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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姝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送出去,钓得一池子老泥鳅翻涌不止。

官兵收敛了贼子几十具尸体,今日这家去盘查一番,明日那家去搜问一遍。

没两日,就有二人战战兢兢地来到洛家的商会,主动向李姝菀让位请辞。

李姝菀面上假意挽留,奈何实在挽留不住,只好欣然答应。他人上午辞,下午她就换上了自己的人,片刻机会都不留。

刺杀不成,反被将了一军,坚固的泥鳅窝烂了个洞,搅得人心惶惶。

最肥的老泥鳅恨得牙痒,按捺不住,终于现了身。

这日,又是雨天,细雨密密如青丝,如烟似雾罩着繁闹街市。

洛家商会的酒楼里,李姝菀坐在二楼,静静隔窗观雨。

屏风影绰,柳素在后面烹甜茶,温甜的茶香弥漫在室内,难得清闲。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随即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侍童道:“小姐,丁老板来了。”

丁老板,丁晟,洛家商会的二把手。早年帮洛佩看铺子管织坊、收用能手,因办事得力,很受洛佩重用。

不过到老野心勃勃,趁洛佩年迈无力管顾,暗中敛了不少钱财。

李姝菀前年清账,发现他手中铺子的进账比其他同规模同地段的铺子少了足足四成,而洛家有十几间商铺都在他手里捏着。

这人不除,等再过上几年,洛家商会怕就得易名姓丁。

李姝菀正等着他来,她放下手中茶杯:“进。”

丁晟挺着大肚子进门,毫不客气将李姝菀前些日送给他的锦盒“砰”一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

盒面上沾染的血迹已凝固成了深黑色,盒中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腐臭味。

李姝菀没想到他竟还把这脑袋留着,此刻闻见这叫人恶心的味儿,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她拿起桌上的镇纸,将盒子推远,窗外的风灌进来,往里一吹,这才好受许多。

李姝菀抬眸看着丁晟,开口道:“丁老板可算来了,叫我好等。我还以为丁老板要做缩头乌龟,不闻不问呢。”

丁晟黑着脸在李姝菀对面坐下,冷笑一声:“李老板的人头都送到我的桌子上了,再不来,我怕李老板兴起,哪天提着无头尸体来凑一具全尸。”

他说着,看出李姝菀不喜这味道,故意伸手将盒子打开,又推到她面前:“啧啧,李老板瞧瞧,都烂得生蛆了。”

商人穿不得锦衣丝绸,着不得金银玉带。丁晟便暗暗在穿在里面的单衣上绣了金丝银线,动作间,就能看见袖中丝光闪耀,金银暗涌。

盒中的头颅已烂得化水,蛆虫乱爬,恶心得要命。

李姝菀往盒里看了一眼,不仅没躲,反而勾唇笑起来,戏谑道:“这人乃丁老板熟识,我还以为丁老板会为他找一处风水宝地好生安葬,没想丁老板却提着他到处招摇,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

丁晟两手一抬,装傻充愣:“什么熟人?李老板可别乱说,这人头是李老板送来的,我可不认识。李老板虽然年纪轻,也该懂得说话做事都要讲证据。”

丁晟敢这么说,多半买凶刺杀一事做得干净,不怕别人查到蛛丝马迹。不过李姝菀也没想过以此扳倒他。

“要证据做什么?”李姝菀笑着看他:“我正愁没理由涤秽布新,没想就来了这么一场刺杀。消息一放出去,上上下下都在猜是谁下的毒手,我白捡一个好机会肃清商会蛀虫,该谢谢丁老板才是。”

丁晟闻言,脸色并不好看。

黄白色的蛆虫从腐臭的锦盒里蠕动着缓缓爬到桌案上,李姝菀余光瞥见那虫子爬上她的茶杯,面上笑意却更甚:“丁老板说,这幕后之人此举是粗心大意,还是压根没想过我能活着回来?”

丁晟冷冷看着李姝菀,嘴皮子一掀,也跟着笑:“丁某也好奇,李老板平日身边就只两名侍从,是怎么从那多么刺客手里活下来的?”

他说着,目光一转,不动声色看向了屏风之后。中间一道窈窕身影正煮着热茶,而旁边的暗处,立着两道沉默无声的身影。

李姝菀自然不会将太子派人保护她的事说出去,她随口道:“自然是上天眷顾。”

李姝菀说话滴水不漏,丁晟套不出消息,耐心也逐渐告罄。

他看着面前仅仅十几岁就想把洛家几十年的人手改换一遍的李姝菀,实在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他压着怒气道:“这几十年里,铺子也好,织造坊也好,底下的人手都是跟着各位老板做事,卖家也都是和各位老板在联络。小平、老余如今都被李老板赶出了商会,可是人人都看着。李老板有没有想过此举会亏损东家的信誉?从今往后,还有谁敢劳心劳力为东家卖命?”

吞了那么多钱,吃了那么多肉,李姝菀不知道他怎么敢说“劳心劳力”几个字。

李姝菀淡淡撇他一眼:“这是我的事,就不劳烦丁老板多虑了。”

丁晟看她油盐不进,是打定主意自损八千也要把他们拉下马,终于再忍不下去,一拍桌面,猛站起身,怒极道:“这么多年,大家都跟洛家吃一锅饭,李老板为何非要摔碗砸锅,把饭给别人吃!”

这动静不小,屏风后,刘大与刘二不约而同握住了腰间的刀剑,无声听着外面的动响,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丁晟暂且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姝菀冷冷看着丁晟肥得滴油的脸:“这口饭被谁吃了?丁老板饱了肚子,然后联合着一群人往众人吃的锅里掺糠添沙,然后再把饭分给别人吃,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丁晟不服气,大手一扬,豪迈道:“我辛辛苦苦为洛府一辈子,多吃点又如何?普天下谁不是这么做事?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比旁人多两斤油水。你不打招呼就要摔我的碗,难道还不准我反抗不成?”

李姝菀面色也冷下去:“你可以反抗,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一了百了地杀了我。”

丁晟仍不承认刺杀一事,还想开口否认,却又听李姝菀道:“我穿着粗布衣和你们一同混在商会里,呆得久了,丁老板就以为我只是个商人,觉得我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而忘了我的身份。”

丁晟听得这话,愣了一愣,不知道她这是什么话。

李姝菀冷笑一声,站起身,一双眼凉凉看着他:“我父亲李瑛,乃前任大将军。我兄长李奉渊,乃现今安远侯。我李姝菀,是望京将军府的女儿,安远侯唯一的妹妹。权,我有;势,我有;钱,我也有!”

她抬手挥了桌上爬了蛆虫的瓷杯,脸上满是高位者的冷漠和轻蔑:“我想让谁从洛家商会里的位置上滚下来,谁就得乖乖给我从位置上滚下来!轮得到你来问为什么!”

丁晟听得这一字一句,脸上的表情忽然空白了一瞬,仿佛才看清面前这位年纪轻轻的“李老板”究竟是什么人。

商和权,从来是瓷与铁,前者一碰就碎。

他发蒙的脑袋醒过神,看着李姝菀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嚣张气焰忽然散了个干净,双腿一软,竟如放了血的肥猪,瘫坐回椅中。

桌上的盒子被他肥胖的身躯打倒,腐烂的人头滚落在他脚边,蛆虫缓缓顺着他的身体往上爬。

“你……你……”

他面白如纸地看着李姝菀,汗如雨下,唇瓣嗫嚅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姝菀垂眸,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买凶杀我,真不知你头上有几个脑袋,够你这么挥霍!”

李姝菀厌恶地挥袖出门,边走边道:“你跟随外祖母多年,以往你吞进肚子的钱财我就当喂了狗,我给你两日将事情交接办妥。你若敢暗中使手段,坏我的事——”

她停下脚步,声冷如冰:“但凡铺子里的算盘上少了一颗珠子,我都要你的命。”

刘大刘二与柳素接连从屏风后行出,跟上李姝菀。

柳素头上的步摇轻晃,发出悦耳的响声。丁晟闻声,抬起发红的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几人身上华贵的锦衣玉饰,嘴唇几番轻动,却终是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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