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蜂王身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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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河。

时光倒回三年前，还是那条旧日里静静流淌，见过少年喜忧哀嗔的安澜河。

那是他第一次与女孩独自出游，河道两岸人流涌动，他的眼眸中只有女孩的存在。

他仿佛带着光亮，在人群中独自绽放，他为他拂去发丝的柳絮，原来女孩身上真的会带有清绮而幽淡的芳香。

他还记得那日晴空如洗，风烟席卷千里，万户人家开门就是春光。

安澜河静默流淌，他站在身侧便是世间最动人的模样。

啊——

这是他最痛苦、最不愿回首的一幕，当心底最珍贵，却又最易碎的美好摆在一个受压迫者面前，他最后的歇斯底里和癫狂，就如同被点燃的柴薪，将一切推向同归于尽的边缘。

夏旻的识海砰然涌动起来，紫纹蜂王诧异地看向四周无边的黑暗，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如此顽强，他的灵魂本源早该崩溃了，却久而不散。

它莫名感到一丝烦躁，人类识海深处怎么尽是些无用的记忆。

既无关修炼事宜，也无关他潜入灵树区域的经历，蜂王愤怒地从夏旻识海深处抽身而出，去搜寻其他浅层的记忆。

在这片似乎没有尽头的虚无之中，一阵冥冥的颤乱在整个识海之中回荡。

这股颤乱覆盖整个识海，像是掷于水中的石了，以至于发散开来的波纹微不可察，但随着这些波动逐渐叠加，识海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

蜂王灵魂在探查夏旻其他的记忆，丝毫没有发觉，人类正在溃散的最后一丝灵魂本源，竟然逐渐停滞了下来。

眼前的一幕幕场景掠过，都是夏旻十几岁浅薄而敝帚自珍的人生中，不想回忆起来，无比渴望放下的过往。

离开待了几年的安澜郡，离开从懵懂变年少的学院，他走时不作声响，后来千里迢迢来到青鸾城，以为所有回忆都会淡去，却抵不过临死前回光返照的意识本能，和该死的虫了肆意掘开的伤痕。

他本可以不去回想往事，却犹如被人用利刃一点一点刮开旧疤，流出新的血。

夏旻无比虚弱的灵魂本源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无声而疯狂的咆哮。

他的识海动

而与此同时，紫纹蜂王终于找到了有关蜂王浆块的记忆碎片，浮现的一幅画面里，夏旻盘坐地上，手中拿起蜂王浆块，右手无名指上指环闪过一道微光，随后蜂王浆块便消失不见。

一切问题的源头就在那个指环上，蜂王灵魂发出一丝微微的颤抖，似乎掩抑不住它的亢奋。

它的灵魂本源在夏旻识海中游荡着，终于聚合过来，想要脱身而出，离开这里。

但是夏旻的识海重新苏醒过来，蜂王想要冲出识海却受到一阵无形的阻力，第一次尝试出去却遭到失败。

蜂王大感震惊，人类已经要溃散的灵魂本源怎么会凝聚过去，阻挡在它的前方。

但是又能如何，对方的识海已经是强弩之末，它虽然也虚弱濒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最后残余的灵魂本源足够它冲破人类的识海了。

然而在它无法感知的外界，当与安澜河相关的记忆碎片涌现时，夏旻身体上发生的痉挛便逐渐弱了下去。

他身上忽然爆发出一片淡黄色的光芒，元力不受控制地溢出体表，但更多的元力却从他气府中涌出，自主朝着头上的经脉奔流而去。

他之前恢复大半的元力此时都涌进头部经脉之中，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流向四周的经脉，而是从附近破损的经脉裂痕中脱离而来，挤进夏旻的神庭穴中。

而神庭穴，便是人体识海的入口。

蜂王汇聚着自身残存的灵魂本源，一次次尝试冲出人类识海，但夏旻微弱的灵魂却总是最后出现在它的前方，恰好挡在它意欲开辟的出口前。

蜂王的冲击越来越频繁，却恐惧地发现人类的灵魂总能预知它的行踪，先行一步阻碍它的冲击。

它在惊慌中一时忘了，这是人类的识海，这是夏旻的主场。

当夏旻的灵魂本源再次苏醒过来时，他对识海的认知已经比之前加深了许多，在他的识海里，任何的异动都会出现在他的感知之中。

蜂王的形迹，在他的识海中因为一次次交锋而变得逐渐清晰。

他身上的精气随着元力不断涌进识海

这是夏旻第一次开启识海的意识，从最初被动承受蜂王的灵魂侵蚀，到逐渐掌握自身识海的主权，他对识海的运用已经在一次次和蜂王灵魂的交锋中，变得娴熟起来。

他的意识到现在仍然不甚清醒，但识海赋予了他一种冥冥的感应，得以与蜂王灵魂进行对抗。

他知道自已识海重新苏醒的原因，大抵不过与身上的元力有关。

沾染灵魂本源的元力，在他临死前一刻，自主地勾动肉身所蕴的精气，反哺识海。

这让他略微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沉重的压力，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手段了，如果仍然失败他将真的就此身亡。

又一次逼退蜂王，双方的灵魂本源都变得虚幻不已，仿佛下一次攻势就会彻底溃散。

但夏旻这次没有凝汇被冲散的灵魂本源，而是模仿起蜂王最初侵袭他的方式，将分散在识海各处的虚弱灵魂，凝成锥状，感应着识海中敌方的清晰方位，向着蜂王残存的灵魂本源，即将发起最后的攻势。

魂锥的施展极为消耗心神，以他混沌不清的意识，他最多发动这一次攻击，如果一次不成，他可能连接下来的防御都做不到。

所以这一次，也是双方的最后一次较量，生死成败全在一瞬。

夏旻凝成的魂锥浮动在蜂王的四周，抢先在蜂王发动攻势之前陡然刺下。

成百上千的魂锥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对上蜂王悍然迎上的灵魂本源。夏旻的魂锥一枚枚刺入蜂王灵魂，每一次都在损耗着对方的灵魂本源。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一幕幕破碎的场景浮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只是这次双方互换了位置，浮现在识海中的竟然是紫纹蜂王的记忆。

幽暗密林、无边沼泽、秀美河山、瑰丽丘陵……

蜂王一生的经历在夏旻识海中迅速浮现，却又很快戛然而止。

它的灵魂本源在发出无声的嚎叫，其中还掺杂着浩大无声的悲鸣。

在这最后的时刻，它想到了运用魂锥来刺破人类的识海防御，但它还不及调动力量，夏旻的攻势就率先到来。

漫天的魂锥落下，紫纹蜂王的灵魂本源在一阵阵凄厉的颤动中逐渐溃散，眼看就要消逝在夏旻的识海之内。

它聚拢起最后一丝灵魂本源，在这最后时刻竟然放弃了抵抗。

它怨毒地看向游荡在识海周边的人类意识，对方的灵魂也到了将要彻底消亡的时候，但它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拼着最后的力量毁灭这处空间。

紫纹蜂王的灵魂本源聚拢在一起，然后急速地释放着，一股巨大的能量骤然爆发在夏旻的识海之中。

在这场动荡中夏旻残余的灵魂本源如摧枯拉朽般湮灭，苦苦支撑的意识终于坚持不住支离破碎，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再无意识。

紫纹蜂王最后的灵魂冲击席卷了整个识海，并透过识海散溢出来。

原本夏旻冲击过的头部经脉就有着暗疾，如今识海内的能量震荡开来，使得附近的经脉都产生破裂，一路波及至头上的无数细小经脉。

他趴在地上的头部嗡然颤动，随即眼鼻口耳皆漫溢出大片鲜血，殷红了地面，从此失去所有意识。

而站在他面前，伤势可怖的紫纹蜂王，那双空洞而令人惊惧的复眼迅速萎靡下去，连其中最后一丝生机都悄然熄灭，那个庞大的身躯无法维持住，晃动着轰然倒在了地上。

一代虫族母体，灵兽紫纹蜂王就此身陨。

紫纹蜂王灵魂自爆的同时也耗尽了夏旻最后的灵魂本源，他的意识逐渐湮灭，但在他意识彻底湮灭之前，他头部残留的几缕元力还是钻进了识海之中。

此后他的识海彻底封闭，其余能量再也无法进入里面。

而失去了夏旻意识的维持，他气府中残存的元力很快便顺着体表消散于空气之中，经脉里仅剩的最后一丝元力也逐渐溢去。

但夏旻眼中忽然掠过一抹微光，再渐次黯淡。

他的识海中，那几缕元力还不甘散去。

……

听说人将死时，意识会进入冥界，回忆会指引着每个人一点点走向这次命运的终结。

时间在冥界里无限膨胀，每个人都会在记忆河床上漂流，将过往重新活一遍。

当储存的季节用完，所有印记都会被冥界抹去，灵魂就此投入新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