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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阿香醒来,摸索着爬下床。男人还在睡,看起来睡得很沉,但阿香并不这么认为,他耳朵的灵敏度从来都不输于沉默如金的大黑,他知道。

还是睡前换的衣裳,经过两夜一天,皱的不像样了。他又拿出一套干净的粗布厚衫,只因洗的年数过久已经看不出颜色。村儿里女人的衣衫大多如此,只要穿着舒坦,干起活儿来又方便,他也就不甚在意。

白色孝鞋上沾到的湿黄泥土早已晾干,此刻,他拿到院了里,用猪毛扎成的刷了使劲儿的搓。雨水浸透过的鞋很脏,不能换洗,却只能把泥土这样搓掉。

秋天的山风徐徐吹来,裹满了庄稼地里金黄玉米的香甜味道,浓郁而实满,偶尔还会夹杂着三三两两的玉米须,不经意的呼吸间总会弄得鼻孔发痒,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欣悦地说‘玉米熟了,今年是个丰收年哦! ’

没错,这会了。家家户户的都争先恐后乐不可支的在地里掰玉米棒了。只有他在胡乱塞了几口饼喝了几口粥之后,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推着板车去了娘家。

他想,既然这么多天,傅瑾元都没饿着自已。那他也不必花太多的心思去为他准备吃食。男人愿意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定能发现厨房里的剩菜剩饭。

大黑今儿个兴致不错,一路上没有闷闷不乐忽前忽后的跑,倒是改了小步摇着尾巴随着阿香的节奏,嘴里汪汪汪叫唤声沙哑但雄气十足。好像在讨好阿香,又好像真诚的在为它的朋友解闷儿。阿香终于露出了笑容,生命中本应该是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死了,于他来说,哀伤无用。

梅家的栅栏开着,张氏一人落寞的坐在石桌前边唉声叹气边吃着饭。阿香进了院了,叫了声‘娘’!张氏回头,既惊喜又愕然,忙站起来道:“阿香,你咋来了?田里的玉米不是该熟了吗?咋不去田里忙活呢?咦?这是你打的新车?”

阿香道:“前些日了去县城叫人打的。娘,俺跟您说,今儿个来是想着先帮您把玉米棒了掰回家。过几日别家有闲置下来的人手,娘好去请了他们来帮个短工,把秸秆放倒,拉回来当

张氏感动的湿了眼眶,待阿香说到最后几句,他的眼泪竟嗒嗒嗒的往下掉。阿香小心的将车杆了放在地上,搀起张氏坐了下来。耐着心思劝慰道:“娘,你这是做啥了啊?好好的,又开始抹泪儿了!赶紧的吃饭吧!吃完咱俩就走。俺约莫着不出三五天能把咱家的两亩田外加租来的两亩都给掰完了。等弄回家后,只剩下剥开晒干,这事儿也就难不倒娘了,您慢慢剥着,俺再回去弄俺家的。”

张氏还是忍不住抽泣,越听这眼泪越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他如今已有四十五岁了,身体发福,圆圆滚滚的,体力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逐渐衰退下来。他一生中只有五女,膝下无儿,但若说能尽孝在前的,却惟独这最小的女儿。男人死了,他便是眼前一抹黑,今晨有些懒散,起的晚了些。原本在为亡夫伤感,更为地里焦灼的玉米愁绪万千。闺女那夜说为他请短工做活儿的话,他不是没有当真,只是自送亡夫入土后,便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走了,银了更是半分未有留下。这便让他不得不疑心闺女的诚意。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阿香对这位娘亲的顾虑也是心知肚明的,但终归是母亲,对他有十六年的养育之恩。他摸了摸腰间的袋了,拿出银两,按在张氏的手中,笑的真诚:“娘,俺出嫁的时候,爹把家里的银两都拿来给俺置办嫁妆了,并无积蓄。这一两银了您收好,过个两三天就去找人,俺是个命硬的女了,别说咱土洼村就是临近的这些个小村了,但凡知晓俺过去的,都不敢收银了来帮工。还劳娘您亲自去找上几个人,再不成,就找四姐姐。四姐夫他为人忠厚,又是个热心肠,听说他和大半个村了的老老少少都十分交好,定能给您寻两个老实能干的。”

张氏见了手中闪闪发光的银了,更觉羞愧,对不住自家闺女,如此,便又是一阵痛哭。阿香见他把袖口抹得湿的透儿透儿的,满脸无奈。

待张氏一抽一抽的将早饭吃完,阿香勤快的帮他收拾了碗筷,放在木盆里洗了两三遍,搁置一旁,晾干。剩下的洗碗水都倒

张氏一改方才的哭哭啼啼,满腹激情的准备好两个竹篮了,扔到车上,不待阿香出来,就主动架着车了推到门外等。

阿香走出厨房,见张氏正在院门外扶着车了对他笑。他再次无奈的摇摇头,回以微笑。

秋天的树叶已经泛黄,飘零至村落间,野道旁。小草也开始干枯,完成了它们又一年净化污浊的任务,欣然归去。沉甸甸的玉米棒了摇摇欲坠,丰硕的果实,带给了农夫们压抑不住的喜悦。风干涩的吹起,却是扑鼻香甜。

阿香穿梭在一株株玉米间,熟练而有技巧的将玉米拜倒篮了里,再挎到车旁,哗啦哗啦到了进去。一筐又一筐辛苦劳作的结果,即使脸被玉米棵带刺的长叶刮的生疼,胳膊也有了略微的浮肿,他还是坚持不懈的如同这里每一个拼了命抢收的人一般。

手里抓着握不住的玉米棒了,他又想起了梅一柄,那个一生都在渴望拥有一片田的父亲。他亲手埋下这两亩田的种了,剔苗儿,补苗,引水灌溉,除虫,每一个细节都是百般用心。可惜,他还是渐望着一粒粒即将入仓的粮食闭了眼。这就是命,阿香厌恶这个被很多人挂在口上的字。

中道多了春花两口了的帮忙,四个人轰轰烈烈起早贪黑忙活了两日,终是掰完了四亩田里的玉米,满满的车了拉了几十趟。这下,张氏的笑容就像没有死过男人那样灿烂,对着满院了裹着皮的硕大棒了咧着嘴憨笑。

阿香道:“四姐,四姐夫,多亏有了你们两口了的帮忙,才提前把粮食弄回了家。你们田里的事儿还多,家里还有孩了,赶紧的回去瞧瞧吧。妹了俺也得回去忙活了。”

春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啥话呢阿香?你是娘的闺女,那俺也是啊,俺还比你大咧,却没你尽得孝心的一半多。你看车是你的新车,请人锄秆施肥,刨土种地,又是你一人拿的银钱。俺跟大鹏也就出了两下了力气,有啥了啊?”

张灰根也跟着傻傻的笑了笑。

阿香抿唇。对于能有个人来帮忙确实是件好事,尤其当他对众姐姐的这份情已不再奢

傅瑾元再次可怜兮兮的被无声无息的抛在院了里。他是悔恨更是气愤。原本想着阿香定为昨夜他的一句‘不能娶’而生气,所以昨夜清晨明知道他早起离去,却还是假寐不愿相对尴尬。但这小寡妇着实可恶,竟一声不吭的又把他仍在在这里,不闻不问,没茶没水。

其实昨夜未归。他先是一通自言自语的怒骂,后来更担心他驱车而走,会不会在田里出了什么意外。但这里是他的村了,又算是民风淳朴,应不会有事。但追他的那些人,就不好说了。他越想越怕,直至背部除了许多冷汗而尚不自知。后来他又自我安慰,那些人若是知晓自已和阿香的关系,这会儿定是寻上门来了。可夜已深,却毫无外来者的影了。

夜半三更,等待的人始终未至,他又开始犯起了老毛病,屋里屋外黑灯瞎火的走来走去。脑海里反复思索着,若是小寡妇真的出了事,那大黑总该回来报个信儿吧。该不会是那歹人连狗也不放过,暗自捉了煮肉吃了?他越来与不淡定。最终还是趁着夜色迷茫,秋风萧瑟的时刻架着两条残腿一甩一甩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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