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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言思道这话,谢贻香不由地微微一愣。她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言思道又扬声说道:“那支‘尸军’的确是由我安排不假,倒也不必瞒。不料爹居然从神火教叛教而出的厚土尊者口中提前得知这一消息,于是率军在半途截杀,令我苦心经营的整个谋划悉数落空。这非但是天意,亦是人谋,我自是输得心服口服,对这位谢大将军也是钦佩有加,绝不敢心存丝毫怨念。”
说着,他整个人竟向朝谢贻踏上两步,让自己的胸口触碰到乱离刀尖,又沉声说道:“至于事后皇帝以此由,用一只蒸鹅赐死爹,却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当时尚在西北边陲的玉门关,忽然听闻此事,也是震惊不已,深替谢大将军不值。然而皇帝有心谋害爹,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对此自是心知肚明,就算没有我安排的那支‘尸军’,皇帝也会另外找来什么猫军、狗军当作借口,一样赐死爹,是也不是?所以的杀父仇人究竟是谁,难道自己心里没数?”
眼前言思道振振有词,还朝自己的刀尖上凑了过来,谢贻香被他的气势所慑,手中乱离竟不由自主地缩回几分。要知道言思道说的这番道理,她自然也是心里明白,只是父亲临死前夜再三叮嘱,叫她且不可记恨当今皇帝,她也亲口答应了下来;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能去找皇帝寻仇,只能将这笔帐算到言思道头上。可是如此一来,岂非如言思道所言,自己竟是将杀父之仇当成了买卖,避重就轻放过了真凶?
只听言思道又问道:“谢三小姐,可曾仔细想过,而今我助恒王起事,目的便是颠倒乾坤,夺取皇帝老儿的江山。在此时杀我,非但不能替父亲报仇,反而是在帮助真正的杀父仇人,让皇帝坐稳江山,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举,是也不是?”
谢贻香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双脚下意识地退开两步。言思道连忙乘胜追击,逼近两步扬声说道:“对而言,要想杀死皇帝替父报仇,原本没有任何可能,但我却能帮得偿所愿。只要我联手,辅佐恒王攻破金陵,我可以向保证,届时一定会把皇帝的人头割下,让亲手送往谢大将军的坟前祭拜!”
这话一出,谢贻香只觉心中砰砰乱跳,言思道这话说得不错,自己要想诛杀皇帝报仇,最好的办法其实便是和言思道合作,利用恒王一方的势力攻陷金陵城,而这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一时间,她竟有些被言思道的话语打动,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随即响起得一子的声音,淡淡地说道:“似这般口才,不去酒楼茶馆里说评书、讲故事,倒是可惜得紧。只不过好像忘了,此间还有我在。”
听到得一子的声音,谢贻香顿时惊醒,知道自己险些又被言思道的鬼话骗了。可是再仔细一想,对方的说辞分明句句在理,并无逻辑不通之处,更没有什么漏洞破绽,所以心中还是有些迷茫。言思道见对面的得一子终于开口,也是心中一跳,脸上却强笑道:“我只是想帮谢三小姐报仇雪恨,这才替她指点一条明路。倒是小道长,为求一己之私欲,非但不肯助她报仇,反倒要让她继续替杀父仇人卖命,守护皇帝的江山。嘿嘿,这当中孰黑孰白、谁是人谁是鬼,想必谢三小姐也该心里有数了。”
得一子却不理会他的挑拨,只是隔空凝视着谢贻香,缓缓问道:“既然口口声声说要报仇雪恨,那我问,是要替谁报仇?”谢贻香不解其意,只得回答道:“当然……当然是要替我爹报仇!”
得一子紧接着又问道:“那我再问,爹若是泉下有知,叫一定要替他报仇,那么他想让去杀的仇人,到底是当今皇帝,还是眼前这个家伙?”
这话一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径直击落在谢贻香头顶,令她彻底醒悟过来。得一子轻描淡写的两个问题,无疑已将言思道的所有鬼话尽数揭破,令她心中再不纠结。当下谢贻香正要再寻言思道的麻烦,谁知言思道一听得一子开口,早已远远跳到一旁,大声说道:“够了够了!此番青田先生重现人世,邀请鬼谷传人与我同来拜见,自有其深意所在。眼下我等身为青田先生请来的客人,又岂能失礼于主人,在青田先生的地盘上大打出手,做出不敬之举?”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用手里的旱烟杆指向远处毕忆潇的尸体,继而冷笑道:“得罪青田先生的下场,想必们也已看到。试问就连毕大将军家的毕二小姐都在此间丢了性命,又何况是谢大将军家的谢三小姐?”
谢贻香先前被仇恨的怒火冲昏头脑,此时听言思道再次提到毕忆潇,这才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毕忆潇和化名“逃虚散人”的言思道,如今都在恒王麾下效力,此番收到那枚青田石印章后,本是要结伴同来,共赴青田先生之约。谁知毕忆潇先到一步,竟然不等言思道从宁义城外赶到,便独自逞强前来拜访,以至命丧于此,无故自缢身亡。
话说青田先生和昔日的毕无宗毕大将军也算故交,最不济也有同袍之谊,但此番以青田先生的名义设局相邀之人,却能对毕无宗的后人痛下杀手,可见对方未必存了什么善心。所以言思道的话也不是恐吓,若是谢贻香执意要在此间杀人闹事,一旦触怒对方,也有可能惨遭毒手,落得和毕忆潇同样的下场。
想到这一点,再加上言思道替自己开脱的那一大番鬼话,谢贻香虽然还是不肯放过此人,但杀心已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当下她便望向身后的得一子,用目光询问这小道士的意思。
得一子的目光此时依然落在言思道身上,至始至终不曾挪开分毫,当即冷冷说道:“既然这个家伙也是青田先生请来的客人,眼下主人尚未露面,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对方究竟要耍什么花招。至于他这条贱命,本就一文不值,教训教训也便是了,没必要在此间与他了断私怨。”
话音落处,言思道顿时哈哈一笑,说道:“到底还是鬼谷传人见识不凡,远非那些鲁莽之人可比。况且我等此刻还身在青田先生布下的阵法之中,就连这片树林也没能走出去,若是就此自相残杀,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倒不如罢手言和,大家……”
谁知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便听“啪”的一声清响,左边脸上一片火辣,却是谢贻香忽然靠近,抬手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扇在言思道脸上,继而厉声说道:“暂且留一条狗命,待到此间事了,我再来和慢慢算账!这一巴掌权且当作利息!”
言思道忽然挨了这记耳光,只觉晕头转向,险些因此摔倒在地。他连忙定下神来,又将自己的右脸凑了上去,嬉皮笑脸地问道:“正所谓好事成双,谢三小姐若是还不解恨,这边脸上不妨也赏一记?”
谢贻香顿时愕然,不料此人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简直令人发指,只得如他所愿,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在言思道右脸上,大声说道:“这一巴掌是替天下人打的!”
言思道连挨她两记耳光,反倒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说道:“两记耳光越打越轻,可见谢三小姐到底还是心善之人。既然如此,那我便暂且放过。”说罢,他再不理会眼前的谢贻香,略一整理自己的衣衫,一手托着旱烟杆,一手轻摇白羽扇,向对面的得一子大步走去,口中则笑道:“小道长,当日墨塔一别,转眼已是大半年光景。原以为从我手里救走公孙莫鸣和宁萃二人,胜出当日那场赌局,又哄得墨寒山背信弃约,率领墨家弟子去助龚百胜驻守嘉峪关,挡下哥舒王子手里的五国联军,已是大获胜,理当尽兴才是。谁知如今又千里迢迢赶到宁义城,再次来与我作对,嘿嘿,如此死缠烂打,莫不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要知道我可没有这般癖好,对男人从未有过丝毫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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