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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即将小暑,但这金菊山里的天气依然有些冷,虽说是距离街市不太远,但也是荒郊之地,特别是接近午夜时分,更加阴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影影重重的山林里,有那么一点点瘆得慌。但要说起来,今晚的月亮还是很给力的,又大又圆,光芒也不错,至少我和肖十三没有打着火把前行。
本来我两还商量去买个纸灯笼,后来又觉得太过招摇了,看个热闹看打灯笼,也真是挺嘚瑟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们来了。
所以,这样的月夜之下,我两进了金菊山还是看得清楚的。“要是跟个帅哥来这里溜达一圈,也挺浪漫的。”我小声对肖十三说。
“肖小七,你想干什么?”肖十三很警觉,身边有夏日的小虫子在飞,他随手扇了几下。
“没什么呀,就说说说嘛……”幸好我还算身手敏捷,在躲一个飞虫的时候,差点就趴地上了。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问他“你能拉着我点么?”
“不要,一会你摔倒了,还会连累我。”肖十三果然很绝情,南厂的人都很绝情。我瘪了瘪嘴,只好自己更加小心一点点。
“话说,这字条里只写了金菊山,也没说具体的位置,比如什么大树下呀,金菊花圃边,或是什么屋子里……现在咱两这样有点漫无目的的瞎找吧。”
“这也未必,他既然说是一场大热闹,可能就是只要进到山里来就能知道。”肖十三的声音开始压低了,“我们尽快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我们来得早,也许还能够占得先机,看看到底是什么热闹呢。”
我看了看四周,只有那一片荒坟边上有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木,“要不就先在这里躲躲?”
“嗯,看来也只有这个地方合适。”肖十三摸了摸大树,觉得这里还不错。
“咱们上树么?”我也仰望了一下大树,也算繁茂。
“树上有虫子吧……”他有点犹豫。
“那算了,还是躲在阴影里吧。”我又看了看这棵大树,有被雷劈开过一道长口子,刚好能让我躲进去。“你上树吧,我在这里躲一下。”
“树上有虫子……”肖十三又重复一遍。
“没关系,你有武功,能上树,我又没有,我只能站在这里了。”我推了推他,“你还怕虫子……”
“怕呀!”他这模样还真有点娇媚女人的样子。
“肖十三,赶紧的。”我直接踹了他一脚,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了树。我也躲进了大树的缝隙中,人还是要瘦一点才好,这样躲避在黑暗的阴影里,我都觉得自己能够和大树合为一体了。
屏住呼吸,倾听了一下四周的声音。
已经是午夜时分,山里有风吹过,还有那么一些些脚步声响,以及风吹起衣衫的声音,似乎人数还挺多。我有点紧张,这些人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喘息声和脚步声,令人觉得有些奇怪。我想站出来通知肖十三张望一下,他则俯下身子,倒挂金钩的样子用极低的声音对我说“有一群人正在走过来,看起来还有不少人,你千万别出现。我也看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不太对,还有一顶轿子抬了过来。”
说完,肖十三又上树藏好了,我继续屏住呼吸站在这里。慢慢地,脚步声音大了起来,呼吸声也很沉重。我正想偷偷探出头去的时候,一声极为凄厉的唢呐声响了起来,惊起了山中无数已经入眠的生灵,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特别是野鸟纷纷被吓得冲上了云霄,还有小野兽跑了起来,幸好我在树缝,真是万幸。不过,这唢呐声实在是太吓人了,声音还特别大。
唢呐声极尽悲凉,婉转哀伤,从一开始的声声哭,慢慢变得缓慢,如泣如诉,再到悲愤之情,继而再转到哀伤,几番起伏,令人的心情也跟着高高低低,甚至也有点想哭的感觉。
我掐了自己一把,心想这不对啊,这大半夜的跑到金菊山吹唢呐,这声音明显是送葬的,干嘛要这样招摇?这是要做什么?大热闹是这个?
刚想到此,唢呐声骤停,有几个人哭坟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个更加可怖。男女都有,哭哭天抢地喊着“你死的好惨啊!”、“怎么是这样啊?”、“你回来呀!”
呜咽之声刚过,唢呐声又起,吓得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随着夜风的吹起,居然还有草纸白色的纸钱迎风飞舞,有几张还飞到了我的眼前,要不是我尽力捂住自己的嘴,真怕自己喊出声来。
这唢呐声在深夜里听到,实在是太可怕了。都已经小暑节气,我居然如坠冰渊之中,瑟瑟发抖起来。这是在招魂,还是在招冤魂!
静心师父讲过类似的招魂,说是这样做,能够让死去的人还魂,让活着的人替死去的人办事。“方法有点阴损,但有效果。”
“啥?死人就活过来了?”我没太往心里去,当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想着晚上去隅月庵外面吃炸鸡去。
“死人怎么能活过来?”静心师父看着我,眼睛里透出了她的生气,“你就不能仔细听我讲课么?”
“啥?怎么变成讲课了?不是说在饭前随便讲个故事,然后就放我出去玩么?”我好讨厌她,每天絮絮叨叨讲那么多事情,谁稀罕知道。
“好好听。”
“哦。死人不会活过来,那就是活着的人要为死人做点什么,安慰亡灵。这也是招魂的目的,对吧?”
“嗯,招魂唢呐,声声凄厉。但最终,还是人在控制而已。”静心师父的眼光有些飘,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活人要做什么?”我问道。
“当然是为死人伸冤?”
“那死人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还申什么冤啊?多累啊,不如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有点不以为然。
“那死人之前身边的人呢?亲人,朋友,或者被连累的人呢?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那一定另有凶手,坏人,难道不应该抓起来么?”
“抓抓抓,都抓。”我看到傻姑已经在窗口偷偷摸摸瞧了我好几眼了,我就更加敷衍静心师父。她看着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玩劣儿童,不知道到底是跟谁学的?”
“这隅月庵就这几个人,反正不是您,就是静禅师父,要不然就是庵主哦。”我笑嘻嘻地说着,也慢慢往出走。
“终有一日,你也会为死者申冤,为亲人报仇的。”静心师父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忽然想起这段对话,总觉得她似乎是个预言家,能够预测到很多我将经历的事情。
细细想起来,这个不就是招魂唢呐,并且此人应该还是个中高手,都能够用唢呐的音调带动情绪,连我这种不太轻易被感染的人,都有点要落泪的感觉,果然是厉害的。不过,人在哪里?声音是从轿子里传出来的。
目测过去,也有一二十人,四个轿夫,一顶轿子,周边七八个男男女女哭丧之人,还有几个敲木鱼和锣鼓的,还有几个纯粹就是向天空扔纸钱的。配置倒是很齐全,但这大半夜的,哭的人是谁?
招魂唢呐的声音又起来了,这些人哭得更加厉害。我借着月光,看到他们都集中到一个小坟包面前,有人还俯下身子清理了周边的杂草。正忙碌着,一队官兵举着火把忽然冲上了山,领头的人大喊着“何人哭丧?如此大胆!都给我抓起来!”
官兵的人数可真不少,小一百人,一人手持一个火把,把金菊山都照亮了。哭丧的人回过身来,看到这么多官兵,也慌张起来,哭喊声,呼叫声,怒喝声,声声入耳。一时间,现场极为混乱。轿子里的人也冲了出来,没想到官兵就等着他出来呢。一见有人出来,几把大刀直接看了过去,吓得那人又重新钻了回去。
当然,也有人在喊“为什么要抓我啊?我就是哭一下的。”
有官兵领头的人说“你们都是反贼!你们哭的是反贼,必须抓!”
哦,反贼是谁?丰都县居然还出了反贼?之前没看到过相关的讯息呀。我忍不住又往出走了走,看到那边已经是一片狼藉,有不少供品洒落一地,披麻戴孝地人跪着,躺着,什么形状都有。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旗帜,扔在了地上。官兵们押着一个腰间别着唢呐的男人,这人应该是从轿子里揪出来的。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说话“我们不是反贼,我们就是来跪拜亲人的。”
“你跪的是谁?你看看你跪在了谁的坟前?”那领头的衙役凶神恶煞,揪着书生的后脖领子,把他拎到那个小坟包前,“你看清楚,这是反贼贺崇礼的坟!你们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号丧,真是好大的胆子!本来我还想反贼的余孽抓不到了,没想到你们倒是送上门来了!真是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统统都抓走!”
所以,我就是来看这样的热闹?这有什么可看的?我看了看目前的场面,不知道那一边是对的。毕竟这些官兵实在是太严厉粗暴了,把这些哭丧的人揍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我又往出走了走,肖十三已经在我的头顶的树上预警了,“肖小七,你要干嘛?”
“这么大热闹,是不是就是想让我参与啊?”我抬头看着他,“不能只是简单地看看吧?”
“肖小七,你赶紧回去,别出来。”肖十三的声音有点焦虑。不过,我都已经走了出来,并且出现在大树前,月光下,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一群人的热闹。
“来者何人?”一群官兵立刻持刀警戒起来,火把瞬间把我的脸都照亮了。肖十三只好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我的身边。
“路过呀!”我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和颜悦色地说道“不管是有什么事情,无论是反贼也好,还有冤情也好,都不能这样抓人和打人吧?大月国的例法里说,若是没有遇到反抗,就不可过度使用武力。现在你们这样做,实在是不合规矩了。”
“你一个小丫头片,懂什么?本官正在做事情,不需要你教。”领头的人气势汹汹。
“不是呀,你们现在这样把这些人揍得跟猪头一样,明日白天大家看到了,肯定会说的呀。”我又走过去几步,“再说了,人家也没有明确说自己在祭奠何人,你们怎么能抓人呢?”
“小丫头,你少管闲事,你信不信我连你也抓!”领头的人越发的不耐烦,“不对,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一定也是和他们一伙的!来人,把她们两也抓起来!”
“喂,不合适吧?”虽然,目前我不知道这个事情的走向会如何,但不能让我和肖十三都被抓起来,我刚想对肖十三说,让他杠一下,我先跑。肖十三就提前喊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你知道我们是谁么?你敢抓我们!”
“怎么着,本官抓个人还需要请示皇上么?我就是要抓你们!”这人大约也是急眼了,心情很差。
“肖十三,你捣什么乱啊,赶紧先跑吧。”我低声对他说,“要不然就是我跑,你选吧!”
“嘿,肖小七,就是你捣乱的,要不是你忽然跑出来,人家会抓咱两么?”肖十三为了保持女子的仪态,还是用女声跟我说话。“还是我先跑吧,我跑得快。”
“嗯,有劳您了。您可以先去找柴文进家封地的管事,然后去追肖小三他们,告诉他们要不然就回来几个到大牢里救我,要不然就回京城,把高秉文和柴文进叫过来。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去柴文进那个管事,让他明早去大牢里送点钱什么的,我可能就很快出来了。”
“你脑子还真清楚。”肖十三赞叹了一句。
“没办法,就是这么聪明。”我笑着推了他一把,“你赶紧走吧,这场大热闹恐怕真的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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