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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众人对谢贻香的推论原本有些不以为然,但听到神火教的名号,屋里倒有半数人倒抽一口凉气,越想越觉得有理。却听一直不曾开口的先竞月突然说道:“未必,似用毒这等下作手段,他还不至于。”
要知道先竞月口中的“他”,自然便是指言思道了,谢贻香见师兄开口,便也不再多言,只等叶定功来做决断。只见叶定功沉吟良久,终于沉声说道:“我早已强调过多次,此番‘太湖讲武’兹事体大,绝不允许有丝毫差池!就算谢三小姐的推论有误,但只要只有一分一厘的隐患,我等也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将整件事查个清楚明白!”
听到叶定功这番表态,显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叶定功随即吩咐在场众人,说道:“既然谢三小姐已经‘大胆假设’,那么接下来的‘小心求证’,便要靠在场诸位逐一查证这西山岛上的所有行医之人,证实是否确有其事……不管结果如何,先将他们保护起来再说!”
当下众人急忙盘点前来赴会的所有医者,似欧阳茶师徒这类无门无派的江湖游医,倒是还有五六个人,此外便是辽东的“百草堂”、湖广的“神农谷”和苗疆的“五毒教”这三大门派。依照叶定功“三显一隐一帮”的分类,这三派无疑是“一隐”之中的医家毒家,可谓一门上下皆是精通医术毒术之人。倘若真有人试图在“太湖讲武”期间对武林各派用毒,所以要先行清除此间的医者,那么这三大门派无疑是首当其冲。
然而算起来大后天才是中秋佳节“太湖江湖”的正日子,此时百草堂和神农谷两派还在赴会的路上,并未抵达西山;反倒是地处偏远苗疆的五毒教生怕耽误行程,一早便动身敢来,已在昨日到场,被安排在西山北端的渡渚山一带落脚,离众人此时所在的明月村隔了二十多里距离。
叶定功不敢耽搁,便教玄武飞花门的人立刻率军士出发,务必在半路上分别截住百草堂和神农谷的人,将他们平安护送至此,同时又派人去找前来赴会的江湖游医,以确保他们的安。至于五毒教那边不等叶定功安排,先竞月已沉声说道:“我先去。”
话音落处,先竞月便飘然出屋,在场竟无一人看清他的身形。他心知谢贻香的推测若是无误,那么昨日便已到达的五毒教,一门上下只怕早已遭到毒手,又或者正值危机当头,可谓刻不容缓。先竞月当即口中吐纳,气沉双足,力展开轻功,二十多里的路程只用了不足一盏茶的工夫,便已贯穿整个西山岛的南北,来到北面临湖的渡渚山山脚。
话说这五毒教本是苗疆门派,一向以蛊毒之术闻名中原,原是与此番中原武林盟主的推选无关系,但因收到了朝廷的邀请,其教主不忍拂逆,还是派出五名弟子前来赴会。由于中原各大帮派都对苗疆的蛊毒敬而远之,于是玄武飞花门便选了一处偏僻的所在,将他们一行五人安排在这座渡渚山下的几间农舍里。
先竞月来到五毒教的宿处时,天色已整个暗沉下来,山间隐隐有乌鸦乱叫声。他还未推门入屋,便察觉到一丝莫名的异样,四下空气里似乎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以先竞月今时今日的修为,虽不至被蛊毒所伤,但为求小心起见,他还是在空旷之处深吸一口长气,屏息推门入屋。只见第一间屋子里是两个蓝衣人躺在地上,花布缠头,足蹬草鞋,正是苗疆五毒教门人的装扮,如今却已被人一剑穿心,沦为两具冰冷的尸体,看形貌少说也死了两三个时辰。
看到眼前这一光景,先竞月顿时一凛,心知自己这位师妹只怕是猜对了。这五毒教虽非医家门派,但极善用毒解毒之术,倘若当真有人打算在此间用毒,第一个便容不得他们。他再去看后面几间屋子,果然又发现了另外三具尸体,同样是被一剑穿心。显而易见,五毒教此番前来赴会的五名弟子,已然尽数丧命于此。
先竞月当即放出亲军都尉府的传讯烟花,示意此间出了变故。要知道五毒教门人虽不以武功见长,但蛊毒之术却是闻名江湖,行凶之人能将这五名弟子依次击杀,同时还能做到身而退,定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想到这里,先竞月突然注意到空气中残留的这股甜香,不禁心道:“不对。五毒教弟子虽然遇害,临死前却已放出了蛊毒,否则不会有这股至今未散的气味,凶手只怕也已身中剧毒。”
他再细看查验屋里的几具尸体,随即发现一名瘦长身材的五毒教弟子僵硬的右手微举,伸直的食指仿佛若有所指;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是房间里一扇合拢的窗户,撑开窗户用的叉竿却掉在地上。先竞月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名五毒教弟子多半是在指明凶手逃走时的方向,正是从这扇原本半开的窗户窜了出去,所以才将叉杆撞落在地,从而令窗户自行合拢了。
于是先竞月便绕到窗外的屋后空地,果然有一行凌乱的足迹,一路往山上而去。他顺着脚印追踪,转眼间已来到半山腰处,紧接着便有一具尸体出现在路旁草丛里,乃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已然气绝身亡多时;身旁还掉落了一柄短剑,剑刃上清晰可见凝固的血迹。他拣了根树枝挑开尸体脸上的黑布,却是个陌生男子,不但表情狰狞,而且整张脸都呈现出中毒致死的碧绿之色。
可想而知,这黑衣蒙面人正是杀害山下五毒教一干弟子的凶手,却因行凶过程中被对方施下剧毒,一路逃窜至此,终于毒发身亡,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眼见这个黑衣蒙面人自己并不认识,先竞月便打算回去通知亲军都尉府的人详查。然而他心念一动,整个人突然已如箭一般射出,径直跃到旁边一棵大树上。伴随着他双脚踏上树枝,便听不远处的树叶哗哗作响,当中隐约可见一条黑色的人身影在枝叶间穿行,展开轻功往山顶方向而去。
先竞月微微一惊,不想果然有人藏身在树上窥探,就连自己也险些没能察觉,可见对方的轻功之高,实属江湖上罕见的人物。幸好如今的他已是“十二流转,八脉齐通”的无上至境,轻功自是不在话下,随即也在枝叶间腾挪追赶,紧跟在那黑衣人身后。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一前一后,已来到山顶的空地处,前面那黑衣人眼见无法甩掉先竞月的追赶,顿时一个扭身,硬生生地在狂奔中停下脚步,单脚落在一根伸出山崖的树枝上,朝先竞月抱拳说道:“当日玉门关外有幸看到竞月公子的风采,果然是中原无双。想不到今日在此重逢,真是非常荣幸。”听声音竟是一个中年女子。
先竞月听这女子口音奇怪,又提及玉门关一役,便在山崖前停下脚步,问道:“是何人?”只见那黑衣女子拉下罩在头上的兜帽,却是个深眼眶、高鼻梁的西域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的名字叫风语·阿尔祖,是神火教八方使者中的巽位骑士。”
听到对方亮明身份,倒是大出先竞月的意料,说什么也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神火教麾下的八方使者。话说当日玉门关一役,这所谓的“八方使者”的确在场,乃是随言思道一同前来,却因当时的局面实在太过混乱,自己也没工夫留意。当下他便冷冷问道:“杀害五毒教弟子一事,是此刻交待,还是随我去见玄武飞花门的叶定功?”
却见这个自称“巽位骑士”的西域女子愕然半晌,随即笑道:“竞月公子误会了,那些五毒教的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们神火教杀的。我奉教中流金尊者之令前来此地,本来是想救下五毒教一干人的性命,谁知却来迟了一步。”
不等先竞月开口,只听那巽位骑士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本教流金尊者听说‘泰山神针’欧阳茶在西山遇害,辽东的百草堂和湖广的神农谷两派也相继在半路遇袭,怀疑是有人在幕后设局,想要除掉此间精通医术之人,以便在‘太湖讲武’中用毒害人,所以叫我来查探苗疆五毒教的情况,从而证实他的猜想。此外若是凑巧撞见有人对五毒教动手,那便由行凶之人入手,看看能否查出幕后设局的黑手。谁知五毒教的苗长老临死前竟然使出‘万蛊噬魂’的杀招,从而令行凶的‘夺命七绝剑’中毒身亡,彻底断了这条线索。我刚寻到‘夺命七绝剑’的尸体,便追了过来。”
听到巽位骑士这番解释,先竞月可谓疑惑重生,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且不论百草堂和神农谷两派是否真在半路遇袭,也不论杀害五毒教弟子的那个黑衣蒙面人是否便是黑道上有名的杀手“夺命七绝剑”,单说神火教仅凭已经发生的几起案件,便得出了与谢贻香相同的推论,若是换做旁人,他自是不信,但身为流金尊者的言思道却是极有可能。倘若眼前这个巽位骑士并未说谎,那么在这件事情上神火教非但无辜,而且还是和玄武飞花门站在了同一阵线,都是想查清并且阻止整件事的幕后元凶?
那巽位骑士见先竞月不说话,当即脚下发力,身体已随着伸出山崖的树枝微微起伏,口中说道:“玄武飞花门既然是这次武林大会的东道主,如今我话已带到,那么接下来查案缉凶的事,还得由们多费心思了。竞月公子要是没其它事,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却不料话音刚落,树枝上的巽位骑士忽觉浑身冰冷,手脚气力无,却是被先竞月祭出的杀气侵袭,顿时令她动弹不得。只听先竞月缓缓问道:“贵教公孙教主和流金尊者,眼下身在何处?”
那巽位骑士倒是颇为硬气,摇头说道:“竞月公子这一问未免太过愚蠢,试问玄武飞花门想当中原的武林盟主,却没邀请我们神火教赴会,作为不速之客,我们又怎么能向透露行踪?不过公子大可放心,我神火教要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自会照足江湖规矩,正大光明地参加这场‘太湖讲武’,令整个中原武林心服口服!公子若是不服,大可在中秋佳节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与本教的公孙教主一争短长、战个输赢,又何必在此时为难我这个小角色?”
先竞月见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毫不逊色须眉之气,当即收起杀气,说道:“走罢。”那巽位骑士微微一愣,只觉周身寒意尽去,急忙说道:“竞月公子果然大气,难怪本教流金尊者常说中原武林虽大,真正的英雄却只有一人。”
却听先竞月淡淡地说道:“错了。放走,是因为我从不向女子出刀。”那巽位骑士又是一愣,当即再不敢多言;身影一动,便径直溜下山崖,只留下一根微微晃动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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