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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禅一出门,李奉渊喝了口茶,在桌上扔下银钱,直接推窗从二楼翻了下去。
街头行人见他从天而降,吓了一跳,待看见他那一身显眼的武将官服,又不禁好奇地盯着他瞧。
李奉渊没理会众人的目光,直奔马厩,上马便走。
杨修禅那话认真,不像随口说说,是当真起了把李姝菀接到杨家住的心思,李奉渊怎么肯。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给马夫,指了指杨修禅的马:“劳烦,将这马立刻送去西街杨府。”
这巴掌大的茶馆少有茶客出手如此阔绰,那马夫见面前人又是个大官,双手接过银钱,乐呵道:“好嘞,大人,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像是怕李奉渊反悔,立马牵着马吆喝着小跑着去了。
李奉渊也没耽搁,一夹马肚也离开了。
杨修禅从茶馆二楼下来,都已经想好了要将府中那间院子腾出来给李姝菀住,然而等他步出茶馆,往马厩一望,却不见自己和李奉渊的马。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快步返回二楼包间,见茶桌旁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李奉渊的影子。
李奉渊一去武胜山中二十日,守门的司阍见李奉渊终于回府,带笑问候了声“侯爷”。
李奉渊将马交给他,叮嘱道:“今日杨大人若来,不要让他进门。”
李奉渊和杨修禅打小的好友,宋静特意嘱咐过,若是杨家的人来拜访,无需通报,直接让他们入内便是。
司阍突然听见李奉渊如此吩咐,有些疑惑,仔细问道:“那侯爷,过了今日呢?还让杨大人进门吗?”
李奉渊思虑得周全,道:“看他神色,若他怒气冲冲来者不善,便将他拦在门外,若他平心静气神色无异,便请他进门。”
李奉渊说完,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他素爱翻墙,若他要翻墙而入,也要拦着。”
司阍认真应下:“是。”
李奉渊回到栖云院时,东厢的门半闭着,李姝菀正在午憩。
李奉渊进门一看,她就在外间的矮塌上躺着,闭着眼,睡得正香。
午间热,柳素在一旁替她轻轻打着丝扇,见李奉渊来,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李奉渊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低声问柳素:“我不在时,小姐可一切都好?”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矮塌上的李姝菀,眼里似浮着暖意。柳素不敢多看,压低声音回道:“回侯爷,一切都好。”
李奉渊点了点头,就这么在一旁安静看了一会儿,便悄声离开了。
他回到西厢,沐浴更衣,让人传刘大到了书房。
书房屏风后,李奉渊披着湿发坐在椅中,刘大立在桌案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打白纸,递给了他:“侯爷,按您的吩咐,都记下了。”
纸上记录着李奉渊不在的这二十日里,李姝菀出门时的一切行踪。
李奉渊伸手接过,安静看起来。
有几张纸几乎写满了,有的只寥寥数行,但每看上一两页,几乎都能看到“沈回”二字。
来往倒是依旧密切。
李奉渊还以为哪日他的醉话让她听进了耳,没想她却不甚在意,心里仍念着外人。
刘大偷瞄着李奉渊淡漠的脸色,心里有些打鼓,连呼吸都放轻了。
书房里静悄悄的,一时只听见纸页翻飞的声音。李奉渊一张一张看完,将纸张压在了镇纸下,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李奉渊行事坦荡,吩咐刘大盯着李姝菀,并没让刘大瞒着。
但刘大不敢犯上,他担心李姝菀知道后迁怒自己,记述时不敢正大光明,只能偷偷摸摸地抽空将她的行程写下来,怕李姝菀的侍女瞧见。
许多时候,都是刘大回房照着灯烛写的,写得粗略,只回忆着记下李姝菀当日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和人说了什么话却没详记。
也有点不敢写。
李奉渊见刘大欲言又止,屈指敲了下桌案,道:“有事便直说。”
刘大听李奉渊开口,这才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小姐和沈公子在一起时,总谈起京外的山川水色,譬如西北的黄沙、远地的海河。有一回奴才听小姐说、呃……”
他有些不敢直言,支吾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放轻量:“小姐和沈公子,似乎商量着要一起离开望京。”
李奉渊闻言,神色一顿,沉默了好片刻。
祈伯璟曾明明白白地说过一样的话,只是那时候李奉渊不信,此刻再度听刘大说起,却不得不当真。
他心中情绪难辨,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离开?她要去哪儿?”
刘大摇头:“回侯爷,奴才不清楚,有一回小姐和沈公子私底下说话,奴才偷偷跟上去才听见的。离近了,小姐便止了话头。”
刘大说完,李奉渊又不做声了,似乎在想些什么。
刘大觑着李奉渊的脸色:“侯爷,今后小姐若同沈公子见面,要派人来知会您一声吗?还是说拦着点小姐。”
和刘大预料中不同,李奉渊并未发怒。也不知是不是气过了头,反倒平静了下来。
李奉渊道:“拦她做什么,任她同姓沈的商议,等二人商量好了,决定远走高飞了,再来知会我。”
这种事按理该是越早了断越好,刘大有些不明白李奉渊任之放纵是何意,但接着就听他道:“若小姐回心转意,便当此事未发生过。”
刘大这才了然,垂首应下:“是。”
李奉渊站起身,准备离开书房,走前指了下桌上那镇纸下压着的纸张:“烧了。”
“是。”刘大应罢,看着李奉渊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佩服。
若是别人家的兄长知道自己的妹妹商量着要和外男私行,怕会行霹雳手段,将妹妹关在家中跪上几日祠堂改改脾性,再拎着刀把那外男砍上两刀解气。
然而他们侯爷从头到尾都心如止水,稳如泰山。
刘大在心中叹完,回过头,看见桌案上方才李奉渊说话时随手握着的镇纸,又忽然愣住了。
只见那紫竹实木做的镇纸,不知何时,已碎出了道道深刻如蛛丝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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