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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是在离开了邺城之后,在半路上得到了荀或的表章。他在接到了表章之后,并没有立刻采取什么行动。
无疑,曹操作为一个枭雄,他在用人方面,还是很有一套手段的。曹操对于人才的态度,向来就是『用人不疑』,这是他的优点,当然也是他的缺点,因为除了这半句话之外,还有半句,叫做『疑人不用』。曹操的这一套用人策略确实也给他带来不少好处,也是他迈向更高位置的基矗
可是现在这些基础,曹操发现并不稳固。
因为曹操早期遭受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后腰子几乎有一种及其顽固的执念。这或许就和曹操对于断粮实在是痛之真切,所以他也最喜欢断他人粮道一样。
人才的问题,其实对于曹操来说,也是类似的问题。
荀或的表章虽然讲得很清楚,也很重要,但对于曹操来说却不够充分,至少无法让曹操下定决心要这么去做。
烂船也有三分钉,更何况曹操觉得自家的战舰并不是烂船呢?
再这样的情况下,有必要拆船,重新打造一艘战舰么?
这其中的风险,即便是曹操愿意承受,那自家的战舰愿意也承受这种阵痛么?
谁都不喜欢痛苦,即便是之前吃了多少糖,苦药要喝的时候依旧是痛苦得不行。曹操如今收到的各种『投诉』,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曹操派遣夏侯惇前往谯县整顿曹氏夏侯氏族人,这些族人便是打了小的出来老的,一窝蜂的朝着曹操投递书信而来,甚至派人找曹操诉苦,至于说一些什么曹操小时候在他手上拉屎拉尿的都是很婉转了,有的直接就是训斥曹操不忠不孝不顾乡情……
同时,冀州栗攀等人也开始发动起各种手段,鼓动着那些在乡野之中的老者,到了曹操面前挥舞着拐杖,叱责曹操的所作所为。这让曹操十分的愤怒,同时也十分的无奈。
因为这些老丈,并非是直接的利益受益者。在豫州和冀州,因为是东汉文化鼎盛之地,所以地方上确实也有不少的『贤才』,这些贤才未必会有多少治国理政的能力,但是评价的能力却一点都不缺。
就像是『月旦评』。
谁都不喜欢自己的领导是一个不讲理的,所以曹操绝对不能在普通的吏员之中变成所谓的『不讲理的领导』。
曹操想要达成的理想状态,是曹氏夏侯氏抓军权,巩固权柄,确保曹操的地位稳固,然后倾向于曹氏夏侯氏的地方士族抓民生,提供后勤保障,发展生产,接下来才是一般的士族,或是有反对情绪的乡绅,属于被控制和被镇压的行列。
可是在现实利益面前,再多的什么家国情怀,似乎都是个笑话。
曹氏夏侯氏的族人难道不清楚整顿吏治的必要性么?
可问题是整顿别人可以,整顿自己就不行了。至于曹操在两难,甚至是多难之下怎么样才能旁人口服心服,这些人可不管,他们只需要保住自己的利益就行。
这种无法讲理,无法调和,无法退让的局面,最终就必然的导致了无法避免的发生了矛盾双方的剧烈冲突。
在冲突爆发的前一刻,夏侯惇找到了曹操。
『大兄……』
夏侯惇看到了曹操的疲惫神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好。夏侯惇原本是想要劝说一下曹操,可是真等他见到了曹操,却发现自己那些原本准备好的劝慰的话语有些说不出口。
曹操并没有在营地的中军大帐之内见夏侯惇,而是在营地之外。这里是距离乌巢泽不远之处,因为这里水草丰盛,所以向来就是兵甲驻扎的要点。
秋风萧瑟。
曹操带着头冠,但是两鬓却看到了一些花白。或许是因为熬夜,或许是因为这些时日来的压力,曹操显然没有休息好,眼袋多少有些黑。
『元让……你看,这北面是冀州,南面是豫州……』曹操伸出手,指着方向,『东面,西面……我记得当年和本初在林中坐论天下,便是想着当年光武中兴大汉的道路,想着是得中原者可得天下……却不料我的想法,却被本初给先说出来了……呵呵,所以……』
『当时我回答本初兄说,「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曹操呵呵笑了笑,『想必元让也知道我这句话的意思……』
夏侯惇微微点头,沉默着。
就像是当年袁绍问曹操『若事不辑,则方面何所可据』一样,袁绍不是想要听曹操的建议,询问曹操的计策,曹操当下说自己『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也不是为了听夏侯惇的建议,或是询问应该采取什么策略。
袁绍但是表述了他的想法,也确实是他的整体战略,然后袁绍实施得也不错,至少在初期是很不错的,可是后来为什么和他原本的战略越走越偏远了?
尤其是袁绍在和曹操相争的时候,和在和公孙瓒相争比较来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之前的那些决然,勇敢,甚至是对于战场的判断力,也是荡然无存。
起初曹操还会觉得庆幸,甚至觉得是袁绍无能,但是后来慢慢的发现,袁绍当初在行动上面表现出来的犹豫,现在则是轮到了曹操自己身上……
如今轮到了曹操犹豫。
不同的人,却有着相同的事。
不同的时空,却有这相似的烦恼。
『想要成大事,就必须要有一群真正做事的人……』曹操像是对着夏侯惇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但是有一个真正想要做事的人,却会有更多根本不想要做事只想要酒色财气之辈……』
『此时此刻,便如彼时彼刻。』曹操指着自己,笑容多少有一些惨澹,『看看,这些便是无形枷锁,让我感觉就像是身处于荆棘之中!怕痛,便是越痛!越是不动,便是越发动不得!若是我真的不下手,岂不是继续走了本初兄的老路?;
『动手罢,』曹操轻声说道,『趁着我们尚未老迈……子嗣么,多努力些,也都有的……』
『……』夏侯惇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郑重拱手一礼,『臣,遵令;
……《(;′Д`)》……
就在谯县之中,许多人认为夏侯惇的整顿族人违法乱纪的事情就像是一阵风,吹得人眼迷目眩,然后终将过去。
然而事态却突然急转直下,远远超过了众人所能想象的程度。
『全城戒严?』
夏侯子臧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他听闻了他父亲已经离开的消息,正觉得自己可以转换形态了,从乖宝宝状态脱离出来,重新放飞自我,但是他正在让人去准备一些『好玩』的事情的时候,却听到了全城戒严的消息,顿时一愣。
急急跑来传信的仆从顾不上擦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回禀三公子,没错,戒严了,全城戒严!是今天早上刚刚发出的紧急戒严令,现在各个城门都已经被关闭了。谁都不让进出;
『啊?;夏侯子臧挑起一边的眉毛,『为什么戒严?没听说有什么贼子作乱啊?』
『小的不知道……这个好像也没有说为什么要戒严,只是是全城戒严,任何人不能进出……』
夏侯子臧很不明白。
一般来说,宵禁和戒严完全是两回事。宵禁有时候没有人会当回事,就像是有些人酒驾被抓住了也不会留什么桉底一样,但是戒严不同,这就像是旁边有摄像机现场直播,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不仅是自己麻烦,而且还会麻烦到别人。
可是谯县向来平稳,周边别说有什么山贼匪徒了,就连地痞流氓都是不敢轻易生事,自从骠骑将军挥军东进,逼近了许县那一次之后,谯县就没有戒严过。
夏侯子江在一旁诧异的问道:『难不成是骠骑又来了?绕过了前军防线,扑袭到了我们这里?』
夏侯子臧断然否定:『这绝对不可能!如今从河内到颍川,再到荆州,不管大小道路,都有哨卡烽火,若是骠骑大军出动,即便是动作再快,能快得过烽火传信?况且从关中出兵,就算是一路奔袭人人都是骑着千里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到当下此处怎么也要一两日!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到这里,夏侯子臧把目光转向手下的那个仆从:『你出去的时候,县衙之中可有什么这方面的信息?』
心腹仆从摇了摇头:『没有,这戒严令没有作任何附加说明,我还特意去找了认识的人打听了一下,他们说也只是接到了命令,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夏侯子江问道:『对了,城中卫队呢?军械库可有什么动静?』
『卫队只是驻防,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仆从回答道,『城中军械库么,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
『这就奇怪了……』夏侯子臧皱起眉头。
假如真的有外敌逼近,那么城中府衙就应该让负责卫戍的兵卒准备相关的防御举措,并且打开军械房把守城用器械准备好,结果现在只是发布了一个单纯的戒严令,却没采取其他任何措施,实在令人生疑。
夏侯子江迟疑说道:『三哥,你说这事情会不会是跟前几天那个事情相关?』
前两天,夏侯惇处理族人违法违纪事项的时候,就不仅是遭到了族人的反对,同时也承受了乡野一些三老的明里暗里的对抗。谯县周边的乡老,基本上多多少少都和曹氏夏侯氏有些关联,尤其是曹氏,更是七拐八扭的有许多亲戚,真要是都一个个清理过去,岂不是迟早要清理到了他们的头上?
所以夏侯惇在处理事项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顺利,要么就是三老劝说,要么就是罪证消失,要么就是苦主翻供,反正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夏侯子臧问道:『这……你怎么会认为这事情有关联?为什么?』
『三哥你想想啊,这号令出自县府衙,而这县府衙之中,若是没有上面的明确指示,敢这么做?』夏侯子江说道,『更何况爹爹才刚走,城中就有不少人开始冷嘲热讽起来……说不得是丞相要来了;
『丞相要来?;夏侯子臧吓了一跳,『这玩笑开不得;
夏侯子臧转悠了两圈,然后停了下来,『再去打听!快!不用去街上问,直接去县府衙之内去问!去搞清楚,到底在干一些什么!等等!你去了估计也未必能见到人,还是我自己走一趟;
仆从毕竟是仆从,就算是夏侯家的仆从,也依旧是仆从,所以平日里面或许会因为夏侯家而敬上三分,但是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仆从的身份确实也问不出什么具体情况来。
夏侯子臧快步走出了院落,然后急急赶往谯县的县衙。
这道莫名其妙的戒严令背后一定蕴藏着什么他所不明白的事情,这使得他隐隐约约有一些紧张起来。
一到街上,夏侯子臧就感觉到了紧张的远远不止是他。
街上行人很少,为数不多的老百姓个个行色匆匆的低着头,快步小跑,显然已经接到了警告,正在赶回各自的家中。
时不时有负责卫戍的兵卒列队跑过,脚步声在石板上踩踏出让人不安的声响,刀枪和铁甲碰撞的声音使得夏侯子臧心跳加速。
到县衙前面的这一段路上,夏侯子臧不断的在想,这个戒严令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回到了谯县之后已经收敛了很多了,不像是在许县那边那么的荒唐,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不能做得太过分。这种心理也很正常,就像是后世有一些大学生在家一副乖乖宝宝的样子,离开家在外便是参加各种趴体感染艾滋也不在意。
夏侯子臧一路急行,往来的卫戍兵卒虽然看到了夏侯子臧,但是也没有多加拦阻,很快他就到了县衙之前。
可是让夏侯子臧吃惊的是,在县衙大门之前,不仅是大门紧闭,而且还站了两排的着甲刀盾护卫,将大门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我要见县令;夏侯子臧上前喊道。
『现在戒严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护卫之中有人喊道,『离开这里!军法之下,切莫自误;
『我是夏侯将军三子!我要见县令;夏侯子臧上前,几乎就是贴着护卫兵卒举起的刀枪喊道,『这是我名刺!你们是什么人?归何人统属?』
听到夏侯子臧喊出自己的名头,尤其是夏侯的名称,护卫似乎愣了一下,旋即脸上表情略有改观,却仍旧挡在前面不动,只是微微施过一礼,然后用平和一些的口气说道:『未曾想是三公子当面!失礼了!不过军令在身,县令正在处理紧急军务,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我也有紧急军务;夏侯子臧也是喊道。
『县令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进出;护卫依旧不让。
夏侯子臧心中越发的疑惑起来,他瞪起眼睛大声斥道:『让开!如果贻误军机,你担的起责任吗?;
以往这样呵斥之下,大部分时间都会有效,但是这一次,这些护卫并不为所动,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夏侯子臧不可能有什么紧急军务,或者是他们听从的是上司的号令,而夏侯子臧和他们并没有什么统属关系。
『你们……』夏侯子臧皱眉,『行,我不进去也行,你去个人将我的名刺送进去,让他出来见我;
护卫摇头,『很抱歉,我们也不能进去。』
『混账;夏侯子臧忍不住跳脚,然后忽然心中一动,『既然你们不能进去,那么谁给你们下的命令?』
『自然是都尉下的命令。』护卫队长说道。
『都尉亲自给你下的命令?』夏侯子臧又问。
『没有,是清晨接到的指令。』护卫队长拍了拍胸口,显然那个指令就在他怀里。
夏侯子臧觉得越发的不安起来,『就是说,你们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都尉?』
守卫转头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他的同僚,其他守卫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说:『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县衙大门已经闭锁,没有任何人进出。』
出大事了……
夏侯子臧见和这些一根筋的护卫讲不清楚,也无法强行冲击,因为他也不清楚这些护卫究竟会做到什么程度上,万一真的动手起来,没有带几个人的他肯定更吃亏。
夏侯子臧忽然想到了他弟弟子江昨天才说的话……
听闻夏侯惇走了,谯县之内很多原本藏起来的人,都表示很开心,然后呼朋引伴的要举行一次盛大的聚会,以此来欢庆他们逃脱一截,躲过了这一次整顿清理,就像是风雨过后,一切又是可以继续喝,继续歌,继续舞了。
夏侯子江就哈哈笑着说,要是这个时候爹爹杀回来,说不得就可以一锅端了,然后他就被夏侯子臧一顿爆锤。
『完蛋;夏侯子臧心中忽有感触,脸色有些惨白,『说不得真是杀了一个回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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