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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此, 沈呦呦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身体呈半透明,幽魂一般飘在火海中。

像是有什么屏障一般, 那些汹涌烈焰并不能近她的身。

她再抬首,目光所及处,天上地下, 尽被金红色烈焰铺盖,令人惊叹的瑰丽之余, 又带有仿若要焚尽一切的咄咄煞气。

而苏若雪就站立在火海正中央。

沈呦呦蹙眉看着这一幕, 心中有了猜测——这应该就是原书中苏若雪献祭天火的场景。

她刚得出这一认识, 眼前场景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之前半静不动的一切,此时却仿佛复苏了一般。

热浪翻涌,金焰肆虐, 原本只是沐浴着烈火、神情痛苦的苏若雪, 一瞬被呼啸着扑来的火舌吞没,爆发出凄厉可怖的尖叫声。

“不——”

苏若雪的身子像是被束缚住, 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摇动着被火焰烧灼的手臂。

在灼灼烈焰中,沈呦呦依稀可见她布满惊恐的双眼, 和一张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

“滚开啊,为什么烧我……”

“我是凤凰, 我不应该被烧死的……”

苏若雪的声音尖锐得骇人, 在濒死的绝望中, 又带有些许希冀,“阿九……救救我!阿九!”

“我不想死……”

“阿九,你快来救我,我不想死, 我想和你一起飞升……”

滚滚热浪中,她凄厉的哭诉声都有些模糊。

沈呦呦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底骇然大惊。

原书中,苏若雪……就是这样死的吗……

被烈火焚烧,属实是种酷刑。

苏若雪带着满满自信踏入了火海,以为可以凭借身上的凤凰神骨,熄止天火,迎获飞升。

却没想到,自己会在天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可见,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是做不了真的。

沈呦呦情绪很是复杂,沉重之余,竟还有一点畅快。

只是……她抬起手,看着那半透明的虚态,有些疑惑。

她在这幻境中,只是幽魂的形态,苏若雪看不见她,火海也烧不到她,她只是作为一个看客,目睹着这一切。

那幻境向她展示这一幕,是何用意呢?

刺目白光下,破开的那道口子逐渐显露出火海之外的画面。

见此,原本痛苦呻.吟的苏若雪面露喜色,不顾一切地呼喊:“阿九,是你吗?”

“我在这里,你快来救我……”

苏若雪呼救的话音未落,神情却猛然一震。

只见那画面中,出现的不是前来救她的夜九,而是一片硝烟弥漫、血骨累累的战场。

寸草不生的焦土上,一人狼狈地瘫在地上,身上银铠破破烂烂,面上尽是血污。

依稀可以辨出,这正是夜九。

而夜九身前还立着另一人。

那人侧身而立,手上提着把还在淌血的剑,墨色衣角在随风扬起,似旌旗猎猎。

是魔君。

如此看来,这应该就是夜九与魔君最后的那一场对决。

画面中,夜九恐惧地往后缩退,而魔君却漫不经心地举起了剑。

那把寒光闪闪、刃带血色的剑。

“不——”

在苏若雪惊天撼地的尖叫声中,那把剑划开了夜九的胸口,一时血溅四下。

可魔君持着剑,却并不急着更进一步。

他病态地、带一点欣赏意味地端详着夜九此刻神态,狐形面具下的唇轻启,像是说了句什么。

听得那话,夜九神情大骇,眸中尽是惊恐。

血花四溅,沈呦呦下意识闭上了眼。

果然是一剑穿心,和原书所述一模一样。

苏若雪哭喊着、怒叫着、咒骂着,却没有任何办法。

在看见夜九僵冷的身躯,她发出了令天火都震颤的凄鸣:

“阿九——”

苏若雪仿若被抽掉了主心骨,连挣扎都不再,她怔怔地,自语一般喃喃:“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得道飞升,都是骗人的!阿九,我们被骗了……”

“我不该踏入这天火,你也不该去找那邪魔决斗……我们不该受那东西的蛊惑,我们不该贪心的……”

苏若雪哭声凄厉,尖锐得刺耳,“我不想飞升,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修真界亡了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而苏若雪此时已然被烈火吞噬,连发丝都在燃烧,熊熊火光中,她的神情扭曲,透着疯狂的意味。

不知是受那浓重的悲凄情绪感染,还是受那炽烈热浪影响,沈呦呦望着火人一般的苏若雪,莫名有一种心悸感。

而这心悸仿佛只是一个开端。

霎时间,她感觉自己每一寸骨骼都开始裂痛,仿若是有什么人,执着斧头,将要她一点一点劈碎。

她有些不能支撑,狼狈地倒在了火海中,身形愈发虚幻。

在刻骨痛意笼罩下,沈呦呦听见苏若雪痴痴的呓语:”阿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闻言,沈呦呦心头剧烈一颤,

她咬着牙,艰难地掀起沉重眼皮,朝苏若雪方向看去。

却见眼前的汹涌火海剧烈震动,灼烈火光中,苏若雪所在的位置已无人影。

只余有一团璀璨彩芒,像是一弯彩虹般,摇晃着在火海中升起。

望着那奇异彩芒,沈呦呦脑中突然一阵晕眩,模模糊糊地现出两个字——

天道。

不知凭着哪里来的直觉,她潜意识里已然笃定,这彩芒,就是天道。

又或者,是天道的一点缩影。

原来如此。

她所痛恨的原书操控者、这方世界里的天道,原来一直是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在“剧情”之中。

与此同时,她眼前突然升现一抹金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瞬刻没入了她的身体。

随着那金芒没入,沈呦呦脑中微微胀痛,旋即,眼前竟浮现了大段大段的画面。

很清晰的画面,将那个原书中的“前世”,细致地、完整地展露在她面前。

她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强撑着,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那些画面。

看着看着,沈呦呦咬着干裂的唇,已然通红的眼眶中,慢慢地淌出泪来。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共情。

她会随着夜九每一次虐心、每一次受创、每一次遇险而产生感同身受的心绞痛,根本不是因为所谓共情。

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这一世的夜九,胸膛中跳动的那颗心脏,是她的。

……

苏若雪是那样深爱着她的情郎。

于是在身死前,苏若雪毫不犹豫地,将那颗从她身上剜下来的凤凰心,虔诚地、坚定地转赠给了挚爱的阿九……

——她只是他们凄美爱情的祭品。

夜九用着她的心脏,得以苟存,甚至获得了重来的机会。

而她,却因为被剜去心脏,剔除神骨,只余有一缕残魂,长久地被禁锢在一寸虚空中。

无处可逃,无处可去,终日相伴的,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沉郁黑暗……

还好,她还残有一点点好运气。

在黑暗的角落飘荡了不知多久,在某一日,她被一个看不清身影的人从虚空中带走。

那人抹去她的记忆后,将她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度过了短暂的岁月后,她已然认为,她就是那个世界的人。

可她终究只是一缕被寄养的残魂。

于是,在受到宿命的召唤后,她再次被传唤回了这个世界。

重新开始了这一段必经的劫难。

是的,正是劫难。

如若不是到来这墮牢,她可能一直都无法想起这些很重要的记忆。

她是来这方世界渡劫的。

……

凤凰一族,天生神兽,自诞生时便在上界存有神位。

可幼崽要真正获得神力,却仍需要渡过天劫。

而这天劫,又被称作是命劫,成功渡过后,便意味着脱离幼崽期,真正成年。

寻常修士所渡雷火之劫,于体质强横的神兽而已,不过轻挠细抓,半点感觉都无。

于是,他们要历的天劫,往往并无定论,各式各样的都有。

沈呦呦被分到的天劫,便是转生至某一下界,献祭天火,阻止灭世,拯救苍生。

可她大概是运气不大好,所至这一方世界的天道生了异心,眼馋神兽血脉,又见她只是幼崽,便动了贼心。

为了夺取她的血脉与根骨,甚至不惜用这方世界陪葬。

可它到底还是失败了。

沈呦呦颤抖着,抬手轻轻覆在了心口处。

她现在终于知道,那位凤凰前辈为何会守在那里等她。

也终于知道,他那时往她胸口注入的金芒到底是什么……

难怪。

难怪在做完那一切后,他会一瞬白头,难怪他会郑重地告诉她,“从此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凤凰了。”

上界的长辈们没有办法干涉她的命劫,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守护着她,扶助着她。

而如今,一切得以洗牌重来。

她绝对绝对,不能再辜负他们的期望。

……

沈呦呦抬起手,将泪水一点一点擦干净,深吸一口气后,定了定神。

眼下最紧要的,是离开这墮牢。

她压下心中汹涌情绪,看向周遭。不知何时,那些幻象已然消失,她重新站在了一片幽暗中。

前后尽是一片黑暗,伸手难见五指。

所幸的是,在恢复记忆后,沈呦呦多了些对这墮牢的了解。

墮牢,是上古时期用来关押堕魔妖兽的地方,的确是滋生恶念、折损人心的牢狱。

可万物本就相生相克,它同样是这片天地神息最浓郁的地方。

墮牢关押的是魔,可它的创始者却是神。

它同时拥有着神息与魔气,只是因为这方世界灵气渐淡,神息渐微,才叫墮牢里的魔气彻底压过神息。

可这并不意味着神息全然消散

误入墮牢的后来者,只要心中对善的信仰能一直盖过恶,就不会被魔气侵蚀。

甚至,只要足够虔诚,还感知到神息的存在。

那让她看到“前世”画面并恢复记忆的金芒,应该就是神息。

可按理说,她既然已经感知到了神息,就应该能离开这墮牢。

但此刻,她却并未得到任何关于离开的启示。

思考瞬刻,沈呦呦决定主动探寻,她释放出一团凰火,摸索着向前方探去。

在火光照映下,周遭景况稍稍清晰了些。

焦黑的土地上散布着凌乱的岩石、枯萎的草木和残碎的骨骸,散发着浓郁的腐朽气息与沉重死气。

沈呦呦不小心踢到一颗腐烂的头骨,登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朝那头骨作揖致歉。

接下来,她走得愈发小心,生怕再惊扰到什么死者尸骸。

而愈往前走,沈呦呦的心情就愈发沉重。

一路所见残骸之多,简直触目惊心,令她心生凄然。

那些人因为各种缘故,误入此地,却再也没能走出去。

从那紫纱女妖拼着自己受损、也要将她推进这墮牢看,想要从这地方离开,应该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沈呦呦抿着唇,将消极情绪尽数驱散,绕过那些尸骸,壮胆一般,昂首阔步前行。

突然间,她手心凰火摇晃了一下,光芒随之暗淡了许多。

周遭环境瞬暗,沈呦呦眯着眼,隐约看见,前方地上像是躺着一个人。

不是零碎的尸骸,而是一具完整的躯体。

可由于光线突然昏暗,她并不能辨清,这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走至那人身边,她低着身子,举着凰火照过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容后,骤然一惊。

这个人,竟然是大魔王!

沈呦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眨了眨眼后,再看,还是那张熟悉的狐形面具。

真的是大魔王。

可他怎么会也出现在墮牢?

沈呦呦人傻了。

在昏暗的火光下,他露出的小半截下巴极为苍白,淡色的唇抿得很紧,像是很不舒服。

沈呦呦脑中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不成大魔王是为了救她,才来到这墮牢?

虽然很不可思议,可聪明的小脑瓜告诉沈呦呦,这恐怕就是事实。

这世间没有人能逼迫他进入墮牢,除非他自己愿意。

一时间,沈呦呦心底涌上数重复杂情绪。

他竟然会为了救她,不惜进入这墮牢……

而依照眼前景况,他应是陷入了墮牢制造出的幻境中,恐怕……还受了些伤。

沈呦呦将凰火挪移了一下,果然发现他上身衣裳被划得稀烂,露出大片遍布血痕的苍白肌肤。

瞧得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沈呦呦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有些艰涩。

她咬着唇,小心地将他扶起坐正。

犹豫一瞬,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些伤药和绷带,然后轻轻地一点点扯下他粘在伤口上的破碎衣裳 。

按理说,就算她再小心,布料与粘着的伤口分离,还是会有些疼的,可他却半点闷哼也未发出。

要维持着光良,沈呦呦只有一手方便使力,于是只能先处理他后背的伤口。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颈,另一手持着凰火照向他的后背,想要看清伤情。

却在看清他后背模样时愣住。

只见在那错综遍布的血痕下,他小半个后背显露出道奇异的金色疤痕,与那些伤痕交织,宛若血夜里的一弯月勾。

这道疤痕过于特别,以至于沈呦呦瞬时回想起在守寂堂的时候,那位贵大叔曾嘱托过她的话语。

“那孩子背后应该有一道金色的疤痕,像一弯月勾……”

月勾似的金色疤痕……

难不成,贵大叔托她找寻的孩子……是大魔王?

意识到这个可能,沈呦呦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她耳侧突然响起了道轻柔至极的女声——

“求求你,帮帮他……”

——

——

是谁在说话?

沈呦呦心头一惊,紧张地朝四周看,却并未瞧见任何人影。

“帮帮他,拜托了……”

那声音轻灵飘渺,语调恳切,仿若就在她耳畔低语一般。

沈呦呦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佯装镇定问:“你是什么人?”

“若真要让我帮什么事,就不要装神弄鬼,快些出来。”

说着,她站起一点身,稍微挡住了仍在昏迷中的大魔王,神情颇为警惕。

半晌,随着一声低低的喟叹,原本昏沉的环境突然亮堂了些,一团微小的、泛着莹润亮泽的光芒缓缓凝显在空中。

那道轻灵女声再次响起:“我在这里。”

见此,沈呦呦微愣:“你是……神?”

这光团和先前那神息很是相似,都带有一点圣洁的意味。

那女声像是苦笑了一下,旋即,轻声道:“很抱歉,让你有这样的误会。”

是个极美的女子,清雅脱俗,一身飘逸白裳,飘扬的裙摆处染着点点绯红,像是大团大团盛放的桃花。

见此,深沉的记忆一下被发掘,沈呦呦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我梦到过你。”

在守寂堂的时候,她曾长久地梦见过一个坐在桃树下、时哭时笑的女子,而那女子无论是装扮、还是形态,都与眼前女子一模一样。

女子清丽的面容上尽是愧疚:“因为某些缘故,我寄居了一小缕残魂在你身上,大概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梦到那些……”

寄居?残魂?

沈呦呦思绪稍紊,蹙眉径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纤长眼睫轻眨,偏头看向昏迷的谢知涯,眼中泪光莹莹:“我……是他娘。”

在沈呦呦震惊的神情下,女子声音微微发颤,“也是守寂堂那镇魂阵下,所镇压超度的亡魂……”

这话宛若惊雷一般,沈呦呦整个人都呆愣住。

繁冗的讯息在她脑中盘亘,合纵交织出一张复杂的网。

鬼大叔的话语还历历在耳:“我有位故人,她临终前,托付了我一桩事……“

“……她因缘故,弄丢了自己年岁尚小的孩子,自己则另被拘束,永不得出……”

原来是这样。

原来鬼大叔要找的孩子,真的是大魔王……

原来那丢失孩子的母亲,是因为被永远地压在了镇魂阵中……

原来大魔王对玄天宗深刻的恨意,是来源于此……

零零碎碎的讯息,仍不能铺出一个完整的背景,却已然展露出了真相的残酷。

“求求你,帮一帮他……”

纵然是这般焦急的语气,可女子的声调是温柔的。

她望着遍体伤痕的谢知涯,虚幻的身形微微发颤,“我只是一缕残魂,若不是在这墮牢,甚至都无法苏醒。”

“只有你,才能救他。”

沈呦呦望着仍在昏迷的谢知涯,有些无措:“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上伤药:“我是准备给他上药的。”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沈呦呦的神情很是温柔:“这些伤并不打紧,重要的,是要将他从心魔中唤醒。”

沈呦呦想了想:“心魔,指的是那些幻境吗?”

女子眉间情绪很凝重:“可能和你所经历不太一样……”

“因为一些原因,这墮牢对他怀有很大敌意,它想要获得他体内的魔气,但因为知……”

女子顿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因为他体质特殊,只能用特殊的法子,比如,依照他的心魔,编织出幻境,将他永远困在此地。”

沈呦呦听得一愣一愣:“可我要怎么做,才能将他从心魔中唤醒呢?”

女子身形微微摇晃:“我可以将那幻境撕开一角,将你的意识投放入内……只要你找到他,让他答应和你走就好……”

“你放心,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对你有影响。”

闻言,沈呦呦还是有些不确定:“可是……万一他不愿意和我走呢?”

看她下意识挠头的模样,女子突然笑了笑,语气很笃定:“如果是你的话,他一定会愿意。”

……

在温暖的柔光中,沈呦呦缓缓闭上了眼。

意识脱离身体的感觉果然很奇妙,她只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在云端徘徊,游离于世外。

当足尖再次点落,接触到实地,沈呦呦才再睁开眼。

入眼是大片的茂密绿林,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伴着泥土的清香,似乎像是在某处山间。

简单观察四周后,沈呦呦低头一看,却看到了一双短短的小胖手。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然后震惊地发现,不仅是手,她胸变平了,腰变圆了,连腿都变短了。

???怎么会这样?

沈呦呦回想起女子和她说的那些事,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蛋了!

她变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去找大魔王,让他心甘情愿地跟她一起走?

就这小短腿,她找不找得到大魔王还是另说。

就在沈呦呦急得揪头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还是两个。

沈呦呦来不及避闪,下意识朝那方向看去。

来人似乎是一对母子,那位母亲身着朴素布裙,面容却漂亮得惊人,映衬得周遭的风景都要失色。

这不正是方才的大魔王娘亲吗!

沈呦呦面露惊喜,赶忙小跑上前。

望着突然窜上前来的矮矮小姑娘,谢星雪怔了一下,而只是这一怔,那小姑娘已经扯住了她的衣角,睁着亮亮的大眼睛,甜甜地喊:“仙女姐姐。”

谢星雪被喊得一愣一愣,目光从小姑娘歪歪斜斜的羊角辫,缓慢移至了她□□的小脚上,下意识放柔了声音:“你……是和家中人走散了吗?

见女子一副并不记得她的模样,沈呦呦明白过来,这恐怕只是幻境的幻象。

她想了想,顺势应承:“嗯……”

她蹙起小眉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见此,谢星雪想了想,柔声哄她:“这山间风大,夜里还有狼,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先和我们回去,到时候再想办法联系你家里人,好不好?”

沈呦呦状似很忐忑:“这、这会不会不太好呀……”

谢星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意温柔:“没有不好。”

她看着沈呦呦踏在泥土上的赤足,柳叶似的眉微微蹙起,然后轻轻碰了碰身边男孩:“知涯,你背一背妹妹。”

背、背一背?

听得这三个字,沈呦呦耳边嗡嗡的,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男孩。

男孩看着约莫十余岁模样,眉眼间还带有稚气,却已然是很漂亮的小孩,只是唇抿得紧紧的,面上也没有笑意,看着就是沉闷性子。

这……这就是幼年时期的大魔王吗?

沈呦呦呆愣在原地,目光瞥过他的眉眼,心中竟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吧,让大魔王背、背她?

“上来。”

他冷淡的声音响起,将后背展示给了她。

见此,沈呦呦脑中嗡嗡作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可以自己走……”

他瞥了眼她的赤足,语调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上来。”

谢星雪轻轻拍了他一下:“对妹妹温柔些。”

他抿了唇,没再说话。

见状,沈呦呦也不好再推脱,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只是幻境”,才咬着牙,小心地覆上了他的背。

然后,颤抖着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感受到后背覆上的暖洋洋、软乎乎的一团,谢知涯蹙起的眉头下意识松了点。

似是因为谢星雪的话,他语气要温和了些:“别动。”

沈呦呦不动了,鹌鹑一般乖乖伏在他背上。

随着走动起来,微微颠簸中,有清淡的竹叶香气钻入她的鼻腔,她心中那古怪的熟悉感也愈发浓厚。

沈呦呦回想起此次入幻境来的目的,是要找到大魔王,让他愿意跟她离开。

那她此时已经找到了大魔王,这任务便已完成了一半。

沈呦呦犹豫了一下,稍微贴近了他一些,小声套近乎:“小哥哥,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哥哥。”

谢知涯没搭话。

沈呦呦并不气馁,又找了一堆无厘头的题话,企图和他扯谈。

而谢知涯将高冷贯彻到底,任她说了一堆,半句也没搭腔。

沈呦呦说了一大堆,有些口干舌燥,也觉得时机应该成熟了,于是缓了缓,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离开了,你愿意和我走吗?”

虽然还是有些突兀,可她时间有限,只能在这幻境待七日,只能斗胆多尝试。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

谢知涯松开了原本托着她的手。

看着跌坐在地,神情愣愣的、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沈呦呦,他蹙着眉,原本想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而沈呦呦捂着跌痛的屁股,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被拒绝了?

可大魔王他娘亲不是说,他肯定会愿意的吗?

嘤,骗子!

沈呦呦揉着可怜的屁股,心头涌上委屈。

“怎么了?”

前边的谢星雪听到响动,回了头。

谢知涯不动声色地挡在沈呦呦面前,语气镇定地回应:“妹妹说要歇一会,我等等她。”

沈呦呦:???

她瞧着眼前面不改色鬼扯的谢知涯,眼底闪过气愤,无声控诉——

明明是你把我摔下来的!!!

谢知涯一脸“哦,那又怎样”的表情,重新将后背展示给了她。

沈呦呦屁股还在痛,许是因为魔君的小屁孩形态,让她多了几分勇气,她气呼呼地偏过头,很有骨气地道:“不要。”

拒绝很爽,可拒绝完后,沈呦呦又开始忐忑,万一他真的就将她丢在这了呢……

想到这,她火速丢掉了所谓骨气,迈着小步子,重新覆上了他的背。

为了缓解自己言行不一的尴尬,沈呦呦咳嗽了两声,小小声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下次不要再摔我了。”

感受到身后微微颤抖的一团,谢知涯顿了一下,直起身子后,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行至一座颇为雅致的竹制小院前,谢星雪拉开院门,让他们先进去。

这一次,谢知涯一直到竹屋前,才将她放下。

踩在冰凉的竹制地板上,沈呦呦好奇地环顾了一圈。

院子不太大,却极富有生活气息,角落里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堆,石桌上还摆有一盆开得正好的花。

谢星雪拉着她进了屋,替她寻了新衣新鞋,语气很温柔:“家里只有这些了,凑合穿一穿。”

衣裳与鞋都是很普通的面料,但胜在很柔软,沈呦呦看着谢星雪温婉的笑容,心里暖暖的。

谢星雪让她在桌前坐好后,便轻柔地拆散了她乱糟糟的头发,要替她重新梳头。

为了让沈呦呦不那么拘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问话。

问她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家在哪里,知道该如何联系家中人否。

沈呦呦借着这身子年纪小,将这些问题尽数含糊过了。

她在这幻境中只能待七天,于是便说,要七天后才可以联系上家中人

谢星雪放下木梳,点点头:“那呦呦便在这里住着,我让人替你留意着。”

她微笑着拍了拍沈呦呦的小脑瓜:“不要拘束,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或者哥哥。”

沈呦呦眼睫闪了闪,稚声稚气地道:“可是、可是哥哥看着好凶呀……”

谢星雪轻声安抚她:“没有的,他只是性子闷了些,却是极好相与的,呦呦这样可爱,他会很喜欢你的。”

闻言,沈呦呦忍不住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心中不能苟同。

喜欢才怪,刚才若不是她脸皮厚,估计就要被丢在山里了。

果然,坏脾气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大魔王的坏脾气,在小时候便已经初见端倪。

沈呦呦委委屈屈地想着,一点没觉得是方才自己的话语过分冒昧。

竹屋只有两间卧房,夜里,沈呦呦是和谢星雪一起睡的。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沈呦呦乖乖将手收在被子里。

谢星雪替她将被角掖好后,对她露出个极温柔的笑:“睡吧。”

万籁俱寂,柔和的月光自窗外漏入。

沈呦呦嗅着来自身边人的清浅香气,悄悄偏一点头,看着她静谧的睡颜,心头莫名有些酸涩。

原来,大魔王有过这样好的娘亲。

一时间,她突然很能理解,他为何会执着于对玄天宗的仇恨。

曾经拥有过这样好的东西,却被残忍地夺去了,换作是谁,都无法轻易放下。

在一片沉寂中,沈呦呦想起在进入幻境前,所听得的那一段仓促往事,心头酸涩情绪愈发深沉。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很好的人,却总要遭遇很不好的事?

是命运刻意的残酷,还是天道的不公……

沈呦呦回想起大魔王总是紧绷的神情,和周身挥散不去的冷戾气息,突然想。

如果他的娘亲不曾离开过他,如果他没有被前任魔君带走,如果他没有修炼那邪功……

如果他没有遭遇过那些残忍的事情,那如今,他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

沈呦呦心头愈发堵涩。

她不忍再想,闭上眼,放空头脑,强迫自己进入睡梦。

……

翌日,沈呦呦醒来的时候,屋里已只剩她一人。

她原本只是想着浅眠,可昨夜却睡得意外的安稳,以至于睡过了头。

她坐起身,捏着柔软的被角,竟有一种极真实的感觉。

仿若所经历的一切,并非是幻境,而是现实。

沈呦呦刚走出卧房,便听见外头传来清脆的剑鸣声。

她走至屋外,顺着那声音方向望去,却见那院侧竹林间,有一道玄色身影持剑穿移,身姿甚是翩鸿矫健。

沈呦呦看得微怔。

原来,大魔王是会使剑的。

可她还是头一次见他挥剑的模样。

先前,无论是对上妖物还是鬼物,他都是赤手上阵,将一双手弄得鲜血淋漓,却眉头也不眨一下。

而他此时的练剑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随着“锵”的一声,谢知涯收了剑,随着剑入鞘,竹叶纷纷洒落,落在他的发梢与肩头。

他随意将之拂扫去,提着剑缓步走出竹林。

在见到屋前站立的小姑娘后,他愣了愣,眉头下意识蹙起。

沈呦呦赶忙打招呼:“哥哥。”

她语调甜甜的,带着十足的谄媚,“早上好呀。”

谢知涯从她面前走过,顿了顿,冷淡道:“不早了。”

见他就要进屋,沈呦呦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哥哥,等等我。”

谢知涯犹豫了三秒,没有扯掉她的手,步子放缓了些,让她能跟上。

在桌前坐下,谢知涯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小尾巴似的的沈呦呦,有点头疼。

“跟着我做什么?”

沈呦呦使出了十成的厚脸皮功力:“想和哥哥做朋友。”

她特意将谢星雪的话搬出来,眨巴眨巴眼:“漂亮姐姐说,你会很喜欢我的。”

许是看在谢星雪的面子上,谢知涯勉强将辩驳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神情却写着“开什么玩笑”。

都是幻象、只有七天、忍一忍就过了……

如此想着,沈呦呦深吸一口气,露出两个小梨涡:“我叫沈呦呦,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知涯垂着眸,抿了一口茶,没有答话。

“哥哥!”沈呦呦厚着脸皮,又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呀?”

许是被缠得不耐烦,谢知涯放下茶碗,冷冷道:“谢知涯。”

“哦。”沈呦呦从善如流,“原来是知涯哥哥啊……”

她话音未落,神情猛然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以后固定每天早上六点更新叭~

如果有意外情况会说明的,大家千万不要熬夜等,我也尽量不熬夜写(:

不出意外,这本书能在这个月底完结!

如果不能,当我没说(超小声

这章随机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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