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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哥正高兴,本来也要请杨大哥一起喝碗喜酒的,只是这些日子风声紧了,嘿,我就说,杨大哥是什么人,怎么会错过这大喜的日子?等会儿多喝几杯酒,就当代我们这些弟兄们一同敬一敬杨大哥!”壮汉哈哈笑道。
高长恭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不一起喝?”
“倒是想。不过大哥说这些天不太平,非得让我们这些人看好门。兄弟,等咱换了防,再好好地喝他一场!”
高长恭点了点头,轻笑着道:“不必了。应该没机会了。”
壮汉微微一愣:“兄弟你急着要走?别介,总该多喝几碗……”
然而正当壮汉还说着话时,却奇怪地发现自己似乎距离面前这个过分英俊的“兄弟”越来越远,而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上移,看见了那阴沉的夜色,以及摇摇欲坠的乌云。
这是怎么了?壮汉奇怪地想到。
而后他感觉到脖子一疼,伸手想要去摸摸自己的脖子,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高长恭神色平静,看着壮汉的头颅缓缓落地,无头尸体也跟着倒了下去,他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缓缓地擦了擦右手的手掌。
秦轲和阿布两人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高长恭竟然会突然出手,而且竟是以一记手刀,直接斩断了这名壮汉的头颅!
“你……你这是做什么?”刚才的一瞬秦轲几乎忘记了呼吸,这时才重重地缓了一口气,可心中仍然是翻江倒海,而那无头尸身距离自己竟然如此之近,想到刚刚还在跟自己说话的壮汉就这般简简单单地死去,他忍不住低头干呕了几下。
“做什么?当然是杀人了……”
高长恭嘴角的微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逼人的冷冽,“这里距离建邺城距离不过是十几里,就算林木繁茂,山路复杂,可如果官府真的下定决心清理,又怎会闹匪患?”
阿布帮秦轲拍着后背,抬头忧愁地道:“不是说这些年朝廷并没有把重心放在剿匪之上吗?”
“剿匪?”高长恭冷声道,“你何以认定这些都是匪患?”
秦轲其实也没呕出什么东西来,不过一同干呕之后胸口稍微舒服了一些,他吐了口唾沫抬起头来问道:“不是匪患?那还能是什么人?”
“我执掌兵权以来,虽然也用了不少士族出身的人为将,但毕竟荆吴军已经不同当年,现在的荆吴军,不是他们能轻易插手的地方。之所以士族这些年与宛陵相安无事,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手上没兵,哪怕掌握着半个朝堂,这腰杆子还是硬不起来。于是,他们总得想些别的办法……”
高长恭眼神中露出嘲讽,“此处可是荆吴腹地,纵有流寇,也不可能聚拢成团。可偏偏这事儿就这么发生了……与其说这些山贼是盗匪,倒不如说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养在此处的私兵……”
秦轲瞪大眼睛:“你是说,这些山贼其实是朝中之人供养的?可他们要这些山贼做什么用?”
高长恭冷笑一声:“什么用?现在当然是没什么用的,毕竟这些山贼缺乏足够的训练,在荆吴军面前,说不堪一击都算是抬举,一群臭鱼烂虾,然而……”他话锋一转,“如果有合适的时机,这些人距离建邺城不过半日路程,只要他们掌握了城中防务,里应外合,这些山贼就是他们的生力军,加上他们保留下来的精锐私军,便……足可以抢攻宫门,改天换日了。”
说到这里,高长恭低下头,看着秦轲有些玩味地微笑,既然诸葛宛陵说要赌上一把,让他不得不出离建邺大都,可他即便是离开了,也总得再做点什么“有趣”的事情才对。
“知道我为什么要混进来么?”高长恭把沾满了鲜血的丝帕随意扔掉,问秦轲道。
“嗯?”秦轲被问得有些莫名,被他刚才徒手斩人头颅的行径吓得也有些莫名,只能是发出一声奇怪的质疑。
高长恭眨了眨眼,道:“这就是我和木兰将军的赌约了。只是不知道你们和长城的苏定方,哪边会胜出。”
说完,他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火把,顺势就扔上了一间茅草房的屋顶,大火顿时熊熊蔓延,火光冲天。
建邺城,孙家老宅。
“你这么多天都躲着我,是不想见到爷爷么?”孙钟并没有起身,但原本闭着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看着对面而站的最心爱的孙辈,目光和蔼。
孙青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没脸……没脸来见爷爷。”
孙钟微笑道:“还在为放走那两个太学堂的孩子耿耿于怀?”
孙青咬了咬嘴唇,在孙钟面前猛然下跪,低着头道:“如果早知道那个秦轲身上有着那样重要的一份名单,我就不会放走他。但这终究是我自己的愚蠢,那么多士族惨遭屠戮,这都是我一人之罪,爷爷,你责罚我吧。”
“起来起来……”孙钟淡淡地道。
孙青没有起身,但抬起了头。
孙钟依然躺着,也没有如那些宠溺孙儿的老人一般急急忙忙地起身搀扶,在他看来,孙青就像是一把好刀,只是太快太锋利,反而容易折断,让他跪一跪,也不是没有好处,他缓缓道:“责罚,就不必了,但你知道,我为何不会罚你吗?”
“是……爷爷疼我。”
孙钟摇了摇头:“不,你不懂……”老人的声音好似傍晚江边沉闷的钟声,显得悠远而宁静,他说道:“那份名单,有也罢,没有也罢……我们和诸葛宛陵斗了这些年头,彼此之间是个什么样子,难道还能不清楚么?受灾百姓多达万人,仅仅只是那么几个底下的官员,谁敢?那么,这背后定然就有士族中人的主导,诸葛宛陵不是蠢货,甚至,他是我平生见过,最深不可测之人,即便没有名单,他也一样可以在心中默念出那些人的名字。”
“可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参与过的官员,就连一些本没有参与,只是被波及的人也一同下了牢狱……”
“你啊,还是太年轻……”孙钟叹息道:“待人看事,如果只是看见一人一事,那就是管中窥豹,一叶障目。你得把目光再放长远一些,长远到……”老人突然眼神深邃,似乎想要用自己锐利的目光穿透孙青。
“你得看清这荆吴一国的朝堂,乃至于……天下。”
“天下?”孙青抬起头,看着孙钟,只感觉胸口的心脏莫名地停了一瞬。
“诸葛宛陵要的是什么?当然不仅仅只是想处置毁堤淹田案的官员,而是……削弱士族的力量。”孙钟道。
如今的荆吴虽已大治,可诸葛宛陵手里的权力却仍然处处受到士族掣肘。他用高长恭扶持那些新生代将领,又在建邺城立太学堂,都是为了防止士族继续做大最终影响到他手中的权力。
此次不论有没有毁堤淹田一案,有没有朝堂刺杀一事,他该做什么,还是会一如既往去做,只是一个迟早的问题。
孙钟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话中的寒意像是根本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老者所有,他道:“我并不认为诸葛宛陵这些举动有错,尽管这些日子……他确实已经越过了士族的底线。可说到底,如果士族内部不是腐朽不堪,又怎会把这根底线露给诸葛宛陵?自家人做事情出了纰漏,也就怪不得别人趁虚而入了。”
孙青心里一颤,带着哭腔道:“叔叔……他也……也死了啊!”
“呵,那个蠢货……”孙钟的话中没有夹杂任何情感,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家人,而只是路边的一条野狗,“早些年我就告诉过他,要安分,只把分内之事做好足矣。他不听劝,非要把自己的脖子送到诸葛宛陵的刀口之下,既然如此,与其死在外人手上,不如死在自家人手里……是我,派人结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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