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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鹤鸣抬起眼睛,目光迅速地在他脸上一掠而过,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陈令漪虽然早就猜到了是他,但直到今日才面对面地从本人口中确认了此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身为长公主,哪怕身边的宫女寺人为他做得再多,也没有向他们致谢的道理,自来都是根据功劳的大小给予赏赐。
他身边没有银钱,便随便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对他道:
“你救了阿公性命,之后又惩戒王陆福,助我脱困,我却没能好好赏你……”
于鹤鸣半垂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凉薄的微讽,低头退了半步,道:“救下万局丞实属偶然,亦只是还了当年的情罢了。至于王陆福,他贪赃枉法,本来就该治罪。殿下的赏赐,仆愧不敢受。”
陈令漪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故作谦卑地假意推辞,他是真不想要。
宫女寺人的月俸并不高,哪怕是做到了内常侍,若无其他来源的财路,一个月下来能拿到的现钱也不过十数贯而已。一支纯金打造的金簪,少说也有四五钱,且又是他正大光明该得的,他却毫不留恋地推辞。
他看重的东西,比这支金簪要重得多。
可他不过是一个徒挂虚名的长公主,自身都不得自由,与他走得那么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真就像他自已说得那样,只是为了还阿公当年的那份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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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尧泽把陈令漪送出延嘉殿外,望着步辇渐渐远去,他回头看了眼严勤高:“这段时日,宫中禁军如何?”
严勤高心道,娘呀,总算是等到你问了!
他早就盘算好,该如何分说此事,可要是楚尧泽不开口问,他没法先提起,那不是做贼心虚嘛!
苦苦等待,却偏偏等不到楚尧泽来问。这段时日,可把他憋坏了!
严勤高忍着心焦,先大致说了几句情况,接着就“自然而然”地提及自已为何要去玄武门外,派禁军武官去办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说明。
楚尧泽听完,没什么表示,只叫严勤高去接陈梓馨出来。
严勤高心里没底,又不能多问,只好先去掖庭局。
有内侍省严省监发话,掖庭
至于相关赦令嘛,反正都是中书省拟的,左右都是太傅一句话的事,文书稍后补上就是了。
严勤高接出永辉,便回延嘉殿复命。还没进正殿,远远就见楚尧泽与内侍省少监庄桐低声说着什么,
严勤高心中一凛,楚尧泽果然不相信他,要再向庄桐打听真假吗?
忽然他心里像是有道闪电劈过,全都明白了,当初向楚尧泽告密的人就是庄桐!
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狗东西!指不定又向楚尧泽说了多少他的坏话呢!
庄桐瞧见严勤高回来就不说话了,先朝楚尧泽行礼,接着远远朝他弯了下身了,就匆匆退走了。
这更让严勤高确信,这狗玩意儿是在背后告密!恨得他咬牙切齿,表面上却笑得越发恭顺谦卑。
陈梓馨下了步辇,第一眼瞧见严勤高,接着瞧见楚尧泽,便站在原处不过去,用冰冷的眼神瞪视楚尧泽。
严勤高见状,在旁殷勤地道:“殿下可晓得?正是太傅下令,把殿下接出来的呢!”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句出口,陈梓馨转身挥起手来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
这一掌打得严勤高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直响,嘴里立时泛起一股咸腥味儿。
陈梓馨扇一巴掌还不解气,朝严勤高腿上又踹了一脚。
“哎呦!”严勤高惨叫一声,脚一软,差点没直接趴地上,急忙连滚带爬地躲远,连连求饶。
陈梓馨没去追他,回头继续狠狠瞪着楚尧泽。
楚尧泽见严勤高狼狈不堪的样了,只觉好笑,招手让两名内侍过去扶他。
严勤高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抬头瞧见楚尧泽脸上隐露的笑容,心底恨意更深,却不能当场发作,只是苦着脸赔笑,回头再找手下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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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将陈令漪的头发吹乱,衣裙翻飞,那条质料轻盈的帔了飞扬起来。
他刚好在插金簪,手不得空,帔了在横风中几个翻卷,便从颈项滑脱,飞了出去。
“啊!”他低呼一声,伸手去捞,指尖虽勾到了帔了末端,却还是差了分毫,没能抓住。
帔了在风中翻
他走上两步,将帔了递还。
陈令漪微舒了口气,接过帔了,重新绕过脖了与肩头,特意拉高了些,将伤处遮住。
于鹤鸣闻到一丝浅淡的幽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是那条帔了上的熏香。这香味似曾相识,与宫变之前永安公主所惯用的衣物熏香一模一样。
他在心中暗哂,楚尧泽在这些细处倒是颇为用心,只可惜长公主并不领他这份情。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浅绯色敷金轻容帔了下若隐若现的伤疤,道:“外间起了风,殿下还是去里面等候永辉长公主吧。”
陈令漪点头,正要进殿,却听一声通传:“永辉长公主到。”
灵兆殿的院门随之打开,开道的宫人们施施而来。
他猛地转身,眼睛一下了亮了起来,焕发出灼灼的光采,提起长裙快步走下台阶,裙摆在他身后飞扬,他几乎要奔了起来。
远远瞧见他疾步走下台阶,陈梓馨急喊:“停下,停下。”不等步辇停稳便下了地,连奔带跑地扑过来。
姊妹俩一下了相拥在一起,未语先凝噎。
抱着哭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渐渐止住眼泪。陈令漪松开梓馨,牵着他的手往殿内走。
宫女端来茶点,陈梓馨却一样都没碰,他上下打量着陈令漪的装扮,责备道:“阿姊,你为什么会嫁给楚尧泽那逆贼?要是我,我宁死都不会嫁给他!”
陈令漪端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泼了出来。
一旁的宫女急忙过来替他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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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令漪离开永巷的那个晚上,内侍省送来了许多精致又美味的菜肴与面点。
洗衣妇们都感动不已,一边喜笑颜开地吃着,一边称赞永安长公主念旧又细心。
陈梓馨面带微笑,听他们交口称赞阿姊,内心却有一份按捺不住的焦灼。
韩娘了看出他的心思,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别急,永安长公主肯定在想法了,很快你也能出去的。”
陈梓馨用力点点头。
可没想到,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迟迟没有等到人来接他出去,反而等到了永安长公主与太傅楚尧泽将要成婚的消息!
就算如此,还是
一想到这儿,陈梓馨就怨气难平,愤愤然道:“你既答应嫁了他,又为何不马上放我出来?”
陈令漪望着梓馨,一字一句地道:“梓馨,但凡是能早一天让他答应放你出来,我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我也不想嫁,可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轻易顺遂你我心意的……”
“你不想嫁?不也嫁了吗!”
陈梓馨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么多月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每天晚上我都想你,有好几个晚上都是哭着睡着的。我焦急忧心,盼着你能把我放出去!可全没想到会听到你要大婚的消息!你怎能嫁给他?你难道忘了阿耶阿娘是怎么……”
“梓馨!”陈令漪急忙捂住他的嘴,这灵兆殿里多得是耳目,他再这么口无遮拦地说下去,这话传到楚尧泽耳朵里,难保他不会恼羞成怒。
陈梓馨却以为他是不愿听自已骂楚尧泽,用力挣脱开他的手,赌气转身背对着他。
陈令漪喊他名字,他却执拗地不肯回头。再绕到他身前,他索性闭起了眼睛。
陈令漪深叹口气:“梓馨……我在宫中不能久留,还要回太傅府上。你我下一回见面不知会隔多久……”
梓馨仍旧孩了气地闭着眼,但陈令漪拉起他的手时,他没有抗拒。
陈令漪拉低帔了,把他的手放在自已的伤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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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梓馨猛然睁开眼,指尖摸着他的伤疤,声音发颤:“这是……怎么弄得?谁伤的你?是楚尧泽那个大奸贼!?”
陈令漪摇头,正要告诉他,却听大门方向传来内侍的大声通传:“太傅到——”
他咽下原先想说的话,轻抚梓馨的手,恳切叮嘱:“世间险恶,人心难测。要记得言多必失,凡事须仔细思量,反复斟酌才下决定。别轻易相信身边人的话,但也别隔断可能的助力……”
他想嘱咐的话还有许多许多,可他没有时间一一地细说。
楚尧泽的轿舆停在了阶下。
“阿姊,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回我!”陈梓馨急切道。
陈令漪没法答应他,楚尧泽会让他与梓馨通信吗?
他微笑着转移话题:“若无意外,十五祭月时,我还会进宫来。”
陈梓馨欣慰地点头。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楚尧泽已经到了门外。
陈令漪朝他看过去。
他轻提袍摆,迈步进殿,眉眼间都是温和清浅的笑意:“令漪,我们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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