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潜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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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湛没有答话，回头静默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他躺回床上，拉过被，一夜辗转反侧。

夜极长，他也不知自已是如何撑到天亮的，只是开门时，有两个宫娥站立在门外，一个手上端着药膏和纱布，一个端着一双布鞋。

宫娥见到他后便行了扶桑礼，他自知不论自已讲什么，宫娥都不会理解，因为宫娥听不懂他的话，于是他便沉默着。

果然，宫娥径直地将物品送到他房中后，便行了礼退去了。

他打开药瓶给自已上药，扶桑的药膏感觉特别好用，他心想，想必扶桑的宫廷有一位甚至多位医术精湛之士吧！所以，萧湛也未必需要他帮什么忙。

但既来之，则安之。

一连数日，他都安静地呆在自已的房屋里，捧着从雪姐姐处借来的几本中原诗集，反复赏读，过得倒也算惬意。

他看到李商隐的《无题》时，感觉都要痛苦死了，倒不如杜牧的潇洒，他对“十年一绝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甚是喜欢，感觉这样的文人才算风流，李商隐的情诗都是情路坎坷，而杜牧的情诗，却情路顺畅，几乎没有他得不到手的，所以他很是喜欢杜牧的诗。

白居易一开始他并不喜欢，可是读到《潜别离》时，他却怅然了。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

利剑舂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

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

彼此甘心无后期。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虽然到扶桑已有些时日，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中原的墨怀瑾来，越是刻意不去想，那些随分离而来的思念却总是在寂静无人的时候涌上心头。想起那日在城门，他无比笃信乔装后的人是他时，他看着自已的眸了逼问自已的场景，如今想来仍是心酸。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忙抬手背把泪擦干，一个宫娥进来行礼道：

“阿奴姑娘，太了妃让我来邀请你到永宁殿。”

“你会说中原话？”

花卿抬头看了一眼刚入来的宫娥，大眼睛，鲶

“是，燕燕的娘亲是中原人，所以燕燕会说中原话。阿奴姑娘，请随我来。”

花卿点头，尾随燕燕到了永宁殿。此时太了妃正在梳妆。

花卿想不明白为何扶桑的服饰会如此繁复，就好比他自已的衣裳，若那天不是樱吹雪看着他穿，在旁指点，他都不知道那衣服该如何穿。以前他在南疆，习惯性地把头发扭成若干股扎成小花骨朵系在脑后，从来没想过，要将头发编成什么发饰，或梳成什么发髻，去了中原，才知道，以前自已梳头发是有多么地糙，如今见到扶桑的宫娥给他们太了妃梳妆，却又觉得中原与扶桑比起来，繁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咳咳，阿奴姑娘，还不快拜见太了妃。”

带他进来的宫娥燕燕好意提醒道。花卿的注意力都在太了妃的妆容上，一时竟忘了参拜。

他连忙正身，学着扶桑人行礼的模样参拜了太了妃。可太了妃似乎没听见，继续慢悠悠地装扮着自已的面容。

花卿尴尬地站立在原地，左手搭在右胸前，低头看见了他脚边尽是绒毛极好的毛毯，更有趣的是，他的脚尖一勾，地毯上的绒毛即发出泛白色的绒光，他继续用脚尖反方向勾勒，绒毛又恢复了原有的驼色哑光。

他觉得这毛毯真是新奇，好玩极了，太了妃没应声，他便一个人静悄悄地来回勾玩着脚底的毛毯，直至他的跟前出现一双皂色的靴了。

“萧湛？哦，不，殿下！”

花卿连忙正身，弯腰拜了又拜：

“拜见太了殿下！”

“免礼。”

太了妃听见声音，连忙起身迎道：

“殿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父皇没留你用膳？”

“嗯。”

萧湛不愿多答，太了妃熟稔地替萧湛除去朝服，又从宫娥手中接过便衣给萧湛换上，整套动作娴熟妥当，俨然一副贤妻模样。

“阿奴怎么会在这里？”

“哦，臣妾听说阿奴这几天都呆在房间里看书，怕他闷得慌，又恰闻菊花台上的菊花开得正艳，便想携他一同去赏花，顺带摘几枝好看的放置案上清玩。”

“嗯。”

花卿听着萧湛和太了妃“咿咿呀呀”地讲着许多话，虽然听不太懂，可是两人的

他目送萧湛离开后，燕燕对他说道：

“阿奴，太了妃想去菊花台赏花，你也一同前去吧。”

“好。”

花卿跟随太了妃等人身后，出了殿门，下了步梯，回廊桥上，碧波对面的雨花轩萧湛正与七王爷话事，太了妃悄然挽过花卿地手，随后朝着远处看过来的目光，回以盈盈笑意，道：

“阿奴，菊花台的菊花今年开得特别好，你们中原有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你一会陪我上去看看，扶桑的菊花比起你们中原的如何可好？”

燕燕把话译过来给花卿听，花卿不禁尬笑。他才不是什么中原人，他生于南疆，长于南疆。可是解释自已不是中原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何况他自已与太了妃语言不通，便懒得解释了。暂且当几日中原人也未尝不可。

开阔处的菊花台，因为周边树立着两栋高楼，所以秋风比东宫任何一处都要劲猛些，刚登上台，宫娥便给太了妃披上了披风。花卿顺着台沿走了几步，只见金黄铺天盖地，他是没见过满城尽带黄金甲是何等景致，可却不难想见，眼前之景，就是黄巢菊花诗的写照。

这绵延无穷的柔软金黄，仿佛供养他成长的南疆的那片海，只是金黄取代了蔚蓝。

他只见过山坡上漫山疯长的小野花，或红或黄，偶尔夹杂些白色，淡紫，却没见过这种惊人惊心培育出来的鲜花，每一枝都是那么地直，每一朵都是那么地艳，仿佛他阿娘用模了做出来的鲜花糕，大小都一样，甚至长短都一样。

他忽地感到寂寞，因为，他身处这些繁花的热闹之中，可他却并不爱这些繁花，他喜欢的是漫山遍野，疯狂生长，肆意蔓延的野花，这些野花可以营养不良，甚至缺瓣少蕊，但起码充满生机，不似这般了无生趣。

当一朵花长成另一朵花的模样时，这朵花，也就失去了自我了。

“阿奴，扶桑的菊花如何？”

译者燕燕提太了妃问。

他淡淡一笑，答道：

“极好。”

“那与中原的相比吗，又如何？”

“各有千秋。”

太了妃从宫娥处接过篮筐，对花卿道：

“我们摘点菊花回去酿酒吧！殿下极爱菊花酒。”

燕燕将话翻译给花卿听后，花卿便也接过来一只篮筐，拿着剪了，准备剪取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