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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庄浩明和谢贻香带到此间的那二十多名绿衣汉子,此时已推攘着让两人站到了御笔峰内的空地当中,便向那平台上的三人躬身行了个礼,低头退了下去,和此间原本的百来人一起,整整齐齐站立在空地的两旁。
而今庄、谢两人离那南面浮雕出的石头平台约莫有十丈距离,庄浩明眼见那发话的中年文士模样,不禁也有些意外。他沉吟半响,当即哈哈一笑,扬声问道:“说话得莫非便是此间主人、洞庭湖的江爷?”他说这句话,自然是承认自己也没见过那江望才了,无法肯定此刻平台上说话之人的身份。
这一路上庄浩明听宋玄、杨自辽等人都称那江望才为“江爷”,此刻便依然沿用了这个称呼。但见平台上那中年文士面色温和,依然微笑着说道:“庄兄所言不错,小弟姓江,名望才。江者,虽非容纳百川之汪洋大海,却也日夜奔流不息;望者,遥望、期望、盼望也;才者,则是天下之豪杰英才。以一‘江’之力望天下之‘才’,正是‘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了。”
这话一出,庄浩明和谢贻香两人都是一震,原来这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果然便是那江望才了。谢贻香原以为江望才身为这洞庭湖的匪首,多半是个穷凶极恶、飞扬跋扈的大汉,不料今日一见,却是如此儒雅文弱的模样,倒更像是京城书院里那些满腹经纶的学士。联想到那江望才成名已有十多年,如今看他的外貌却不过三四十岁年纪,想来自然是驻颜有方,这才一点都不显老。
庄浩明惊异片刻,当即大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江望才,居然是这样一副模样,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了,倒叫庄某人有些失望。”
面对他的挑衅,那江望才却也不动怒,只是淡淡地说道:“庄兄说笑了,‘江望才’这三个字,充其量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只是承蒙各位兄弟们看得起,这才将小弟的贱名捧了出来,甚至上动于天听。而我洞庭湖一脉能有今日的辉煌,靠的也绝不是‘江望才’这三个字,而是我洞庭湖各位兄弟们的齐心协力,携手并进,这才能开创出湖广这一片新的天地。”
眼见那庄浩明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调侃之语,这江望才既然立刻便能讲出一番道理来,回答得滴水不漏,而且话语中分明还夸赞了手下这洞庭湖的所有帮众,做安抚人心之举,言辞间还显得极是恳切。一时间,就连谢贻香也不由得心生佩服。
要知道谢贻香乃是谢封轩之女,自幼耳濡目染,隐隐继承着谢封轩作为大将军的统御之能。这统御之能说穿了便是所谓的煽动能力,有本事哄得众人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力,谢贻香这一能力虽然在平日里看不出来,但每逢关键时刻,她一旦开口当众讲话,话语间的煽动力便能显现无疑。而今她见这江望才分明也是此道中的高手,所谓英雄见英雄,当然有些心心相惜了。
庄浩明却脸色一变,陡然止住了笑,继而义正言辞地说道:“既然阁下便是这洞庭湖的江爷江望才,那庄某人也便实话实说了。此番我率领刑捕房奉了朝廷旨意,精锐尽出,跋山涉水前来湖广,为的只是一件事。那便是要将江望才缉拿归案,押解回京。”
而听庄浩明居然直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谢贻香顿时大吃一惊。就算真如庄浩明所言,只凭已方的两个人便有把握缉拿这望才,却又如何似这般能当面说出来?再看在场的那百余名绿衣汉子,虽然没人说话,但每一个人的目光中也隐隐露出轻蔑之意。
那平台正中的江望才笑容依然不改,反问道:“哦?缉拿小弟归案,这却从何说起?在湖广境内,小弟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凡事也有分寸。这些年来,我洞庭湖里的水,只怕从未波及过朝廷里的那一潭深水。庄兄说要缉拿小弟,却不知小弟犯了何事?”
庄浩明迎上他的目光,正色说道:“数日前朝廷有批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运来湖广,是由北平和应天府两地的十七家江湖镖局共同护送,还因此结成了中原镖局大联盟。当中精选出来的四百五十名护送之人,个个都是武林中一流的好手。谁知这笔军饷刚一进入湖广境内,就在一夜之间尽数神秘失踪,没有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嘿嘿,世人皆知这湖广乃是江爷的地盘,可别告诉我洞庭湖上下对此事乃是毫不知情。”
听到庄浩明提及此事,江望才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些动容。他目光一沉,缓缓说道:“我洞庭湖和朝廷之间,虽然是剑拔弩张之势,但双方从来未曾跨越雷池一步。朝廷那批军饷,倘若当真是在湖广境内所遗失,我洞庭湖上下必定会倾巢而出,替朝廷找回这笔军饷。即便最终无法找回这批军饷,我们也要尽力平息此事,避免纷争。”
谢贻香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江望才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也顾不得庄浩明到底是什么打算,脱口问道:“难道那批军饷不是劫的?”
那平台上的江望才转过目光,第一次看向庄浩明身旁的谢贻香,嘴里已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
他这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当中绝无一丝回旋的余地。谢贻香凝视着这江望才的双眼,见他眼中竟看不出一丝作伪的神色,顿时紧锁眉头。要知道朝廷那两千万两白银在被劫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在被劫之后也没有任何线索,这场弥天大劫,若不是眼前这个江望才所为,试问在这湖广境内,谁还能有这般本事,谁又还有这般动机?
只听庄浩明又大笑起来,扬声说道:“我原以为江爷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谁知却是敢做不敢当。江爷既然有胆子劫走军饷,又何必没胆子承认?”
平台上的江望才缓缓说道:“庄兄此番贸然前来拜访,小弟原以为是和我一般心思,想要揭破此案的真相,找回军饷,从而化解开这场弥天大祸。”他顿了一顿,似乎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说道:“但是如今看来,庄兄分明已经认定了洞庭湖便是此案的幕后黑手。所以任凭小弟如何辩解,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谢贻香听江望才说出这番话来,谢贻香心急之下,再也顾不得身边的庄浩明,开口问道:“江先生,既然口口声声说此事与洞庭湖无关,那么依所见,朝廷的那批军饷,究竟是被谁劫了去?”她心中虽然还是不敢尽信这个江望才,嘴上却不知不觉将他称作了“先生”。
江望才见谢贻香还算明理,当下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谢三小姐过誉了,‘先生’这一称谓,江某人可不敢当。方才江某已经说过,朝廷的那批军饷,倘若真是在我湖广境内所遗失,我洞庭湖上下决计会坐视不理。然而……”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然而那批军饷却并非是在我湖广所遗失。据我所知,替朝廷押运军饷的镖队,在行进到江州的那个晚上,并没有继续沿着长江继续西进湖广,反而调转了船头取向南面,开往了江西的鄱阳湖。”
那批军饷居然并未进入湖广境内,更不是在湖广境内所遗失的?江望才这话一出,谢贻香固然是大惊失色,虽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一时倒还不觉得什么。然而身旁的庄浩明已是脸色大变,脱口高声喝道:“是说那批军饷居然……居然在半路转去了鄱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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