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加更N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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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6日,水曜日。天阴无阳，雾薄湿凉。

清早八点，桥堡监狱附近就有一驾马车匆匆驶来。

这桥堡监狱位于北桥区,南濒多兰士河。单是听名字,还以为这是一所建在多兰士大桥桥头堡垒之上的监狱,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桥堡监狱距离多兰士大桥约莫有两公里的距离,虽然离得不远，但显然并不属于桥的一部分。不过桥堡的历史非常久远，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格瑞尼斯帝国中期就已经存在了。曾经它确实是一座建造在水面之上、以桥梁堡垒为主要构造的监狱,但如今已经挪到了岸边。

若是从多兰士河的南岸望过去，能望见对岸的桥堡阴森的建筑造型。灰色的巨石垒起的基座与堤坝融为一体,经历长久的岁月洗礼，河水涨落，其上已然爬满了绿油油的苔藓。整个堡垒犹如中世纪英格兰荒原之上的石堡，尽管身处繁华的闹市区,却与周边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它就像是长堤之上长出的肿瘤一般，令人畏惧远离。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桥堡方圆五公里之内并无民居住家,只分布着一些皇家禁军的驻扎营。甚少有人会靠近桥堡附近的地界,因为那里是闻名整个伊斯罗廷的地狱。

传言，但凡犯事后被送入桥堡监狱，想要活着出来就基本不可能了。那里面的囚徒，能活到刑期释放的不多,其实基本也都判了无期和死刑。那里面的环境极度阴森压抑，进去一个疯掉一个，以至于后来这座监狱开始专门关押一些奇怪的囚徒，都是一些被神秘力量所影响的疯子。

今日清早前来的马车,是得了司法部高层直接下的通行令的，所以一路畅通无阻，被监狱之中的狱警直接引导到了正大门前。

神色肃然、西装笔挺的驾车车夫从车上跳下，恭敬地开了车门，两位女士从车内走了下来。其中一位金发褐眸，身着棕红色的长呢大衣，外罩防雨斗篷，配黑绒长裙，足踏尖顶高跟靴。她将斗篷的连帽翻起盖住头顶，其下的面庞明眸红唇，艳美非凡，高雅尊贵。另一位头戴黑色宽边帽，黑发蓝眸，身穿长款的皮质大风衣，围着厚厚的长围巾，配着猎裤长靴，一身飒然。她面庞俊美，清清丽丽，是个冰山美人。

她们正是安娜和尼雅，清早自麦克莱恩大宅出发，已抵达桥堡，准备今日的第一项调查任务——侦讯伊斯特伍德。

桥堡监狱的狱警大概是常年缺乏日晒，生活在阴森黑暗的环境中，所以一个个面上殊无血色，苍白若纸。且没有笑容，寡言少语，全然的不近人情。他们只服从命令，有命令就奉命行事，如若没有命令，他们不会搭理任何外人。

她们随在狱警的身后进入监狱之内，这里面的环境着实昏暗，且始终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异味。随着她们逐渐进入监狱深处，温度骤降，愈发湿寒，异味也更重了。二人都不由自主蒙上了面巾。

“走这里，再往下就是水牢了。”寡言少语的狱警终于舍得向她们解释了一句。

“水牢？桥堡监狱真的有一部分在水底？”安娜好奇问道。

狱警大概是觉得不得不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言简意赅地道：

“确实有一部分在水底，那是最深的牢房，四壁无光，狭小如笼，正常人关进去出不了半天就要疯掉。水牢不在那里，而是与下水道连在一起的，当年建造下水道，地下到处在挖涵洞、铺管道。桥堡监狱也跟着做了一部分涵洞改造，水牢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安娜和尼雅不由得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厌恶。

不过令她们感到意外的是，水牢中的囚犯倒不是都泡在水里，而是如一般囚犯一般都关在牢房之中。牢房门都是整板的大铁门，只有腰腹处有一个窗口，焊着的栅栏可以拉开，主要是用来递送物品和饭食的窗口。因而要看到牢房内的景象，还得蹲下身来凑近了看，尼雅和安娜只是路过，也就没有凑近去看里面的景象。

据说这里面关着的犯人，提审时才会带去水牢，有不少人长年累月遭受水刑，下半身都是腐烂着的，一股恶臭，活不了多久。尼雅和安娜并不敢细想，单是听描述，就感觉出了个中的恐怖。

一直走到水牢的最深处的一间铁牢房，狱警用手中的警棍“梆梆”敲了敲铁门，道：

“伊斯特伍德！有人探视。”

随即他扭头对安娜和尼雅道：“伊斯特伍德不允许提审到上层的面见室去，所以你们只能在这里问他话。我会全程陪同，请你们注意，他是极度危险人物，谈话时请远离牢门三步远。”

他叮嘱完了之后，便拨开了铁牢门腰部位置的投递窗边的卡锁，“咔啦”一声拉开了投递窗。尼雅和安娜有些好奇地蹲下身来，在距离投递窗约莫一米多远的位置向内探看。但由于视野受阻，伊斯特伍德并没有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

安娜清了清嗓子，道：“伊斯特伍德教授，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安娜·麦克莱恩。”牢房内传来了伊斯特伍德的声音，听上去除了显得沙哑和有气无力，似乎并未表现出疯癫。

“记得就好。作为医学同好，我很想了解一下，近些年来您到底在研究些什么内容。”看来安娜是有备而来，她知道该怎么套一个学界教授的话。

“呵呵呵呵……”牢房内传出喋喋怪笑，“医学同好……有趣，有趣啊。”

安娜：“医学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您研究的不是医学吗？”

“怎么？难道你认为我研究的是医学？不会吧？”伊斯特伍德嗤笑，“你安娜·麦克莱恩研究的也不是医学，我们确实是同路人，但走的道路截然相反。”

安娜：“您走了什么路，我又走了什么路？愿闻其详。”

“我走的是侍奉神的道路，而你则试图撇开、甚至亵渎神赐予你的力量，你是个罪无可恕之人，自会得到神罚！”伊斯特伍德怪声叱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才遭神罚！尼雅紧蹙眉头。

安娜不为所动，继续平静地询问：“所以你所谓的侍奉神，就是抓了很多无辜的人做人体试验，将他们变为可以承受神降的怪物？这么做，你能获得什么呢？”

“获得什么？哈哈，那是你无法想象的……身躯的永生不是我欲追求的，只有灵魂……灵魂的永生……才是最神圣的恩赐。”

“这么做你就能获得灵魂的永生？”安娜挑眉反问。

“神便是如此允诺我的。”

“啊？你不会遭了骗子吧，哈哈哈……”安娜嘲讽道。

“闭嘴！你这个肮脏的女人！神祇岂能由你侮辱？你从未见过那永恒的宇宙，你只是个渺小肮脏的蝼蚁，死后身躯腐朽糜烂，不过一抔黄土。”伊斯特伍德被激怒了，他冲到了投递口，对着安娜破口大骂。不过他到底保留着知识分子的习气，骂不出什么特别脏的话来，倒是用词还颇文雅。

透过窗口，尼雅和安娜发现他已经不成人样，被关进桥堡约莫一周，他已满面长须，皮肤溃烂，眼窝深陷，一头乱发，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恶臭。

安娜大约是方才被他的模样给吓到了，定了定神，她才继续问道：

“好，就算我相信你，你确实在为神祇做事。我看神祇似乎交代了你不止一件事啊，我问你，杰弗逊·戴维斯与阿米莉亚·戴维斯的事，你知道吗？那晚你出现在圣玛丽精神病院，恐怕就是冲着阿米莉亚·戴维斯的尸首来的吧，神祇想让你完成什么事？”

“呵呵呵呵呵呵……”伊斯特伍德又发出一连串的怪笑，对着投递窗龇着黄牙，模样别提多疯癫了，“原来你们是来问这件事的，我偏不告诉你们，就看你们着急，哈哈哈哈……”

安娜和尼雅一阵无语，终于能体会到此前来审讯伊斯特伍德的查兰与朵丽丝的难处了。她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于是尼雅忽而开口，轻哼了一段八音盒最开始的旋律，观察伊斯特伍德神情。

他顿时愣住了，眸光死死地盯住尼雅，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窟窿来。

尼雅问道：“你听过这段旋律吗？”

“神诞颂赞的旋律……神的意旨……”伊斯特伍德开始呢喃一些难以听懂的话来。

“什么？”

“旧日支配者的欢乐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斯特伍德已然彻底疯癫，狂笑不止。无论尼雅和安娜再如何询问他，也无法从他口中套出任何的讯息了。

二人沉默地离开了阴森的桥堡监狱，坐在马车上，她们谁都没有说话。昨夜精神力的透支还在折磨着安娜，睡了几个小时尚未完全恢复，此时她一直处在头疼之中，不得不在车内闭目养神。而尼雅则一直在揣摩着方才伊斯特伍德所说的话，尽管这个人说话疯疯癫癫，但还是能从他的话中知晓某些信息。

一便是他可能接触到了某种类似于神明的力量，蛊惑他灵魂永生之类的鬼话，使得他产生狂信。二便是他确实早就盯上了戴维斯家，并且知道八音盒旋律的来源。那么八音盒到底是不是他通过某种手段，让杰弗逊·戴维斯买到的呢？如果是，他选择戴维斯家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就要等之后调查才能明白了。

旧日支配者的欢乐颂……不知为何只是想到这样一个名词，尼雅就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旧日支配者到底是谁？而那现在被她放在伸缩腰包中随身携带着的诡异八音盒，就如一块烙铁一般灼烫，让她恨不能立刻将其甩出窗去丢掉。

时间刚过上午9:30，天际依旧阴云密布，路上行人寥寥。她们的马车行过宏伟的多兰士大桥，向着西南方向的南河东区行去，赶赴爱善天使孤儿院。尼雅脑海里转着各种猜想，适逢马车拐弯，她忽而觉得肩上一沉，扭头一看，原来是她身侧的安娜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顺着拐弯的惯性无意识地歪倒，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顿时浑身紧绷，不敢动弹。薰衣草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吐气芬芳，发丝柔软，偶有几缕搔到了尼雅的脖颈、面颊的皮肤，微痒。

这一打岔，尼雅内心的阴霾竟淡去了许多。想起早间时，安娜家中的一位男仆竟然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原来是她昨天傍晚为了履行承诺，派出了这名男仆专门跑了一趟遥远的密大，找博宾顿教授拿到了往年的考试卷子。男仆抵达密大时已经宵禁，不得不在密大附近的宾馆留宿了一夜，清晨宵禁解除才匆匆赶回，将卷子交到了尼雅的手中。

尼雅自己都差点把拿卷子的事给忘了，安娜却牢牢记着。她真的有种难以抑制的感动，安娜到底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上心？

她静静望着安娜闭合的眼眸，纤长的睫毛随着她悠长的呼吸缓慢地颤动着，洁白无瑕的皮肤如此姣好，诱惑着她想要去亲吻。她心想如果她们周身能不再围绕这些诡异的事该有多好。这样，也许她们都能静下心来，好好了解一下彼此。就算没有结果，她也愿意有机会就这样陪着她。

这种念想，大约是一种诱人但有毒的糖霜。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七次加更。

旧日支配者的欢乐颂，thecaroloftheoldones。我特意在文章里写出这首曲子的简谱旋律，一直期待有人能认出这首歌，不过看样子还是太冷僻了。大家可以在网易云搜到这首歌哦，可催眠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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