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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在这京城之中,除非是皇帝本人亲临,九龙玦便已是最高的象征。
此刻眼见言思道拿出九龙玦来,谢贻香急忙在怀里摸索,却摸了个空。她顿时明白,定是刚才两人共乘一骑的时候,言思道以在暗中将她的九龙玦偷了过去。然而转念一想,言思道的话语中,居然把巡街衙门和刑捕房、都尉府、大将军府相提并论,一时又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那无霞子虽不知道巡街衙门是个什么东西,但刑捕房、都尉府、大将军府这三个名头却是如雷贯耳,他惊异之下,情不自禁地退开两步,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宝剑。霎时间,只听衣袂声响,又有两名老道士自门外冲进三清殿中,与那无霞子年纪相仿,都是满头白发,显然也是被言思道那番话震惊,忍不住现身进殿。
眼见这三名老道一前二后,成丁字形站立,将自己和谢贻香围在当中,言思倒也道神色不变,兀自笑道:“怎么,想要动手?要知道都尉府的人早已潜入此处多时,刑捕房的庄浩明也随后便到,再加上在城中统领局的大将军谢封轩,凭们几个老道士,能有几分胜算?”
无霞子脸色大微,抬眼望向刚进门来的两名老道中脸色黝黑的一人,沉声道:“无霰师弟,去外面看看。”原来那黑脸老道便是希夷真人坐下的三弟子,道号无霰子。他平素最是机灵,此刻听到大师兄的吩咐,连忙退出殿去。
谢贻香见事情闹大,急忙附在言思道耳边,低声问道:“到底想干什么?”言思道只是笑而不答,另一个名白无须的老道见谢贻香说话,却将她认了出她,冷冷说道:“原来是谢家三小姐。既然三小姐代父前来,贫道怎敢怠慢?久闻‘纷乱别离,竞月贻香’的大名,贫道无绛子,今日便以‘玄牝之剑’,来领教刀王的绝学。”
谢贻香暗叫不妙,这无绛子排行第四,在希夷真人众弟子中武功最高,脾气也是最怪。当年先竞月在紫金山监察皇陵修建,她便曾和这老道士有过争端,结下了梁子。此刻听他向自己邀战,分明竟是信了这言思道的胡言乱语。当此紧要关头,自己连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没弄清楚,又如何能接受他的挑战?
当下谢贻香正要开口解释,却听一个平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缓缓说道:“休得无礼,且退下。”谢贻香识得这个声音,心中微微一凛:“希夷真人终于现身了。”
那无绛子哼了一声,忿忿不平地退后两步,希夷真人随之便从门外缓缓踏入殿中,依然是那身雪白的道袍。他的目光在谢贻香身上一扫而过,随即便牢牢地锁住了言思道。
虽然眼前这俊俏公差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却仿佛给自己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希夷真人意随心动,神通立刻发动,浸入这三清殿中的每一处角落,然而感应之下,却丝毫感应不出这公差身上的真气。
若是连希夷真人这般修为,都无法感应出对方身上的真气深浅,那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人身上毫无内力,要么就是这人的修为远高于自己。然而看这公差不过二三十岁年纪,怎么可能高过自己近百年的修为?希夷真人隐隐感到一阵不安,难道这天下间还有自己看不通透之人?
当下希夷真人压住自己心中的异样,强定心神,脱口喝道:“何方妖魔,胆敢侵犯三清神殿?”
言思道转过身来,与门外进来的希夷真人相对而立,脸上已露出少有的严肃之色,语气却毫不示弱,争锋相对道:“三清早已被妖魔玷污,我特来降妖除魔。”
希夷真人心中一震,沉声喝道:“一派胡言!堂堂道家圣地,此刻除之外,又何来的妖魔?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说到最后那句“究竟是何许人也”时,也不觉他声音提高,谢贻香却陡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得冰凉了。惊慌中她连忙退开两步,再看旁边的无霞子和无绛子,那两名老道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默默地退开丈许距离,一前一后封锁了三清殿的正门和后门,将出路封得严严实实。
当中的言思道依然不为所动,伸手指了指大殿神龛上的三清雕像,说道:“老君一气化三清,汇成上清、玉清、太清。与之相比,我亦有一气,一化仲尼,一化佛陀,一化老聃。既拜神,为何不来拜我?”
听到如此狂妄之语,希夷真人怒由心生,大喝道:“无知蠢物,胆敢冒犯上仙,贫道今日便要血溅当场。”话音一落,谢贻香便觉眼前一黑,腰间乱离无故长鸣,“唰”的一声自行出鞘,窜进她手中。
谢贻香叫苦不迭,心知这乱离是师父刀王的遗物,素有灵性,此刻无故长鸣出鞘,可见眼前的形势已是凶险万分。大殿前后的无霞子和无绛子此刻也是神色凝重,竟双双盘膝坐下,脸上如临大敌一般。要知道似希夷真人这般修为,已可谓惊世骇俗,近乎天人了。他甚至不必出招,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浑身的修为便可化为神通,击破对手的身心。
言思道的身子也是一晃,似乎有些抵挡不住希夷真人那神通的压力,然而他强行站定,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这巡街公差在自己的神威之下,居然还如此强硬?希夷真人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感越发沉重,忍不住喝问道:“笑什么?”
希夷真人这一开口,四周压力似乎略微有些缓解,言思道连忙大笑道:“就算是我冒犯三清上仙,却又关什么事?又有什么资格要我血溅当场?”不等希夷真人答话,他的话语已如连珠火炮,劈头盖脸地向希夷真人说道:“昔日前朝失德,天师道守倡义旗,联合了上清、灵宝、净明三道,合并成为正一道,一边与趋炎附势的真道抗衡,一边反抗官府,相助义军,那是何等的英雄?而身为天师道众,上不思为民请命,下不思护教卫道,甚至违背道家清心无为的宗旨,狼心狗肺,奴颜婢膝,一心要讨得那异族的欢心,享受荣华富贵。试问既做出此等令人唾弃之举,当真可谓是为老不尊,恬不知耻……”
想不到言思道竟敢当面辱骂希夷真人,谢贻香吓得浑身冰冷,这人若不是疯了,那便是一心前来求死。想那希夷真人上百岁的修为,道法可通天地日月,恐怕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就能制两人于死地,言思道这般激怒于他,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谢贻香惊惶中,言思道话语不停,继续说道:“……若只是如此,那倒也罢了。但如今我朝平四海,清宇内,天下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却依然心怀叵测,暗藏祸心,无端搞出些是非来。似这般无耻之徒,妄自为人,苟活至今已是不易,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师一道,以道教中人自称?”
言思道这番长篇大论虽是骂得毒辣,却是有理有据,甚有逻辑,气得那希夷真人七窍生烟,一身雪白的道袍如同吃饱风的船帆一般鼓胀起来,显然已将功力催到了极点。
谢贻香看得明白,待到希夷真人这一盛怒出手,只怕这三清殿内顷刻之间便会万物俱焚,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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