是对彼此的担心,失去了母亲的和敬,满心盼着父亲能健康长寿,而弘历更是舍不得女儿受一点委屈。
提起继后的事,弘历好好地向和敬解释了朝廷对于中宫的看重,这不仅仅是他们的家事,更是国事。和敬自幼受皇后教导,身为公主都有负担家国天下的豪迈,如何能不理解父亲的无奈,父女俩说了好久好久的话,皇帝离开公主府时,连步伐都变得轻松了。
皇帝脸上有了喜色,整个朝廷和后宫都随之松口气,公主的孩子重新给皇室带来了希望,虽然只是外姓的外孙,可皇后与七阿哥故去的阴霾真的开始散了,日子要好好过下去,才会有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而为了告知皇后他们有了外孙,皇帝亲赴景山致祭,除了几位随驾的亲王,没有带任何妃嫔与皇子,出门一趟要四五日才回来,圣驾离开不到半天,舒妃就下旨将如茵接进园子里来了。
如茵到天地一家春,先去向皇贵妃行礼,皇贵妃还是从前那个样子,问了她富察家的人好不好,如茵客客气气地作答,甚至很寻常地提到了二爷和二夫人,等她到了红颜跟前,两人彼此看一眼就心领神会。
只等避开舒妃,如茵才悄悄地说:“我提到二爷,皇贵妃娘娘的眼神就柔和了,本来不过是客客气气的场面话,一下子就变得饶有兴趣,可我不往下说了,她想问又不敢问,竟是依旧痴情呢。”
红颜不语,如茵又道:“这样的人做将来的皇后,真的不要紧吗?”
“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难道直白地去告诉皇上因为这个所以不合适?”红颜无奈,“而且也是太后选的人,若是没有服众的理由,太后不定怎么想呢。罢了,反正二爷远在京城外,能有什么事。”
舒妃本是回自己的寝殿换件衣裳,这会儿一进门就嚷嚷:“了不得了,嘉贵妃去太医院闹,说他们敷衍了事,不把小阿哥的性命当回事,把那里砸了个稀烂,这会儿被太后带去了凝春堂,太后把皇贵妃娘娘叫去了,皇贵妃娘娘肯定不耐烦。”
如茵苦笑:“堂堂贵妃,怎么像个市井无赖似的,她一句话就能让太医院伏地叩首,何必闹得这么难看,旁人本还可怜几分,这下就只看笑话了。”
这样的事似曾相识,这么多年了嘉贵妃竟一点儿没变,红颜真真哭笑不得,但又可怜小阿哥命薄,朝樱桃使了个眼色,这边姐妹几个说着闲话,樱桃悄悄地就出去“逛”了。
如茵是日落前离了园子,五阿哥下了书房来把佛儿接走了,舒妃和陆贵人一道过去凑热闹,院落里就清净了。
红颜见樱桃还没回来,不自觉地就等在门前盼着,忽听得前头皇贵妃的殿阁里传出琴声,红颜一晃神,这宫里多久没有丝竹管乐之声,皇后殡葬那几日的哀乐至今缭绕耳畔,忽而听得这般天籁,红颜不自觉地就往前走来。
秋色正浓,暮霭如火,皇贵妃坐在庭院中,金灿灿的暮光落在她身上,十指轻轻拂过琴弦,就有悠扬天籁,红颜站在门前听了半天,那边花荣才发现令妃过来了,提醒了自家主子一声,便迎上来道:“令妃娘娘几时来的?”
红颜笑道:“听见琴声就来了,娘娘弹得真好,我还不知道娘娘会……”话没说完,红颜就心想,皇贵妃是贵族人家的女儿,自然从小就学得琴棋诗画,她不过是没见过人家表露才艺。
花荣尴尬地笑着:“主子一时兴起,可眼下似乎还不合适做这些事,令妃娘娘能不能帮奴婢一道劝劝?”
红颜笑道:“皇上为了公主的事高兴,民间都有人燃放烟火爆竹为公主庆贺,娘娘弹琴一曲,如何使不得呢。”
她朝皇贵妃走去,盈盈拜倒,皇贵妃端坐在琴前,淡淡地说:“是不是吵着你了?我以为两处离得远些,你听不见的。”
红颜笑:“大概是夜风把琴声送过去,臣妾听着喜欢,不自觉地走来了。”
皇贵妃看了看琴弦说:“方才与花荣整理旧物,翻出来这把琴,都不记得上一回弹琴是几时了,大概带进宫来后,就没再碰过。”
红颜不语,皇贵妃却说得兴起,眼中带着温和的目光道:“我的琴艺,是在富察府学的,那会儿皇后娘娘已经出嫁了。”
红颜心里一咯噔,边上花荣如临大敌,上前岔开话题说:“夜风凉了,娘娘们可别在风头里说话,奴婢去沏茶,热热的喝一碗才是。”
见花荣这模样,无心的人只当她是个殷勤的宫女,而红颜却猜得出花荣必定也明白些什么,才会对皇贵妃突然提起富察家如此紧张,她便识趣地说:“正等着樱桃回来,准备香汤沐浴,就不讨皇贵妃娘娘一杯茶喝了,前后住的那么近,娘娘若不嫌臣妾叨扰,日后有的是时间喝茶闲话。”
花荣舒口气,不等自家主子发话,就来送客:“令妃娘娘慢走,奴婢就不送了。”
红颜笑一笑,像皇贵妃福了福身,就照原路回去,可她才走出几步路,又听见琴声响起,皇贵妃的个性还真是与众不同,又有那么一丁点儿和大行皇后相似,她们都不在乎自己和自己所在乎的人之外的任何事、任何人。
回去的路上,终于见到樱桃回来,她担心地说怕樱桃在哪里吃了亏,樱桃骄傲地说:“只要太后娘娘别为难奴婢,奴婢在这宫里,可是横过来走的。”不等红颜责备她得意忘形,樱桃就先说,“奴婢去针线房了,抱琴在那儿给六哥看料子呢,好些宫里的宫女都在,这么好的机会,奴婢怎么能不去呢。您猜,抱琴告诉奴婢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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