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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谢贻香便望向常大人,看他要作何解释。只见常大人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尴尬,笑道:“谢三小姐,兵部的虞侍郎和下官乃是同一年的进士,交情素来不错,所以细算起来,和毕夫人倒是旧识。”
谢贻香顿时释然,原来这位常大人之所以处处维护毕家,除了敬重已故的毕无宗毕大将军,其实还有和毕夫人的这一番渊源。可是往深了想,以当今皇帝的老谋深算,这一桩涉及到恒王的命案,皇帝当然会亲自过问,而主办此案的常大人,自然也是由皇帝所钦点。在此之前,皇帝必定早已调查过这位常大人的底细,莫说和毕夫人的这一层关系,即便是他的祖宗三代,亲军督尉府也能调查得清清楚楚。
所以皇帝明知常大人和那虞侍郎是至交好友,虞侍郎的长女又是如今的郑国公夫人,却还是任命他为此番命案的主办官员,这其实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乃是挂念昔日毕无宗的功勋,想要保毕无宗的后人,甚至极有可能还暗示过常大人,叫他法外开恩,却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但这也同时说明皇帝对他的这位十一皇子,的确也不太喜爱的,即便是传出恒王命丧毕府的消息,他也不愿深究毕府的罪责。
想明白了这当中的前因后果,谢贻香便向常大人笑道:“常大人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当真不容易。只怕有人却不领情。”那常大人也知道谢贻香知道自己和毕夫人的关系后,立刻便能想通其中的关键,当即叹了口气,笑道:“谢三小姐又何尝不是用心良苦?虽然接下了这颗烫手山芋,但有人到底信不过我们,所以同时也派来了都尉府的朋友。”
谢贻香摇头笑道:“都尉府虽是皇帝亲信,但其中鱼龙混杂,也要分三六九等。若是派来的人不一样,意义也大不相同。”常大人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一点,顿时醒悟过来,笑道:“是了!先统办不仅是谢三小姐的师兄,还和三小姐订有婚约,当然也算是自己人了。”
如此一来,皇帝的用意便是再清楚不过,朝廷此番派来查办此案的官员,其实是一明一暗两条线。明线是刑部的常大人,暗线则是亲军督尉府的先竞月,而这两人却又或多或少和毕府存有交情,当然是想对毕府网开一面了。当下谢贻香和常大人两人相视一笑,既然相互间已经知根知底,那也算是就此交心了。
紧接着谢贻香又询问了毕夫人几句,却并没什么收获,毕夫人寒暄几句,当即便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向众人施礼告辞,自行回屋歇息去了。既然在毕夫人身上毫无收获,谢贻香当下只得打起精神,继续盘问前厅里剩下的那些女子。待到厅上众人相继吃完午饭,谢贻香这边也盘问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没有任何的突破。
就在谢贻香准备放弃之时,却不料皇天不负有心人,盘问到倒数第二个仆人装扮的中老年妇人,刚刚才问了几个问题,她便发这个老妇人的精神绷得甚紧,似乎是受过什么惊吓,言辞间更有些神神叨叨。可是细问之下;这老妇人却什么也不肯吐露。
盘问这种神情紧张之人,谢贻香倒是极有经验,知道若是将对方逼得太紧,效果反而不好。于是她也不急着发问,先请教这位老妇人的身份来历,听旁边的福管家介绍,原来她却是府里的老仆人了,被府里的人称为‘春姨’,算起来还是伺候过已故的毕无宗毕大将军的老仆人。谢贻香急忙叫下人抬来凳子,请这位春姨坐下,却还是不着急询问,反而转向旁边的常大人问道:“常大人,毕府被封禁的这三个月里,们的人自然早已询问过这位春姨了,是也不是?”
果然,常大人略一沉吟,当即向谢贻香低声说道:“我们曾仔细盘问过府里的每一个人,这位春姨年纪大了,虽然言语间有些疯疯癫癫,但是案发当晚,却是在和府里的好几名女眷待在一起,相互间都可以证明,并没有什么嫌疑。我们见她与本案无关,又怕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毕府的隐私来,所以倒也不曾多问。”
要知道谢贻香此刻的这番询问,本就是被那毕长啸所逼,所以根本就不担心会牵扯出毕府里的什么腌臜事,即便真查出什么让毕府丢脸的事,那也是毕长啸作茧自缚,怨不得别人。于是谢贻香便向那春姨说道:“春姨,我是谢大将军家的三女儿,便是毕无宗毕叔叔当年最好的朋友谢封轩之女。此番前来这里,乃是奉了皇上的圣旨,也代表着金陵刑捕房。若是有什么委屈事,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可以替做主。”
听到这话,那春姨的双眼顿时一亮,随即却又变作疑惑之色,反问道:“当真是谢家的三小姐?”说罢,她又凝视了谢贻香半响,自言自语道:“不错,真的是谢封轩的女儿,我记得……十几年前,和爹一同来过毕府……”谢贻香点了点头,笑道:“春姨既然认得我,那便知道我并未说谎。心中如果藏着什么委屈,尽管直言,但说无妨。”
只见那春姨愕然半响,忽然大声说道:“杀人了!府里杀人了!”谢贻香心中一惊,当即追问道:“春姨是说那晚被砍去头颅的客人?”谁知那春姨却拼命地摇着头,说道:“不是……不是那天晚上的无头尸……”
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看来所谓的‘一入侯门深似海’倒是不假,在这金碧辉煌的毕府里头,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不知还暗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伴随着自己如今这一番查问,非但查出了不少尔虞我诈的蝇营狗苟,甚至还从这春姨的嘴里听到了人命官司。
那常大人听说与毕府当夜的命案无关,怕这春姨即将说出的话会令毕家下不了台,连忙喝止道:“既然与本案无关,那便不要说了。”谁知那毕长啸的脾气本就是说来就来,听到这话,反倒憋不住了,当即喝道:“春姨,当真大家的面,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什么杀人了,到底是谁杀了谁,倒是给我说个清楚。若是胆敢隐瞒,当心我安排家法伺候!”
那春姨的一张脸上顿时抽搐起来,嘴里只是反复地念道:“杀人了……杀人了……”毕长啸忍不住大喝一声,再次逼问道:“说清楚!谁杀人了?”那春姨被他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脱口说道:“三公子杀人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顿时一震,所谓的“三公子”,自然是指毕无宗的第三个儿子、毕长啸的弟弟毕长鸣了,他又如何会杀了人?众人当即望向主人席位旁的毕长鸣,只见他听见这话,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却还是冷静地问道:“我?我杀了谁?”
那春姨说出这话之后,似乎也有些警觉过来,兀自闭紧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毕长鸣当即怒道:“这疯婆子,要不是看在是府里的老仆人,伺候家父家母多年,我早将这神神叨叨的疯婆子攆出府去了!少再这里胡说八道,赶紧给我滚下去!”
谢贻香不禁心中冷笑,方才明明是毕长啸叫自己仔细盘问府里这些女子,千万不要有什么顾忌,眼下这春姨口口声声说毕长鸣杀了人,虽然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毕长啸一见此事牵扯到了自己的弟弟,立马便翻脸不认帐,想要将此事掩盖过去。
当下谢贻香便接过话头,笑道:“春姨不必惊惶,惩恶扬善,本就是侠义男儿的本色。就好比是这蜀地时常显灵的关公,虽然也一样行凶杀人,却是只杀恶人,百姓们闻之,无不拍手叫好。所以即便是毕三公子杀了人,那也要看他杀的是谁。有道是除恶便是行善,倘若他杀的是大奸大恶之人,那即便是我刑捕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谢贻香这一番和颜悦色的话语,那春姨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却又紧张起来。只见她伸手指着主人席位旁的毕长鸣,厉声尖叫道:“三公子杀人了……是我亲眼看见,他杀了长鸣少爷……他杀了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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