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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七日后,到了贾氏出殡的日子。
如此天气,尸身存放七日已是极限,族人本欲三日便下葬,然而占云竹坚持要替母亲守灵七日。
这七日里,他一直守在灵堂内,便是夜中歇息也不例外。
而贾氏出殡次日,便有一行宫人太监带着赏赐与圣旨,来到了城南这座老旧的小院中。
占云竹同几位声称留下料理后续之事的族人,跪在了院中接旨。
院中亦围了几名探头探脑的街坊邻居。
院落狭小,宣旨太监的声音清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见那身形愈发单薄的年轻人叩首罢,便接过了那明黄绢帛,院外围着的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几位族人亦是神情震惊激动。
救驾之功!
这么多赏赐……似乎还有宅院田地?
更重要的是,这是要做官了!
虽说方才听那太监说只是什么七品,但须得知道,侄子原本已经不能参加科举,本是无缘仕途了……现下有此等转机,还怕日后没有更大的出息?
这般想着,其中一名族人起身后,很是热情地悄悄塞了些碎银到那传旨太监手中,低声笑着说道:“我家侄儿尚且年轻,日后还劳公公照料一二……”
捏了捏那碎银,传旨太监在心底不屑地撇了撇嘴。
啧,这是在哪儿找来的这么碎的银子啊,碎成这样也够不容易的啊。
然而面上依旧笑着:“好说,好说。”
他看重是自然不会是这点子豆腐渣般的银子,而是这位新任的中书舍人。
一行太监被送走之后,族人们同占云竹回到堂中,面上神情可谓欣喜而又复杂。
“你这孩子,立下如此大功,这几日怎也未听你提起过?”
“说什么呢?弟妹刚走,槿平哪里来的心思提这些俗事?”
“咳,也是,也是……不过我可是早就看出来了,槿平自幼就像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可一直都是咱们族中的希望啊。”
“是啊……”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说开的……”那为首的族人叹了口气,看着占云竹,有些愧疚地道:“先前收回庆云坊里的宅子,并非是刻意为难弟妹和娇娇,只是当时你三叔公正当病重,族中的境况彼时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也实在是十分艰难,若非实在没了法子,也不会想着要变卖那处宅子……”
“这处院子,便是你四表叔花银子租赁来的,为的也是给你母亲一个安身之所……”
“但这件事情,族中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听着这些笨拙而浅显的辩解,占云竹半垂下眼睛,道:“几位表叔言重了,侄儿知道族中的难处。且此番母亲的丧仪,前前后后皆是族中在出力,未曾有半点亏待。这些,侄儿皆是看在眼中的。”
听他这般说,几名族人心下皆是大松了一口气。
“这是应当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救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占云竹不紧不慢地回答着族人的问题。
对于这些见风使舵之人,心中当真不怨吗?
自然是怨的。
但他从来不做无用之举,不置无用之气。
谁又敢说,这些蠢人们,日后对他当真半点用处都没有?
更何况,世间之事不都是这样吗?
得势之时,众人环绕,所听皆是顺耳之言。
失势之时,一切皆反了过来,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世人多半如此,没什么稀奇的。
而他只需借此来提醒自己,永远不要成为后者——
族人们将该打听的打听完之后,表现的愈发积极了,有人去张罗着清扫院落,有人踩着凳子去撤办丧事留下的白绸。
一片嘈杂中,占云竹自椅中起身,缓步走出了前堂,一手抱着怀中圣旨,一步步离开了这座院子。
跨过低矮破旧满是泥巴的门槛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马车驶离老旧的民居群,穿过热闹繁华的长街,来到了庆云坊。
镇国公府的门人听到动静,自门房中行出。
赶车的侍卫将马车中的年轻人扶下。
年轻人踏上石阶,向门人施了一礼,道:“在下占云竹,前来拜见国公与先生。”
刚来不过数月的年轻门人暗暗讶然。
这就是近日来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死而复生、据说从前就住在他们镇国公府隔壁的占家公子啊……
据说还是他们二老爷的弟子?
想着这层关系,门人也没有怠慢,将人请去了偏厅。
“占公子先稍坐片刻,我们国公此时不在府中,小的已叫人去请二老爷过来了。”
占云竹点头:“有劳了。”
……
许昀听得仆人的话,皱了一下眉头。
“占云竹来了?”
仆人点头:“说是特意来拜见二老爷的。”
“不见不见……”许昀摇了摇头,道:“就代我传两句话给他吧。”
仆人离去后,蔡锦不解地问:“这位占公子,不是你收下的学生吗?人家死里逃生,你怎见也不见一面?”
许昀落下一子,道:“此前昭昭便有交代,让我少同此人打交道。”
那是在对方没投河之前就郑重叮嘱过他的事情。
蔡锦了然点头。
既是许姑娘的交待,那许先生现下如此态度,便也可以理解了——毕竟怕挨侄女的打啊。
二人这边下着棋,那仆人很快回到了偏厅之内。
“我家二老爷风寒尤重,不宜见客,便让小人带了两句话给占公子——占公子能平安回来,二老爷很高兴,愿见占公子此后前程似锦。”
占云竹笑微微地点头道:“还请替我同先生道谢。”
说着,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厅门,便也站起了身来:“既如此,待他日先生病愈,占某再登门探望拜访。”
仆人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手势。
占云竹转身出了偏厅,脚下不急不快地出了镇国公府。
待跨出府门时,恰见一辆马车缓缓停稳。
占云竹眼神微动,看向那被打起的马车帘。
一名丫鬟从车内跳下,紧接着出现在他视线当中的,是一位身穿杏衫襕裙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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