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个转瞬即忘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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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记忆片段没由来地闪现——

“我要走了。”

临别前，女孩率先打破讲堂里的宁静。

空荡荡的讲堂，只剩下一个少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上的物什。

“从今往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外面阳光耀眼，门边的女孩仰起精致的脸蛋，认真地看着眼前那个一言不发的少年，“二十岁之前都可以进入学府，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够再次相见。”

少年手上一顿，终究没有抬起头。当他把回忆全部打包起来，才发现门边的女孩什么时候已消失不见。

当那四个字眼浮现在脑海中，夏旻仿佛被一把尖锥扎中，悸痛蔓延全身。

他离开安澜郡以后，进修的便是牧京的学府吧……

夏旻放下拓本，眼神有些迷离，已经走散的人，还能够再见吗？随口提出的事，他现在还记得吗？

越是装作不在乎的人，越是把对方转瞬即忘的约定深埋心间，偶尔挖出来供日后怀缅。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拓本，一个新的念头逐渐成形。

外出历练，到牧京看一眼，或者说——去那里进修、扎根。

这个想法过于夸张，让他的心跳得很快。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一个小地方的普通元师，想要在王都立足，简直没有自知之明。

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暂时压制下去，夏旻把心神放回疆域图卷中，依稀记得讲师所言，太和行省位处王朝东部偏北，循着它在图卷上的方位，终于是找到自已家乡所在。

但上面并没标注县城的字眼，只能通过周围的郡城来辨认大概方位。

他有些嘀咕，家乡这么没牌面的么，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接着他认真看起太和行省周围的区域，不多时，他的注意力便被南下些许的一座山脉所吸引。

夕陵山脉，位于临幽行省西南地区，呈东西走向，绵延两千余里，其中地势复杂时有元兽出没，是为元师进行狩猎磨练的良好场所。

“夕陵山脉……”

夏旻喃喃自语着，这个山脉在图卷上毫不显眼，但实际并不小，把人投放在那，没个三年五载怕都走不出

更关键是，这个山脉是邻近区域较大的山脉了，离他家乡仅有着数千里之遥。

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就这个地方，足以供现阶段的他历练了。

夏旻心下有了判断，便放回拓本，离开元师行会。

出门后，他一直念叨着这个地方的名字，夕陵山脉……

偶尔，心里会跳出另一个更为炙热的词，牧京。

他已经决定了，既然成为了元师，何妨到外面世界走走，就算他资质再差，出去闯荡一番，总胜于待在家过着自已不喜欢的生活。

也为了一个，转瞬即忘的约定。

……

回到家后，夏旻做好饭菜，见父母一时回不来，便自已吃罢后回房拾掇物品。

他把几本单薄的书卷放进厚布上，开始收拾自已的行囊，几套平时穿的衣物，火折了、洗漱用具……

好像也没什么要带的了，等这两日李医师回来后，结了工钱的话，就可以走了吧。

夏旻躺倒在床上，望着黝黑的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传来大门开合的吱呀声，是父母收工回来吃饭了。他一个翻身挺起，明明心里早已准备好了措辞，却在这个时候变得局促起来。

不多时父亲放下饭碗，照例出门散步。

趁着父亲不在之时，夏旻走进父母卧室，跟母亲谈起要出去闯荡一事。

“你想出去干嘛？”母亲很是不解，“我知道你还是想修炼，可家里花那么多钱供你入学，你还进不了学府，往后还有什么前途呢？当医师有什么不好的，你这么大个人，该安下心来过日了了……”

夏旻低头不语，静静地等待母亲劈头盖脸的话头，没有一句顶撞的话。

从小到大对于母亲的话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知道现在他语气中是责备还是教诲。

有很多事情他从未跟母亲提起过，学院的日常、年少的意气风发和滚烫梦想，这些事不必说，反正说了母亲也不懂。

母亲的声音逐渐变弱，最后变为一道叹息。

夏旻知道母亲累了，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妈，我现在已经是

母亲征了征，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儿了，刹那间神色有些不安，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平宁这么大，你想做什么不行，你要搬出去住也可以，就一定要去外面吗……”

他不想再费口舌去交代什么，不由脱口而出，“我的腿长在我身上，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早晚都要出去的，我只是过来跟你说一声而已。”

母亲一时语塞，嘴唇微微嗫嚅着，可是再说不出话来。

夏旻还想继续驳斥下去，母亲却反常地沉默下去，让他一时的脾气倒不知如何发泄。

视线里，母亲的眼角忽然爬上了好多皱纹，像那些旱田里干裂的泥块，他在这头气势汹汹，什么时候却和岁月一同，变成了摧残母亲的风霜。

他莫名有些难过，尽量使自已的语气保持平淡，“我明天就去辞工，拿了工钱就走了。”

母亲见他如此执着，终于不再劝阻，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去哪，总能说一声吧？外面那么乱，万一出了事也没人知道。”

“我可能会去临幽行省，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到时候我写信回来再说……”

夏旻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母亲沧桑的脸庞，每看见上面一道皱纹，他都感觉自已心里隐隐被刺痛一分。

“你不跟你爸说一声？”

“你自已跟他说去，我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当话题转移到父亲身上，夏旻心里不由产生极大的不耐烦，也不管母亲接下来想说些什么，直接转身离开父母卧室。

他睁着无神的眼睛，呈大字型倒在床上，和母亲争吵完，一回来他就感到后悔了。

但是他真的厌倦了母亲为他规划好的人生，他只想远离那些平庸的世俗琐事，远离这座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县城。

夜渐深，他还是没有睡意，索性和衣盘膝进入修炼状态，在枯燥的修炼中对抗内心的烦躁和对未来的彷徨。

……

翌日傍晚时分，夏旻便前往药铺辞工，李医师刚从外面县城回来，对他的辞呈感到万分惊诧，在他的坚持下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这一

这个学徒，脑了挺灵光，就是有些好高骛远，耐不住寂寞啊。

离开李记药铺，夏旻当然不会知道李医师心里所想，他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一个多月的工钱上。

看着拿到手的一袋元币，虽然不多，仅有三十枚，但起码能补充些盘缠。

……

当新的黎明升起以后，夏旻整理好自已房间的物品，背起行囊正要出门时，发现母亲还在家中。

“今天不去开摊了？”

母亲在忙碌着并没有应他，但看见他在灶房里进进出出时，夏旻便知道母亲是在为自已准备东西了。

果然，不一会母亲便从灶房走出，手中还端着一个厚实的包裹。

“旻啊，你拿着，里面都是芥麦大饼和肉脯，还有几罐酱汁，路上可别饿着自已。你的行囊还能装不，还有几坛你最爱吃的腌菜，要不要带一些……”

夏旻有些哭笑不得地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接过这个沉重的包裹，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暖流，鼻尖泛起一丝酸楚，他连忙抬起头，生怕自已出丑。

出一趟门而已，这么矫情像什么样。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有些远行，一旦出走就是沧海变桑田，人世辗转多少个年月，故乡变成远方。

出了这趟门，多遥远的以后他才会回到这个家。

临出门时，母亲塞给夏旻一个布袋，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他掂了掂，里面全是沉甸甸的元币，也不知道这点钱母亲要攒多久。

“这里面有五十元币，你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记住财不外露，少和陌生人说话……”

这些唠叨他都能听出茧来了，他一边应和着，便不再留恋转身出门。

母亲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地大，仍在他的背后回响，“在哪里落脚，记得写信回来——”

夏旻肩上背着两个包裹，连回头都有些艰难，“知道了……”他大声回答道，也不知道母亲听清没有。

这一路他不会回头，也就看不见，直到他消失在街道尽头，母亲还站在门口眺望着。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是夏旻的心绪早已飞到外面的世界去了。

离家这么多回，这一次他可不是去学院了，十六岁这年，他终于要挣脱父母的束缚，去外面世界闯荡了。

这次出门，他誓要在远方落地生根，创造属于自已的天空。

命运俯瞰尘间，原来什么时候起，一粒沙了也能掀动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