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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谢贻香和商不弃一路出兰州城,正所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放眼望去,皆是无穷无尽的荒漠,据说几十里地都没有人烟,留给行人的唯有孤寂与凄凉;偶尔吹来一阵微风,转眼间就变成磅礴的劲风,刮起沙石乱飞、扑面而来,令行人不得不驻马暂避。商不弃这才知道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追上已经走了两天的宁萃,绝对没有任何可能,相比起来,宁萃乘坐的马车反而比两人骑马更快一些。
两人只得放弃追赶的念头,按住缰绳缓缓前行,幸好在入夜前碰上一支去往“别失八里城”的商队,也是今日早些时分才从玉门关出来。似这般在荒漠中赶路,行人若是意外相逢,大都会结伴同行,商队也邀请两人一路,便在官道旁安营扎寨,生火过夜。
话说这荒漠的昼夜温差极大,一旦入夜,更是出奇得冷,待到帐篷搭好,众人吃过干粮后,都围在篝火旁喝酒聊天。这支商队的向导是个畏兀儿族的老者,便借着酒兴胡侃,向众人讲述别失八里的鬼怪传闻,例如会飞的头颅夜半吃人,独眼的小孩入室剥皮。虽然明知他的故事都是瞎编乱造,但在这荒漠的深夜中听来,也有些令人心生恐惧。
渐渐地便到了一更时分,早有一弯月牙挂在夜空,将整片荒漠镀上一层银辉,商队的大半人已入帐篷歇息。谢贻香一个女子,自然不便与众男子同挤一个帐篷,便在篝火旁和衣歇息,朦胧中忽然听到值夜的人唤醒众人,说道:“大家戒备,南面有个陌生人过来,怕是这荒漠里的歹人!”
所有人相继惊醒,重新围到篝火旁边。定睛望去,只见月光下果然有个人影从南面二来,正向众人所在的营地行来,速度倒也不算快。那畏兀儿向导当即沉声说道:“怪事!怪事!这荒漠里的贼匪也就‘风沙骑’、‘脏胡子’和‘库里魔刀’三支人马,但都只在别失八里城一带活动。这玉门关有汉人的军队驻守,贼匪们再如何胆大包天,也绝不敢来这一带抢劫。眼下这人又是什么来路?”谢贻香和商不弃二人也不明白荒漠里的事,当下只得静观其变。
商队众人不敢大意,纷纷摸出随身携带的兵刃,当中大半都是弩箭。再看南面那个陌生人脚步不停,离营地已不过两百多步距离,商队的领头人便用汉话高声喝问道:“来的是什么人?”那人却不回答,继续朝这边而来。随后领头人又用各族语言逐一询问,那人依旧不答,脚步反而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变成小跑,径直冲向众人所在的营地。
眼见对方如此举动,商队里有个畏兀儿汉子便抬起弩箭,瞄准月色下的陌生人,大声喝道:“停下!再不停下,我便要放箭了!”此时那人离众人只有一百五十多步,谢贻香“穷千里”的神通已能大致看清,乃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可谓是肮胀不堪。那畏兀儿汉子喝出这话,见对方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顿时起了杀心,径直扣动手中弩箭机簧,羽箭顿时离弦而出,一箭射穿了那个陌生人的脖子。
谢贻香微微一怔,想不到这畏兀儿汉子的弩箭竟有如此威力,丝毫不逊于汉人的弓箭,而且下手也是如此之狠辣,不料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顿时吓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只见荒漠中那陌生人脖子被射穿,忽然伸手握住箭尾,奋力将箭拔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与此同时,他双腿不停,继续朝营地这边狂奔过来。
众人惊骇之下,还以为是那人受了这致命一箭,在做垂死挣扎,谁他竟是越跑越快,看不出有丝毫力竭之像,转眼间离营地只有百步之遥。这是怎么一回事?世间怎会有人的脖子被羽箭射穿,居然还能安然无恙,难道这个出现在荒漠月夜里的陌生人,竟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那放箭的畏兀儿汉子吓得脸色惨白,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商队领头人临危不乱,当即也是一箭射出,正中那人胸口。其余众人惧意一去,连忙纷纷效仿,顷刻间乱箭齐发,已有十几支羽箭射在那人身上,当中几只箭劲力不小,甚至还穿透了那人的身子。如此一来,那陌生人的奔行速度这才慢了下来,往前冲出几步,终于摔倒在地,再没能爬起来。但远远望去,依稀可见看见他的手脚还在不住地挣扎。
眼见这个陌生人终于倒下,众人稍微松下一口气,心中却仍有余悸。商队领头人连忙向畏兀儿向导请教,向导沉吟半响,说道:“据说世间有不少奇药,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出人体的部潜能,更无惧于生死。照我看来,那人多半是服食了此类药物,所以在中箭后才会回光返照。可是这个人孤身前来送死,分明有些不合情理,恐怕当中有诈……是了,说不定这是歹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大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事等到天明再说!”
众人听向导说得在理,便守在篝火旁小心警惕,也不敢出去查看那个陌生人。谢贻香和商不弃虽是艺高人胆大,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便强出头。谁知后面这大半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百步开外的那个陌生人也不再动弹,显是死得透了。待到夜空中的月牙渐隐,天色缓缓泛白,将整片荒漠照亮,众人眼见荒漠四野再无异样,这才敢结伴去看那陌生人的尸体。谢贻香和商不弃也一同前去,两人都是吃公门饭的办案老手,一见地上这具尸体,顿时吓了一大跳。
原来地上这具尸体,分明是一个早已死去两三天的人。尸体上虽然插满羽箭,但伤口处却并无多少鲜血浸出,只是有些凝结的黑血,正是死后才中箭的征兆。再看尸体的形貌,乃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肮脏破烂,浑身肌肤呈紫红色,有着明显的浮肿,正是尸体停放了两三天才有的特征。商不弃惊恐间也顾不得旁人目光,径直上前验尸,略一查探,立刻沉下脸色,说道:“这人的死因是肺病引起的窒息,而且早在三天前便已身亡,还曾被人埋进了土里,所以浑身上下才有这许多尘土,就连耳朵和鼻孔里都是。至于们昨夜射在他身上的羽箭,不过是射中了一具尸体。”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尽哗然。从昨夜射杀那个陌生人到现在,商队众人一直盯着这具尸体,当中绝无调换的可能,试问一具死于三天前的尸体,又怎么可能在月夜下行走奔跑?那畏兀儿向导已是浑身发颤,突然将双手交叉在胸,朝西方跪下,叩头说道:“这是易卜劣斯的仆从在作祟,伟大的真神,我们祈求您的庇佑!”谢贻香听不懂他的话,便向商队旁人打听,便有人告诉她说‘易卜劣斯’源自畏兀儿族所信奉的宗教,乃是邪恶的化身,眼下向导这般祷告,意思是说这具尸体其实是恶魔在作祟。
当下谢贻香和商不弃低声商议一番,都是毫无头绪,也不知这具尸体为何能够“复活”。再回想起昨夜那一幕,谢贻香突然灵机一动,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两个字,脱口说道:“走尸?”
话说宁萃和商不弃订下赌约,留下“峨眉血婴”、“兰州鬼猴”、“玉门走尸”和“天山坠龙”这四个案子。而众人不久前在玉门关侦破的“玉门走尸”一案,却是“阴山堂”的道士假借赶尸之名夹带走私,比起前面的“峨眉血婴”和“兰州鬼猴”两桩大案,分明有些不值一提。
难道是众人一开始便想错了,宁萃所谓的“玉门走尸”一案,指的并非“阴山堂”的赶尸队伍,而是眼前这具在月夜中奔走的尸体?
谢贻香说出自己的猜想后,商不弃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但又立刻否定道:“所谓‘玉门走尸’,本就是宁萃那丫头留下的哑谜,我们揭穿的‘阴山堂’花招,也和这一谜面吻合,又何必胡思乱想?要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始终是缉拿‘撕脸魔’归案,眼下我们离玉门关已有二三十里路,绝无回头之理。即便我们对‘玉门走尸’的判断有误,只要能抓到宁萃,一切谜题自然也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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