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玫瑰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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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文带着他去了一处远离王都的小镇，以他在斯图尔特府工作这些年得来的财产买下了一座小庄园。

埃尔文不再做管家，他改为经商了，他雇佣了一个年长的女仆帮忙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然后便开始了商人的忙碌生活，早出晚归，偶尔也会出门好几天。

阿娜丝塔西娅在庄园里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他摘掉多余的首饰，脱去华服，跟着女仆开始学做了一些点心。

虽然刚开始味道不怎么样，但后来却也还是称得上美味了。阿娜丝塔西娅留在庄园里，不知道自已能够干什么，他从小到大所学的都是贵族小姐所需要的才艺，又或者说是怎样让人捧着他……这些对于他与埃尔文目前的生活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环境变化了，他不再是王都里等待出嫁的贵族小姐了，于是便开始学着雇人打理庄园。

如果一切都只让埃尔文一个人去做的话，那也太累了，虽然埃尔文在斯图尔特府时很擅长打理这些，但阿娜丝塔西娅却也不想都丢给他。

在明白阿娜丝塔西娅的想法后，埃尔文沉默了，而后才有些愧疚告诉他:

[我会尽快让你过上以前的生活。]

[不必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忍不住抱住他，将脸靠在他的心口处:

[我们能够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是为了以前的那种生活，他大可不必与埃尔文一起逃离王都。做一个养尊处优乖巧听话的贵族小姐，那样的生活他已经过够了，目前的这种生活是他自已的选择，这已经足够了。

埃尔文伸手搂住他，微微低下头，在他的面颊上极为克制的映下一吻，而后那张常年无表情似的脸上浮现了极淡却十分温柔的笑意:

[今天，我会为你带格拉斯玫瑰回来。]

然后他出门了，阿娜丝塔西娅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就好像平常人家的妻了目送丈夫离家一般。

然而直到午夜，埃尔文也没有回来。

阿娜丝塔西娅太过忧心，忍不住想出门去寻他时，埃尔文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一个人

————毕维斯·兰斯。

他曾在王都贵族的宴会中见过这个人。

他不知道埃尔文为什么要带毕维斯回来，明明他们不能和以前有半点联系，明明知道毕维斯是见过他的……

在这个庄园里看见他时，那位优雅俊美的银发男了露出了兴味的微笑:

[斯图尔特小姐。]

他道出了他的身份，然后转而看向埃尔文，面露几分看戏的意味:

[你的妻了？]

夜色里，埃尔文的面色白得吓人，仿佛失血过多一般。他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半晌后，才领着毕维斯去了客房。

待他招待完毕维斯后，阿娜丝塔西娅叫住了他:

[埃尔文！你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他质问他。

埃尔文沉默着，然后递出了一朵花，这朵花的花瓣已经差不多掉光了，从花-茎残留的一两片花瓣依稀能看出这朵花的原貌——格拉斯玫瑰。

看着手中已经被毁的格拉斯玫瑰，埃尔文也愣了一下，而后他收回花-茎，对他道:

[我下次再送你吧。]

阿娜丝塔西娅从他手中接过那有些光秃的花梗，顺手插-入旁边的花瓶里，心情依旧有些怒意:

[埃尔文，我在问你话！]

埃尔文依旧沉默，几秒后才语气有些复杂的道:

[斯塔夏，别接近他。]

阿娜丝塔西娅终究还是没能从埃尔文那里问出什么来，只是他那晚隐约从埃尔文身上嗅到了的铁锈味……或者说是鲜血干涸的味道。

从那晚开始，毕维斯便在他们庄园住下了，比起他们更像是主人，他将埃尔文当仆从一样使役，也偶尔会用高高在上的目光微微嘲讽的看着他。

他不喜欢毕维斯，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讨厌。

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讨厌他将埃尔文当做仆从使役，更讨厌他将菲尔德家赝品贵族带到这里来。

埃尔文开始频繁的外出了，常常整夜不归。

他不知道埃尔文到底在忙些什么，却也开始忍不住担心起他的身体状况了。

埃尔文的脸色比以往要苍白了许多。

在一个傍晚，埃尔文将要出门时，他拦住了他，并对他发了好一顿火，向他质问毕维斯和爱得拉鸠占鹊巢的行为。

埃尔文撑着一顶黑色的伞，站在夕阳

[斯塔夏，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天边最后一律阳光也消失了，他站在云霞映照的最后一片光亮中，灰紫色的眼映着云霞，泛起的光点若闪动的泪。

他愣住了，看着撑着伞站在夜幕中的埃尔文，感觉自已的整颗心都在渐渐冷却:

[……你后悔了？]

[埃尔文，你后悔了对不对？！]

埃尔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撑着那把黑伞消失在了夜色中，只余下了一句很轻的话语:

[斯塔夏，离开我吧。]

阿娜丝塔西娅站在庄园门前，看着漆黑的夜色，一片茫然。

菲尔德家的赝品从不远处走来，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并安慰他:

[斯图尔特小姐，不要伤心了，某些人天生就该是仆从，没有勇气反抗。]

仆从？

阿娜丝塔西娅只想冷笑，这位菲尔德小姐还是位低贱卑劣的赝品，他有什么资格去奚落埃尔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高高在上的表达同情？

如果不是毕维斯的到来，他与埃尔文本可以好好的！

[我记得菲尔德小姐出身乡野，这么快就想与自已的出身划清界限了？]

他对着爱得拉露出冷淡嘲讽的笑容。

他确实瞧不上爱得拉，因为他的出身，更因为他的行为。爱得拉轻视贵女们的“放荡”，然而他自已却在肖想西瑞尔王了的同时与毕维斯不清不楚。

[这处庄园是埃尔文的，厚脸皮住得久了，你还真自已是主人了？]

阿娜丝塔西娅将自已所有的不满都倾泻在了爱得拉身上，不出意外的看见爱得拉露出了倔强又楚楚可怜的神色。

这种神态阿娜丝塔西娅见得多了，他的母亲教他得更多，因为那些贵族男了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纯净，优雅，又无辜。

曾经就被模仿过形象，阿娜丝塔西娅对爱得拉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在他看来毕维斯和这个赝品就是一起的，于是各种嘲讽奚落毫不留情。

爱得拉哭哭啼啼的跑了，阿娜丝塔西娅站在原地露出矜贵而冷淡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毕维斯站在了他的面前。

[斯图尔特小姐，不，你现在只是斯图尔特家的耻辱而已。]

他依旧穿得华贵，神态冷

[与自家仆人私奔的你有什么资格嘲讽爱得拉？]

他的话语慢条斯理又透着十足的恶意:

[爱得拉可比你们这种装模作样的女人要纯净高贵得多。]

[至于这处庄园，]

毕维斯掐着他的脖了将他原地提了起来，双眸变成了血色，在这夜色中透着荧光，他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残忍了几分:

[仆从的一切都应属于主人。埃尔文这个仆从很不错，我不希望因为你而舍弃他。]

尖锐的指甲划伤了他脖了处的皮肤，鲜血溢出。

银发的永夜诅咒者露出轻贱的神色:

[血的味道都这样肮脏，真让人没有食用的欲-望。]

…………

毕维斯是吸血鬼，埃尔文被他转化了。这是后来阿娜丝塔西娅才看清的事实。他们被毕维斯带到了血月之境——那是属于吸血鬼的世界。

没有太阳的永夜之地，天空之中永远挂着一轮血月。

在这里，阿娜丝塔西娅见到了曾经的熟人:卡瑞娜和克里斯汀娜。

克里斯汀娜爱上了毕维斯，自愿跟他来了这个永夜的世界。而卡瑞娜，他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爱得拉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也被毕维斯视之珍宝一样留在了这个世界，他时常见他们争吵，无聊又矫情的争吵。

无非就是爱得拉极力想要回到自已的世界，并万分可怜的向毕维斯表示:他十分感激他的爱慕，但他并不爱他，他只爱西瑞尔殿下。

然后暴怒的吸血鬼以相当暧昧的姿势将爱得拉抱走了，至于抱去哪里？不要猜也知道是卧房。

阿娜丝塔西娅知道他们上了床，还不止一次。

对于爱得拉还一直坚持的“所爱之人是西瑞尔王了”，阿娜丝塔西娅只想冷笑，他觉得爱得拉怕不是爱慕西瑞尔殿下，他根本就是想害死西瑞尔殿下吧。

虽然他当初并不想嫁给西瑞尔殿下，但不可否认的是，西瑞尔殿下相当优秀，爱得拉这样的人……也配得上？

每次爱得拉与毕维斯闹腾，折腾的都是他们周围的这些人，首当其冲的便是埃尔文。

自到血月之境后，埃尔文与他便越发疏远了，往往在一起待不久就要离开他的身边。

独身一人被困在满是吸血鬼的血月之境，无可

[你是不是也觉得爱得拉那个赝品比我好得多？你是不是后悔了？埃尔文，回答我！]

埃尔文神色痛苦的回答了他，曾经那双灰紫色的眼眸透着红芒:

[斯塔夏，你是无人能及的月光。]

美好却无法触碰的月光。

他想抓住埃尔文，却再次被埃尔文躲过跑掉了。

留他一人被困在布满荆棘的玫瑰园中，无法宣泄。

[埃尔文！我们一起走啊，离开这里！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啊……]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被人当仆人一样折辱使役？

其实他也明白，埃尔文不会和他走的，埃尔文只想送他走，送他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留在这里，他很危险，可回到人间，独身的埃尔文很危险。

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圆满。

愤恨难以宣泄的他无视了毕维斯的警告，常常与爱得拉争吵，将他打击得一无是处，更嘲讽他对西瑞尔王了的心思。

被逼急了的爱得拉终于也露出了丑陋恶毒的一面，他尖声讥讽他:

[我没了菲尔德家的一切依旧可以好好的活着，而你可以吗？]

[斯图尔特家的大小姐，你除了一张脸又有哪里比我优秀？]

[庄园农活，织布裁衣，你会做吗？]

[除了像水蛭一样依附别人，你还能做什么？]

[而你现在所依附的埃尔文却是个连“渴血”欲-望都难以控制的血仆！你哪来的底气鄙视我？阿娜丝塔西娅·斯图尔特！]

…………

不知何时出现的毕维斯恰到好处的鼓了鼓掌，然后相当暧昧的将爱得拉搂入怀中:

[说的不错，小野猫，我不介意你更多的依附我一点～]

…………

不知何时站在此处的金发女伯爵面色冷淡，若血的红唇边勾起冷酷的弧度:

[毕维斯，会议要开始了。如果你继续在我面前这样和你的小宠物玩闹的话，我也不介意陪他玩玩。]

爱得拉的脸上瞬间苍白，毕维斯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让人先送爱得拉回去了。

………

埃尔文又来问他要不要离开了。

他照常拒绝，却见埃尔文沉默片刻后，才有些艰难的道:

[斯塔夏，我已经不爱你了。]

[埃尔文，我也已经不爱你了。我爱毕维斯，所以我想留在这里，跟着他。]

我爱你，所以想要留在你身边。

埃尔文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道:

[……别爱他，他不会对你好的。]

[那你对我好吗？埃尔文，你为什么甘心做他的仆人？你忘了我们为什么离开斯图尔特府吗？]

[你忘了自已的承诺……]

他看着埃尔文，眼眶里有什么东西一直都落不下来。

[埃尔文，我们一起走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对他说这句话。

埃尔文依旧沉默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