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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品楼二楼的包厢分居东西两侧,共十一间,东五,西六。仙居阁便是西侧最里的一间,面积最广,环境最雅,视野最佳。

推开朱红木窗便可将豫京的繁华尽收眼底,却也少不了会染上几分热闹的市井气息。

屋内正坐着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一手侧撑着头,另一只手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前两日碰巧听见魏启珧他们提到薛翦,他估摸着日子,秦先生也该将新的画传回来了才是。

自从薛翦逃跑后,李聿立即派人打听了她的去向,并且花重金买了一位随行画师去往琼危山,将薛翦的日常都一一画下,送回京城。

一去七载,一画七年。

如今与她有关的画已经摞满了李府大半个书房,妥善收藏着。

李聿突然有些感概,他这算不算是‘看着薛翦长大的人’?

门外忽然响起两下叩门声,李聿闻声转过了头,眼眸璀璨如星,嘴边的笑意还未褪去,右唇角微微挂起,笑颜宛若天上骄阳,不可方物。

陆衡推开房门,手握画轴走到了李聿身旁站定,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可屋内除了他便只有公子一人。

公子在笑什么?

未及他开口,李聿已经率先问道:“回去拿个银子怎么这么久?”

陆衡三两步便走到了李聿身旁,将手中的画轴轻轻落在桌面,“公子,我回去的时候正巧碰到秦先生送来的画,就一并带了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李聿心底有几分雀跃,心想:“秦先生终于给我送乐子来了。”

薛翦的日常生活简直可以排出戏,请几个角儿都可以登台了。

他当即麻利地展开了画轴,却见此次送来的竟又是一副写照图。

画中女子眉目清秀,眸中似还闪烁着一股灵动之气,墨发只由玉簪束起,别无其他点缀装饰。

腰肢纤细,手中执剑前伸,是在习武的模样。旁边还题上了两行小字——

眸若清泉,颜若舜华。有此佳人,见之不忘。

李聿眉梢轻挑,颇为讥讽地冷笑了两声:“我让他偷偷潜去给我当探子,好好挖出薛翦的

短处。”

“他倒好,每月给我送来这些画工精致的美人图。我是让他去给薛翦吟诗作画的吗?”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眼睛却未曾离开画中之人一瞬。

这画得,的确不错。

陆衡目光掠过桌面,有几分一板一眼地说了句:“公子,不是您当年说要找画师把薛姑娘的日常都画下来,以便于您亲自观察她的弱点吗?”

李聿眼光斜睨过去,神情嘲讽,眼底的奚弄似是在说——这叫我观察什么?她的容貌与英姿吗?

陆衡被他盯得心底发凉,倏地垂下了头。

紧挨着仙居阁的雅间被一群官家小姐包了下来,自始自终都笑声不断,此时竟还传出了几声惊叫。

“啊——他刚刚是不是朝这儿看了一眼?”

“瞧着好面生啊,你们有人见过他吗?”

……

李聿临窗而坐,不经意地朝窗外瞥了一眼。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行人不断,只见一银衫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微微举首,脸上浮现一抹明媚的笑,自信张扬。

怎么觉得......有些面熟?

他目光一滞,狭长的双眸微眯着,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脸。

待马上之人的脸庞清晰地落入他的眼帘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陡然转向桌面上的画,认真对比了片刻,脸色微变。

她竟然回京了?

李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心底尽是道不清的情绪。

半晌,陆衡有些愣愣地指向窗外,语气惊愕,“楼下那个公子…不是…”

李聿冷冷将目光调回,轻哼一声:“什么狗屁公子,那是小爷的对头!”

说着便起身走出了雅间。

......

一匹红马自宣麒门入京,信马由缰地走到了茗品楼门外。

马背上的少女身着银色锦衣,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做男子打扮。随便往哪儿一站,端得都是一副风姿潇洒的贵公子模样。

薛翦翻身下马,迎着众人的目光慢步走进了茗品楼。

管事见来人虽然面生可气度不凡,连忙热情上前相迎,笑问:“客官,是喝茶还是后院押注呀?”

“若是押

注的话,新场马上就开了,您来得正是时候呢!”

茗品楼设下的投壶赌局可是楼里的招牌,许多人来这儿都不为品茶,就为能够玩上一场。

薛翦眉目温和,神情感旧地望了望四周。

这里的装横还是同从前一样,莫名生出几分亲切。

她以前犯了错总是偷偷跑出来到这儿吃栗子糕,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每回都是魏启珧悄悄找到她,把她送回府。

她的目光从长梯一直游至雅间,儿时回忆历历在目。

管事见她望着楼上,心想这位爷该是来喝茶的,可楼上雅间已满……

遂目露难色讪讪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楼上没座儿了,您看可否在一楼将就下?”

薛翦回过神,顺着管事手指的方向瞟了眼。

一楼人满为患,唯独近门口的角落处还有位置,她唇角轻抿,略有几分嫌弃。

最后随意说了句:“要一份栗子糕。”便走进了后院。

后院的坐地比茶楼还要宽上一倍,四周布着桌椅、茶水,供客人们观赛。中间则站着两名男子,一人八支箭竿摆在身侧,身前则是两只直颈贯耳壶。

薛翦落座后便有小二提着笔册到她跟前,请她下注。

她看着场中的二人眯了眯眼,似是在思量着要押谁,随后伸手移至腰间。

可是腰际除却一条月白色腰带,连块玉佩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找到钱袋。

她手下一顿,倏然想起自己为赶路轻快,除了这一身衣物其余的都留在小竹所乘的那辆马车上了。

薛翦嘴唇微张,心下懊悔不已。

少顷间,她抬手摸了摸鼻子掩饰去脸上的尴尬,当即心思一转,站起了身。

“我不押了,我要下场。”

“啊?”小二皱着一张脸,满容不解。

来这儿的人大多都是押注寻个消遣,场中投壶的二人也都是在“招贤馆”找来的。

眼前这位公子说要下场,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小二拿不定主意,眉头一锁四处张望,寻找管事的身影。

薛翦瞧他瞻前顾后一脸疑惑的样子,索性抬脚往场内走。

小二见状连

忙小跑跟上,一时慌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喊:“公子!公子留步!”

他一手抱着册子和茶托,另一只手猛地想要抓住薛翦的衣袖,阻止她入场。

薛翦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很快便走到了摆放整齐的箭杆前。

准备投壶的二人皆面色狐疑地盯着她,这都快开场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只见这个人抓起一根竹矢施力一掷,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曲线,最终稳稳落入壶中。

李聿下来的时候,看到得便是这一幕。

场中的少女如男子般负手而立,骄傲又不可一世的气质与七年前一般无二。

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这一手。

......

小二拦不住薛翦,只好跑去找管事的来。

薛翦见到管事,嘴角牵起,语气颇为自负:“让我下场,肯定比你招来的那几个赚得多。若是亏了,你只管叫人上薛府拿钱。”

薛府?若他没听错,这位公子所说的应该是城东国舅府吧?

听这口气难不成——

管事褶着一张老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公子是......”

“薛翦。”

话落,管事兀地瞪大双眼,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半天。

肌肤若雪,桃腮带笑。的确是个灵动秀气的姑娘家。

薛翦颇有几分不自在地把头别了过去,轻咳了两声。

管事这才回过神来,赔笑道:“恕小的眼拙,一时没认出薛姑娘来。这有什么钱不钱的,您尽管玩儿!”

薛翦虽然离京多年,可到底名声在外且影响颇深,谁敢与她说不是?

只能自怨倒霉,把这位大小姐给请了进来。

管事冲小二挤了个眼神,暗示他招待好薛翦,顺便再让客人们重新下注。

而他自己才刚走出后院便迅速派人去薛府打听,看看薛翦是否已经回京了。

李聿侧靠在院门上,指腹摩挲着下巴,虽听不见管事与薛翦说了什么,但依样子看,应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他见跑场的小二抬头,便冲他招了招手。

*

薛府处于皇宫东面,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一

公一母的石狮左右对称搁在门前。

一位年轻男子怯怯走到薛府门首,同门卫低声说着什么,走前还将一钱袋悄悄塞入门卫手中。

赵管家绕过校场和几道错落有致的回廊,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是薛晖处理公务的地方。

赵管家在门外唤了声“老爷”,只待听见里面的人回应,他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薛晖正执笔处理文书,见他走过来也没有停笔,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赵管家侍立一旁,苍老的声色中带着一丝困惑:“老爷,方才有个茗品楼的小厮向府外门卫打听小姐是否回京了。老仆认为......事有蹊跷。”

薛晖罢下手中的狼毫,抬了眸,“打听翦儿?”

薛翦刚离京时倒是有不少人打听她的去向,薛晖都曾一度怀疑其实他女儿的人缘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差。

可不久后他便听见了“京城终于得以安宁”之类的风言风语。

现如今她已经离京七年,居然还有人在打听,打听的还是她回来了没有。不可谓不稀奇。

薛晖转念一想,距上次送信去琼危山已十日有余,算着日子翦儿这几日确实快回来了。

可是茗品楼的人又怎么能知道?

“你亲自去一趟茗品楼,若是翦儿在那惹了什么烂摊子,赶紧收拾了把她带回来。”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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