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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12)

林美琴绝对没想到一个发烧能要了大人的命!

都知道小孩子发热危险,体弱受伤的人发热危险,可老太太活蹦乱跳的,啥活都能干!像是挑水这样的活,在孩子大了之前,大部分都是老太太干的。砍柴是林大牛回来干的,可像是这种日常要用的,多是老太太干的。后来勤勤和俭俭挨着长大了,十来岁的时候,姐俩开始抬水,这才不用老太太干了。可地里的活老太太不输人的。

就是今年秋里挣工分,老太太也是能拿八个工分的人。这次也就是着凉了、感冒了、发烧了而已,姜汤也给喝了呀,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她当时吓的没敢动弹,帐篷里的女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来了。这个哄孩子,那个闲聊的,叽叽喳喳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林美琴坐着没动,跟傻了似得。她这边那个孤寡的婆子一边收拾被子一边问呢,“咋的了美琴?你妈还没好点?”她把被子叠起来用塑料布包住防潮,然后就伸出手来,“这老姐姐,睡的这么沉。”

结果手一伸过去没挨着人就觉得不对了,这被窝里没一点热乎气呀!

她‘哎哟’了一声,“赶紧的!来个人呀!”

咋的了?

人涌过来一瞧,可不吗?人真的没了!

一早起来,林雨桐才洗漱呢。房子还不能住,她是在指挥部边的行军帐篷里凑活的。林大牛也是跟农场职工一块住的。这不是房子好了,他每天早起一会子,过来给家里这边的炕里、灶膛里都柴火添上,为的是早点把屋子熏干的。

林雨桐刷了牙,才用湿毛擦了脸,收拾好了也想回家看看呢,结果张小美就跑过来了,“四丫!四丫!赶紧的,你姥没了!”

没了?

怎么没的?她都没放下手里的毛巾牙缸这些东西,先跟着张小美过去,“咋回事呀?我妈不是说就是发烧了吗?”

张小美点头,“就是发烧了,不知道怎么了就没了。”

到的时候老关已经在了,跟林雨桐道:“是没了!看样子四五点的时候就咽气了。”咽气的时候亲闺女都不知道?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还是发烧引起的。她就问林美琴,“退烧药你给我姥吃了吗?”如今人吃西药的少,因此偶尔吃那么一回,效果会特别好。只要不发热,不抽搐痉挛,等天亮了再送医院也来得及呀!

老关还奇怪呢,“吃了退烧药还这么严重?不该呀!”

林美琴‘哇’的一嗓子就哭出来了,扑在老太太身上,“妈——妈——我对不起你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林雨桐:“……”啥意思?“你把药喂错了?错喂成止疼的了?不该呀!大小明显不一样,怎么可能会喂错了?”

边上的人才说,“四丫,别逼你妈了!”这人讪讪的,“咱们有几个孩子发烧了,你妈先顾着孩子,晚上给老太太喂了姜汤……那谁能想到就成这样了呢?”

“是啊!要是想到会这么着,那别管怎么说,大家都得给老太太送医院去呀,对不?咱不能见死不救。”

林雨桐皱眉,“就算是给别人吃了?那昨晚呢?烧的那么厉害,你倒是言语呀!怎么睡的那么死?你守上半晚上,抽搐的时候赶紧喊人,也就还有救!”

林美琴哭的更响亮了,不辩解,嘴里一遍一遍的说着:“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见林雨桐还要说话,之前说话那女人又说话了,“四丫,别这么说你妈了!她也是忙一天了,困劲儿上来了,谁也拦不住对不对?她要是知道这么能要了你姥的命,那累死也会挺着的。也别光说你妈,你呢?你姐你哥呢?这不都是有不能守着的缘故吗?要是这么说起来,儿孙们一个也没跑,都不孝顺。可这不是意外吗?咱知道不能怪你们,你们也该知道这事不怨你妈。你妈这是大公无私,是为了咱村的孩子……”

“是啊!”

“可不是!”

“想想都后怕!”

不给林雨桐任何说话的机会!

卫生队那边听说这边吃了退烧药还死了人,也过来瞧了,一听这个话就从后面接话说,“几个孩子也没烧的那么厉害,用不上退烧药都行的。这当然得是先紧着重症来呀!也不是每个低烧的孩子都会发高烧的,对不?”

“看你这女娃咋说话的嘛!发烧哪有不厉害的?!这孩子要是半夜高烧了,爹妈也没注意,孩子多也都顾不过来,那不得出大事?这要不是昨儿的退烧药,指不定就是哪个孩子这么没了……”

真不至于这么邪乎的!

卫生队的小姑娘急了,“婶子,道理不是这个道理……”

“咋不是这个道理,自来就是这个道理!”

眼看要吵起来了!事关各自家的娃,那父母小心谨慎不为过。这会子这些东西你是跟他们说不通的。

林雨桐拉了这小姑娘一下,示意她别言语了,没用!

大致她也听明白了,反正就是要了退烧药都拿去给不太需要的人吃了,反而把亲妈给耽搁了——好一个大公无私!

她把手上的东西先给这姑娘拿着,然后把制服外套给脱下来,只穿着线衣,缓缓跪下,规规矩矩的替原主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别管这老太太偏心也罢还是什么也好,到底是帮着林美琴照看了原身一场,因此,她恭敬的给磕了头。磕完就起身,“麻烦各位婶子帮我姥擦洗穿戴,我找我爸再请人,看能不能给订个棺木出来……”

嗳!这才像话嘛。

林大牛知道的时候叹了一声,请了假回来了,没用林雨桐说,他把捡回来的木头想办法拼了拼,再加上村里的人帮忙,一副简易的棺材算是成了。许是老太太一死,就了了林大牛和林老坎之间最后的情分,他给这棺木里铺了一层干草还不算,还把他那床旧被褥给拿了出来,铺上盖上,将人抬进了棺材里。

林爱勤也被从工地上叫了回来,她都傻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这怎么眨眼就没了。她整个人都是木的,上面樊主任还在那里讲话呢,“……老人家走了,很遗憾。但老人家也是骄傲的,养出这么一个高觉悟,大公无私的女儿来……”

“不是!”

什么?

林爱勤不知道哪里的勇气,一把推开了手扶在棺木上压抑着哭声的林美琴,“不是什么大公无私!更不是高觉悟!她就是自私!她就是……自私自利!她就是想表现!为了她自己个,她连亲妈都不管!她是天下第一混账!”说着,她对着林美琴就嚎啕出声,“姥姥千不是万不是,对你——没有不是!家里有好吃的,我们得靠后排,德子能吃的给德子,但大多数时候,德子克化不了,那也是先紧着你的。小时候,我姥告诉我和俭俭,说你妈辛苦,先紧着你妈。我们长大了,我姥又说,你妈不年轻了,得先紧着你妈。那我得问问你,我姥顾着你,你是因为你是我姥的闺女,我们能理解。可你咋就没从我姥身上学学怎么疼闺女,你想想,这些年你啥时候顾过你自己的闺女?这些都不说了!不疼闺女总也疼疼你妈吧?没有!你从来没有!我们小时候让着你,大了还得让着你,因为你是我妈!可我姥也是你妈!我们让着你的时候,你想过没想过让让你妈!你叫我们干活,叫我们照顾你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你妈也早不年轻了,早需要人照顾了!你怎么不照顾照顾她,反而要她处处照顾你?”

她说着就看着站在上面的樊主任,“你说要拿她当榜样……她要是榜样,那还要不要人伦了?还要不要孝道了?你们当领导的,就会看那些爱表现的。若不是你们只看表现出来的东西,她至于这么玩命的表现,把亲妈的命都搭进去了吗?至于吗!向她学?学什么?照您这么说,都饿死了自家的孩子省了粮食养人家的孩子才是对的?!”

樊主任被顶的张口结舌。

林美琴过去一把抱住林爱勤,“勤勤啊,妈的错!妈的错!你有什么冲着妈来!妈知道你难受!勤勤啊……你不理解妈能理解!妈能理解!”

樊主任的面色一下子就缓和了,“是啊!哪个高尚的无私的人,不是落了一身埋怨?”不外如是而已!

林雨桐:“……”一个白眼实在没忍住,翻了!

这一翻被樊主任抓住了,“小林啊,在这方面,你确实要向你妈学习……”

“好的!”林雨桐笃定的保证,“等我妈老了,我也把我妈救命的药给更需要的人,想来到时候我妈也不会怨我。就像您说了,她便是死了,也是欣慰的。这么高尚大公无私的女儿,该欣慰的。您放心,别的学不会,这一招我妈都手把手教了,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这话说的——可恨不可恨!

樊主任当时就有些恼,回头说冯所,“这个小林同志的思想,还是得抓。”

冯所却护短的很,“我的大主任呀!孩子自小跟姥姥亲,有些情绪是难免的。”他凑过去低声道,“人家是丧家。您跟一孩子置什么气!”之前在公社还觉得林美琴确实不容易,可如今在这边接触的多了,却觉得全不是那么一码事。不过是她得了樊主任的青眼了,也不碍着自己什么,懒的说而已。况且这种事看你怎么说了?从心底来讲,叫人觉得心里发寒。可从现在这个环境来说,有些话确实说出来不合适。他就道,“没有见过吊唁丧者,却跟人后辈吵起来的。且这些后辈儿又不是不孝顺,只是老人走的时候没在跟前,可这两个孙女可都在岗位上呢。”照你这个理论,难道林雨桐不是‘公而忘私’?

老支|书忙打岔,“坟地远,起丧吧!”

就有人喊:“不等德子了?老太太只怕愿意等德子回来!”

林美琴直接道:“不等了!男女都一样,叫勤勤摔盆,这就起丧吧。”

真就半天都没多等,就这么直接给安葬了。

其实林爱俭和林尚德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如今这里有指挥部,架着电话线呢,一个电话就去了县医院,最多半天人就回来了。

果然,这边人葬了,坟堆都堆起来了,这边姐弟俩回来了。就住了个院而已,怎么了这事?

林爱勤和这姐弟俩哭作一团,哽咽的话都说不全了。来来去去的就一句:“姥是自作自受——她惯妈惯的——惯的要了她的命!”

这话说的!那些孩子吃了林美琴退烧药的人都不好替林美琴说话了。这会子反过来想了,要是自家哪个孩子敢这么对自己,那得是啥滋味?就问心凉不凉?

大概大家的觉悟是真的不如人家吧。

总之,老太太死了,林家的房子被大家给修整好了。炕啊灶的一次性到位了,就是柴火都有人匀一部分来。

对于林美琴,聪明人就看出了猫腻,觉得这人不可深交。可这样的聪明人便是看出林美琴图啥的,这样的话也不会说了。说了那就是平白得罪人。可大多数人可不都是人云亦云吗?上面都说林美琴是学习的榜样,那人家就是榜样。

因此,现在要问林美琴是个啥样的人,那小部分人笑笑不言语,大部分的人会说——林美琴呀,那是个好人!

成就了好人名声的林美琴被借调到公社了。

公社领导一次两次的往这边跑,为啥的呢?因为黑山大队的这一次迁村给公社提了醒了,为什么不能把公社跟着迁过来呢?

这边紧靠着煤矿不算,听说在煤矿还要再建一个发电厂,那不朝这边迁该朝哪边迁?

公社正在努力跑这个事情,公社更是给矿区设立了一个办公室。派几个人就守在这边,协调和对接工作。甚至把派出|所那边的一间门房借用了,当他们的办公室。

樊主任就把林美琴借调到这个办公室,“……这里各个大队的人都有,尤其是妇女同志。以后矿上还有农场,都少不了用一部分临时工,人员流动更大。这也就给咱们的妇女工作提出了要求。像是以前煤矿上,有好些外地来的女人就是为了坑几个钱的,给咱们这些矿上工人做上一两年老婆,生个孩子骗点钱就跑了,这是主动骗人的。还有些是知道咱们矿上的工人娶媳妇难,从外处骗了人家姑娘来……如今咱们这里就是上矿上的必经之路。你得把好这个关,坚决不能出现这种现象。”

林美琴就笑,“您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要怎么做工作了。我觉得要杜绝这个事,主要还是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要吸引更多的姑娘来落户,我觉得是不是可以争取跟煤矿工会的同志谈一谈……在工作名额上,给外地的小姑娘一批名额。哪怕是临时工的名额,怕是都能吸引不少姑娘前来……”

这倒是一个思路!“这件事你可以代表咱们公社去煤矿上找人家谈嘛!”

反正林美琴一下子就忙了起来,等闲在村里都见不到人。林尚德没再回林家,而是去了卫生所。隔壁是老关家,老关平时住家里。卫生所没人看着,他就直接住了过去,身体还是不好,但住了几天院之后能出来了。他每天提个篮子慢慢的溜达,顺便找点草药带回去,方便大家取用。

林爱俭也没再回林家,她的刀工不错,切菜切的又快又细,估计也是有小郑的面子,公社食堂要个临时工,把她给要去了。

林爱勤在工地上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就怕人家说她妈是谁谁谁,她现在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话。

可再怎么躲,也有躲不过的。过了腊八,工程就暂停了。总要让大家过的年吧!确实也是地都冻实在了,一天也干不了多少活。工地上人一散,指挥部就暂时关了。繁华热闹一瞬间便退去了。

林雨桐也有大半的时间在家,因为确实是没啥事要忙的。

家里的房子没按照之前那种进门就是灶间的设计来,而是把灶房隔在了堂屋的后面。进了门先是堂屋,放个桌椅板凳待客用的,墙角砌炉子,冬天好取暖。这个炉子跟墙那边的灶间烟道是通着的,隔间墙上留一道门,进去就是灶间。堂屋的两边分别是两间屋子,屋里两铺炕,一个小炉子,炕上放着箱子,炕上铺的也齐整。不过是玻璃窗是没有的。就是纸糊的窗户,不算多亮堂。

四爷那边跟这边是一样的,林雨桐晚上过去帮着把炕围子弄起来的。唯一不同的是,四爷给后院开了后门,后门外面铺着一条石子小路。从小路过去就新移栽的荆棘,荆棘里面就是试验田。这试验田得有成百亩呢,虽然都不是良田,中间有一股水横穿而过,有个占地一两亩的野池子在其中,地也是好坏不一,但地方是宽广。

林雨桐特喜欢这地方,贼上那池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天的问四爷:“那里面有没有大鱼?”

这得多馋肉呀!

走!明儿去县里,给你弄肉去。

别别别!你就是明儿弄肉去,我也得知道那池子有没有大鱼。

结果这天晚上都睡下了,听到敲门声。林雨桐赶紧起身去开门了,就见四爷拎了两个桶进来,后面还跟着杨建国。

林雨桐赶紧把人让进来,进了屋叫两人烤火,这才看桶里,“这么多!”

鱼不多,倒是不少泥鳅。

这么冷的天,咋弄上来的?

杨建国坐在火边跺脚,“叫了刘三他们。这些真是牲口,不知道啥是冷,一听说池子里肯定有东西,而且这水不深,狗r的愣是脱了下去摸去了!”

水不深吗?

杨建国比划了一下,“到胸口位置。就是淤泥厚……里面的货不少……给咱们分了这么些来,他们带走了三蛇皮袋子。”

干啥之前没人从野塘子里弄鱼呢?

四爷知道:“这两年水退了,原先这里是一大片沼泽,不是说有水|鬼吗?”没人敢带头!据说早年淹死过人。

杨建国对林雨桐这种动不动就不知道当地的情况已经不奇怪了。亲近些的都知道,她之前脑袋受伤,断断续续的忘了不少事。这会子身上暖和了,他就道,“这些人肯定盯上这些野池子了,估计三不五时的要弄点。”

那咱就管不着了。有这些就不错了!

林雨桐就问杨建国,“你过年回家吗?反正也没啥事,要不把这些收拾一些,你带着回去过个年。”

也成呀!

杨建国家在省城,倒是不远,去了县城坐车,四五个小时也就到了。父母都是小干部,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是替他姐姐下的乡。家里也总还能补贴一些,所以他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多艰难。

于是,三人上手,把这些都给收拾了。只留了一些够吃两顿的,其余的分成三份都要带走的。杨建国直接回家,四爷拿着这个要去一趟农校,而林雨桐得去一趟一个战友家——那个被原身救的韩红英的家。

前两天她收到老部|队的的来信,正是这个韩红英寄来的。随信寄来了五斤粮票和十块钱来。粮票是她攒下来的,十块钱是班里的战友给凑出来的。她这才决定上韩红英家拜访。

这里距离通往煤矿的公路只不到二里路,三人走过去拦了车直奔县城。到了县城先把杨建国送上去省城的车,然后才忙自己的事。

本来想跟四爷一块的,可手里拿着两份的东西登人家的门,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干脆就暂时分开,四爷去农校还有事呢,“我在学校这边等着你,你办完事过来找我就行。”

也成呀!

于是,林雨桐按照韩红英给的地址,找到了卷烟厂的家属院。韩爸是卷烟厂的副厂长,韩妈是县歌舞团管后勤的,家里还有一个个哥哥一个嫂子,两人都是供销社的。

今儿是周末,林雨桐到的又早,来的时候人家都在家呢。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小媳妇,满脸的戒备,“你找谁?”

“你好,我是红英的战友。我姓林!”

这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打量了林雨桐一下,就扬起笑脸,“爸妈,红兵,赶紧的,红英的战友来了。”紧跟着就让林雨桐进门,“进来!进来!别客气。”

家里收拾的很干净,住的地方也大。沙发茶几齐全。

林雨桐拎着蛇皮袋子,“嫂子,这个您送去厨房。这是泥鳅!”

“来就来了,还带了东西,太客气了。”说着话,就赶紧接了过去。

里面的人也才看清楚林雨桐。穿的是公|安制服,特别笔挺精神一姑娘。一点也不像是乡下出来的。

韩妈特别热情,“是小林呀?快坐快坐!红英之前打电话又写信的,每次都提你。我跟你叔叔才说是年前抽空去瞧瞧你的,你看,这多失礼的。”

有心早去看了!不过是怕原身那个出身那个伤情再讹上他们罢了。不算是多好的好人,但也说不上是坏人。就是普普通通的普通人!这就属于能打交道,能相互用用的那种关系,别的别苛求。

而自己和四爷,现在就是需要这样的关系来用一用。韩红英是韩红英,她的家人是她的家人,区分开就没什么难以接受的了。就像是自己今儿穿着制服,证明工作安排了,还不错。出门能带着肉的人,日子就不会差。所以,人家请进门是没有负担的。

韩爸先是问工作的情况,一听不在县城,就有些沉吟。韩妈一看这样,就戳了戳韩爸,“要不,你找找以前的老关系给调动调动?”

“可别。”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林雨桐就承情了,“当时要留县城是有机会留的,安置办的大姐我熟悉,是我想回去的。再则,那边是矿区,听说要上马电厂,农场又已经动工了,说实话,那里已经不比在县里差了。再则,离我爸也近些,方便照顾。回去是我求来的!我这次来,就是单纯的来瞧瞧。”说着就把韩红英寄回来的粮票拿出来推过去,“我要是给她退回去吧,怕她多想。可要是留下吧,又怕她省吃俭用的来补贴我。信里我把情况说的再好,她见不到就始终不放心,所以我冒昧上门了,一则呢,替她看看叔叔阿姨,看看家里好不好。二则,也让叔叔阿姨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像她想的那样,面有菜色,吃不饱穿不暖。三则嘛,也是快过年了,给叔叔阿姨送点年货。”

哎呦!这话说的,处处都是情分。

韩爸心里有些纳罕,之前听女儿说着就是乡下出身的小姑娘,如今瞧着说话,相当不一般。他也就恰当的露出几分动容之色来,“人呐,能有以命相托,可相互托付家人的战友朋友,不容易。你们能这样,我跟你阿姨那是真欣慰。”说着,又问了家里的情况,林雨桐一一都说了,“我爸现在调到家门口的农场了,做库房管理……”

没面子弄不到这个职位的。

“我妈也在公社,做的是妇女工作。我大姐也去了农场,二姐在公社食堂,她倒是有我姥爷的一些厨艺天赋,被要去的。我哥在村里卫生所,家里都好!”

人人都有饭吃有工资拿的,那日子过的其实都差不多。

韩红兵就在边上接话,“我知道你们那个地方,我们供销社这几天也开会呢,说是要在那边开个分站。我其实还想下去呢。”

下去就能当个小领导,当个主任什么的,管一摊子事呢。

他媳妇就不大乐意,“到底是偏了一些。来往也不是太方便。”

“别人不方便,咱们还不方便吗?”供销社那配送车几乎天天跑,有什么不方便的。韩红兵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争论这个,只跟林雨桐道,“别管我去不去,去的人我都熟。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们……相互有个照应。”

韩母张罗着做饭,林雨桐却不留,“我还得去趟农校,还有些事要办。这次就不留了!”

那下次!下次来县城一定得上家里来。韩妈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东西,硬塞给林雨桐,“不是别的,就是一些卷烟票。内部的!在咱家这东西算不上啥,以后缺了就来家里取。出门办事这东西用的上。”非塞过来叫林雨桐带上,一家子坚持把林雨桐送出来。

眼看着林雨桐走远,韩妈就说,“不是我夸,红英是会交朋友。瞧瞧,这姑娘不是我说,绝不是等闲人。我见的好姑娘多了,这姑娘长的不是顶好,但气质谈吐,绝对是我见过的顶好的。”说着就看儿媳妇,“以后别管我跟你爸在不在家,人家要来家里,热情些。你们的年纪也不差多少,交往交往就熟了!”

韩爸也说呢,“如今你们用的关系都是你老子的,得学着自己织网了。这姑娘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了!刚回来的时候不来家里,什么都稳住了,人家来了。为啥的?人家不是攀附来的,是跟咱们交往的。别学的小家子气,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林雨桐是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说的,她出了这边家属院的大门才看了看塞给自己的东西。确实是不少,都是卷烟厂的内部票,有一整条的票,有三五包的票,着实是不少。

她挑出两个一整条的单独放着,去了农校。

放寒假的农校只一个看门的大爷,她说要找金元民,人家就给指了地方。顺着这大爷指的地方找去,是一排低矮的房舍,里面传来说话声。

弯腰从门口探头去看,见里面有三个人,除了四爷,还有两个中年人。这会子都朝这边看。

四爷才笑道:“找我的。”然后朝林雨桐招手,“进来吧,看着点脚底下。”

这里放的应该是菌菇的菌种。

林雨桐就跟着进来了,跟两位老师问好之后,闻见两人身上都有些烟味。她就把票给四爷,“你要的卷烟票弄来了!”

四爷低头瞧了一眼就明白桐桐是专门这么说的。他把这东西给眼前的两人分了,“白校长、侯老师,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烟民是扛不住这东西的诱惑的,两人利索的收了,压根就没客气。

四爷又叮嘱,“实在忍的难受了,抽点。还是身体更要紧!”

两人都不以为意,叫林雨桐随便看,然后才跟四爷说正事,“……出菇量不大,反季节种植成本极大,你要考虑这一点。”

四爷就道:“是!我主要是想在窑洞里试试。”

窑洞?

白校长就问,“咱们这里能打窑洞的地方可不多。”

“窑洞是不多,可若窑洞可以,地窨子应该就能试一试。再说了,咱们这里可打窑洞的地方不多,可其他地方却能推广。咱们是实验,只要实验成了,推广不是咱们的事。”

要是这么想,那倒也是。

侯老师就道:“你要是要在窑洞里试,那这里的菌种就不行。回头我找朋友问问,要是成了我打电话给你。”

四爷就指桐桐,“您打到矿区派出所,找林雨桐,她要不在,您就留话。我就在对面住,很方便。”

随后又商量明年试验田要种些什么,商量完了要走的时候又被塞了一个袋子的东西叫四爷扛着。东西倒是不重,可出来一看,东西真是好东西。干黄花菜,干豆角,干茄子条,塞得满满当当的。

那现在怎么着?带着这些回家吗?

回什么家?不是想吃肉吗?走吧,找肉去。

“拿菜干换肉?”谁跟你换。

换什么呀!到了屠宰场门口,四爷没带桐桐进去,叫她看着菜干,自己进去了。屠宰场的肉紧俏的很,也下各个生产大队收购生猪的,可年底了,除非有任务的,人家多一头都不给的。可四爷找人家的时候说了,他明年要开始试验适合猪吃的草,试验田边估计会养猪。问收购情况!

哎呀!愿意直接给咱送来的那都是朋友!主要是有很多人情肉不能走屠宰场的帐呀!他就需要这种来源的肉,大家好合作呀。

四爷具体咋忽悠的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四爷没空手出来,那是拎着蛇皮袋子出来的。鼓囊囊的瞧着还不少!回家来林雨桐才细看的,好家伙,半拉子猪头,大肠小肠各一截,一个猪心半片子猪肺,两猪蹄子,当真不少了。

“等着过年吃吗?”

等什么过年呀?!就今晚吃!过年我给你弄五花肉回来吃红烧肉。

然后林大牛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闻见炖肉味儿了,可其他人家家家户户却都关着门,这是防着娃儿跑出来讨要吃的。一进门,就见金家这小子在院子里砍柴呢,见了他笑了一下,看那口型是叫了一声‘叔’。

他朝里面瞧了瞧,就见自家闺女一脸的笑意指了指锅里,“吃肉!”

自家闺女从哪弄肉去?肯定是这小子弄来的。这要不是金家的孩子的话,其实也还行。也算有正式工作了,吃的是商品粮。看着一趟一趟的往自家跑,先是送粮食存家里,现在又带了这么些肉回来。年纪不大,路子倒是野的很。

这次他没回应笑脸,只说了一句‘等一下’就又出去了。前后半个小时,肉烂了,上桌了,他回来了。怀里揣着一瓶二锅头,指了指四爷,“上炕吃饭,喝几个。”

这是从谁哪里匀了一瓶酒来?

林雨桐给拿了两个洋瓷杯子,帮两人一人倒了一杯子底,先给林大牛夹了肥肠——这个油大,香!

林大牛夹了塞了一口,然后赶紧灌了酒,一杯下肚,眼泪就下来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林大牛却说是辣的。

可这哪里是辣的?

林雨桐赶紧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我不离家!

四爷点头,给林大牛把酒满上,然后接了笔,写道:这事不急,您慢慢看着。或是,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林大牛看了这小子一眼,只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个条件!达到这一个条件了,两年后的今天,你上家来娶我闺女。”

成!您说!

林大牛真就只提了一个条件,“我要我闺女从今儿往后的每一天,都有肉吃。”

这个年月里,您提这样的条件,这就是诚心不想嫁闺女呗。真的!就是省长家的公子也不能保证天天叫你闺女有肉吃。

但谁叫您闺女现在是桐桐呢?省长家公子不敢应承的,我敢!我比你还想叫桐桐每天有肉吃。

而桐桐则想着:我得把这次的鱼啊肉啊怎么保存着,才能每天都分出一口来,减轻减轻四爷的压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ps:现实里的林大牛因为被砍了一刀,身体不好,因伤在调到了农场,做库房管理员。可哪怕是如此,也没能活到两年。这一段时间,是那位阿姨过的最斑斓的日子。守着父亲和隔壁的少年,父亲对少年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让闺女过好日子,要有肉吃。而那位少年不像四爷能天天叫桐桐吃肉,可阿姨也说,那些日子,她没断过荤腥。我曾问她,最浪漫的是是什么。她说,最浪漫的不过是他为了能娶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想办法改善生活上。不会每天都有肉,但每周都能弄来各种的荤腥,猪肉猪骨头猪血肠等等,若是计划着吃,每天都能有两口肉吃。她觉得,他想办法叫她过的好,想办法达到爸爸的要求叫她过好日子的所有努力,就是这辈子他给予她最大的浪漫。可惜,爸爸准备好了嫁妆,却没能活到闺女出嫁。爸爸死了,母亲干预了,一对有情人终是没能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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