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梁敏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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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宇因扶瑶所说的话而略有动摇，可他根本不敢轻易相信，从前他曾多次心怀希望，却总是一次次地破灭，那种感觉实在太过痛苦，他已经不想再体会了。

“别再说了——”他忍不住失声喊道，“我不杀他，我只要他尝试我所经历过的痛苦……”

扶瑶注意到金灿宇把刀从李载京的脖子上移到右眼上，李载京不自觉地盯着眼前的刀子。

“灿宇，就算李载京和你一样右眼失明，也不会对你感同身受的。”扶瑶一瞧见金灿宇的动作，不自觉地心中一紧，但她仍是面上一派镇定，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保持温和轻缓。

而听到她的话后，李载京却是倏地抬眸望向她，眼神复杂中又隐含着危险的意味。

至于金灿宇则是紧皱眉头，失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会！”

“你觉得他会吗？你说过他是怪物，是他把你也变成了怪物，那你凭什么觉得他会对你感同身受？”扶瑶的言语仿佛在危险边缘一步步试探，稍有不慎，便会让他们都万劫不复，可她依然继续缓缓道：“灿宇，你还有机会变成普通人，只要你想。”

金灿宇凝视着扶瑶，单是看她的神情，他便知晓她说的是真心话。

然而，偏偏如此，他才愈感绝望，他也很想重新开始，每一次他拥有一点希望，就会瞬间湮灭，久而久之，他再也不敢相信，再也不会奢望了。

倘若，从前有一个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哪怕只有言语上的鼓励，也不至令他今日这般。

“我刚才说过的，就算现在没有可能，将来也未必不行。”扶瑶对金灿宇温柔地笑了笑，“我们做个约定好吗？只要你愿意等我，我就一定会成为可靠又厉害的医生，即使终其一生，我也要让你的右眼复明。”

闻言，金灿宇和李载京皆是难掩讶然，金灿宇难以置信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承诺，而李载京则觉得荒谬又不可思议，她竟然会对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如此郑重。

“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金灿宇的脸上浮现迷茫不解之色，但他微微颤抖的嗓音却暴露了他隐藏的撼动情绪。

“要和我约定吗？仅此一次。”扶瑶察觉到他的明显动摇，随即，她抬起手，只是伸出小拇指对向金灿宇，以此询问他的意愿。

金灿宇见状，左手不由得攥紧，右手举着的刀子也开始偏离李载京的右眼，他直直地凝注着扶瑶，神情挣扎。

她说……这是仅此一次的约定。

也是他如今唯一可以握住的希望与温暖。

良久，扶瑶终是见到金灿宇慢慢地放下右手的刀子，同时，他的左手缓缓抬起，和扶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扶瑶对上他的目光后，忍不住眉眼一弯，他在许她靠近，她便提步走向他。

李载京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他们，便不自觉地拧眉，他那甚少有真情实感显露的眸中，罕见地表现出确切的困惑与不明的情绪。

在扶瑶行至金灿宇面前时，他拿着刀子的右手已经垂下，不再对准李载京。扶瑶与他不过几步之遥，她没有再继续接近，而是想就此同他拉钩。

谁知警方突然出现，这寂静中突兀的声响打破了本来逐渐平静的氛围。

金灿宇一惊，就要再次挥动刀子，不得已，扶瑶只能出手制服他。

下一刻，几个刑警便冲了上来，从扶瑶手中抓捕金灿宇。

扶瑶本没有立即松手，可警方喊了她两声后，她还是松开了。然后，她就瞧见了金灿宇望向他时的神色，显而易见的愤怒，他朝她吼道：“你骗我！你骗我……”

末了，他竟变得无比绝望，就像在无人的死地中拼命呐喊，又似溺水之人即将溺毙前的最后呼救。

他的身影渐消，声音渐远。

扶瑶倏地快步追了上去，不顾还留在原地，刚刚让警察松绑的李载京。

李载京注视着她的背影，他的面上虽看不出什么神态，但他的眼神却微微一变，他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扶瑶一追出大楼，便看到金灿宇将要被警方带上警车，她及时唤住他们。

“我没有骗你。”她抬眸凝睇着金灿宇，仍旧对他伸出了小拇指。

而李载京所看到的一幕就是金灿宇缓缓抬起手，同扶瑶拉钩——二人在继续方才所说的约定，随即，他们的手很快分开，金灿宇上了警车，被带往警局，扶瑶则是还站在那儿。

下一瞬，扶瑶便注意到了不远处在凝视着自己的李载京，一对上她的视线，李载京就迈步朝她走去。

“敏珠，你刚刚……”李载京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仍旧出言问她。

“就是你之前听到的那个约定。”扶瑶直接表明，没有隐瞒。

李载京微微蹙眉，仿佛十分不解，“我以为你只是在安抚他，没想到你竟然是认真的。”

扶瑶闻言，不过是浅浅一笑，并不作声。

在她与李载京去到警局准备口供时，就先看见了刘硕。

刘硕得知扶瑶和李载京已经安全，便赶紧来了警局。

“敏珠，你没事吧。”

“前辈，抱歉。”扶瑶看着刘硕颇为担忧的神情，不由得歉疚道。

刘硕回想起她先前的举动，忍不住说道：“你不该那么冲动地跟上去，要是你也出事了怎么办。”

扶瑶知道刘硕只是看起来严肃，其实他的关怀都隐藏在冷淡的外表下，所以她眼下乖乖地听他的训话。

而李载京在一旁见她如此，为了继续维持平常的形象，他还是开了口，“都是因为我，敏珠才会牵扯进来，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硕闻言，先是沉默地盯着李载京，似乎在审视这人，随后，他才出声道：“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

不过，他对李载京的为人还是在心中存疑。

然后，警察便来让扶瑶和李载京去录口供，刘硕则在外等着。

直到他们二人做完笔录，刘硕也同他们一起走出警局，正想着和扶瑶一同回学校。

“载京。”

“哥，你怎么来了？”李载京一瞧见李韩京，还颇为诧异。

而李韩京听他这么问，立即道：“我一收到警方的通知，就马上来了。”

“李常务。”扶瑶就在李载京身旁不远，李韩京虽然第一眼只注意到李载京，但她仍是先同他打了招呼。

“梁小姐？”李韩京对扶瑶出现在这里，显然颇为惊讶，“你怎么会和载京……”

“哥，这次多亏了敏珠，不然我可能等不到警察，就先受伤了。”李载京微微扬唇，对李韩京简单明了地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

李韩京听完后，很是感激扶瑶，并表示不知该怎么多谢她才好。

李载京见他这般，便道：“哥，今天大家都累了，还是先送敏珠回去休息比较好。”

“你说得对，我和载京送你们回去。”李韩京的语气温和，对扶瑶与刘硕说道。

扶瑶望向刘硕，他的车子已经从案发现场开了回来，方才他就说过载她一起回学校，所以她和他都婉拒了李韩京的建议。

李韩京也不介意，从李载京的态度来看，他还觉着扶瑶将来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弟妹，他本就欣赏她的工作能力，加之这次的事件，所幸有她在，才让自家弟弟毫发无伤，他对扶瑶更是满意非常。

几天后，李韩京便让李载京邀请扶瑶一起用餐。

李载京在与扶瑶通电话时，就已经开车前往她的学校。

他刚到学校附近，正巧瞧见扶瑶和刘硕在校门口，两人似乎正在交谈，不过片刻，二人便迈步走到拐角处。

李载京下了车，朝着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走去，一走近拐弯的地方，就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蓦地停下脚步。

“……敏珠，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想去医学院。”刘硕眉头微拧，正色道：“金灿宇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李载京，可你想让他的眼睛复明，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李载京？”

“有区别吗？”扶瑶注视着刘硕，轻声道：“我只是不想让灿宇的人生更加糟糕绝望了。”

刘硕闻言，静默地凝睇她良久，才接着问：“那你还准备继续和李载京往来？你也应该知道他小时候对金灿宇做过什么，你觉得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了吗？”

扶瑶含笑摇了摇头，只道：“我不知道，但我想看看载京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敏珠，你……”

刘硕对她的话并不很理解，可他望进她隽黑纯澈的眸中，里边好似有一片海，凝着深邃的温柔，他一时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单单看着她的神情，他便察觉到她这纯然笑意中的认真与坚决。

“抱歉，前辈。”扶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而是同刘硕道别，“我和人还有约，就先走了，再见。”

刘硕默然片刻，还是和扶瑶先行告别，他留在原地注视着她渐渐走远直至消失的身影，然后转身离去。

扶瑶回到校门口不久，才瞥见李载京的车从路口转角驶来，缓缓停靠在路边，她直接行至他的车前。

李载京刚好下了车，走到副驾驶座那边，见她走来，朝她笑了笑，同时为她提前打开了车门，请她上车。

扶瑶见状，同李载京道了谢后，就坐进车中。

“我已经听我哥说过了，原来你所在的事务所和s＆c有合作。”李载京在车子行驶了一小段路后，先出了声，“我哥他看起来很欣赏你，他说你的翻译水平很高。”

扶瑶望着他略显冷峻的侧脸，未曾开口，而是准备听他接下去的话。

“本来他还想着等你一毕业，就招你进公司，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行了。”李载京的声音忽地变得稍低，“敏珠，你真的决定要去医学院吗？”

“是。”扶瑶没有迟疑，直接便回答了他的问题。

李载京不再吭声，只是看似专心地开着车，可扶瑶哪知他此刻的心中作何想法。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人，让他总是一次次地，又不自觉地产生想要探究她内心的念头。

这本该是被消除的，因为她已经超乎他的掌控，就像他以为她察觉到他的真面目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抹消她的存在。

然而，奇妙的是，在那一瞬过后，他更想要的是解开她这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