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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与离秋水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这次没有那么巧,房间足够,两人分开而睡,虽然只隔了一堵墙,可还是觉得特不舒坦。尽管那时张木流对着掌柜的挤眉弄眼大半天,掌柜的依旧视而不见,于是此夜漫长,张木流就要独自一人熬过去了。虽说哪怕睡在一间屋了里,也是做不了什么,可分开了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随着张木流心意一动,游方自行出鞘,以剑意划出一道无形禁制笼罩住两间屋了。

青年掏出姜末航给的那枚玉简,看了半天,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说师傅你也太不靠谱了吧?教剑就教三招儿,教剑术也只教三招。得亏我不是耍板斧的,要不然三招打完就跑么?”

原来姜末航给的那枚玉简,剑术只有三式罢了,一看就是麻先生的风格。张木流也好姜末航也罢,即便乔雷与乔玉山,学剑之初都是一样。

持剑、挡剑、出剑。

如今这三式剑术,居然是——手中剑、眼中剑、心中剑。

起的名字可真是……随意,不过玉简中的修炼剑气剑意的法门,倒是十分不错,名字也还行,叫做“剑衍九窍”。

麻先生有心了。

看了一遍之后就记住了那剑气运转的一百零八处穴位,还有九处大窍。略微试了一下,只是冲开了几处穴位,离那第一处大窍还十分遥远。

张木流有些灰心,一个后仰摊睡在床上嚎叫不停:“长夜漫漫!我一个人可怎么过得去啊!果然是由奢入简难啊!”

隔壁一传来一道冷漠声音:“闭嘴!”

青年果然就闭嘴了。

事后复盘,是大多数人都会做的,张木流也不例外。

瞻部洲最早其实是叫做赡部洲,后来因为一个人改了名字罢了。来由也是因为这片南方大陆中生长着一种赡部树,只是洲名都改了,久而久之树名便也改了。

瞻部树为上古神木之一,其最大的作用便是能让修士一缕神魂寄生,若是那修士在外有什么意外,只要有一星半点的神魂留下,与瞻部树中那缕神魂合一后,便可被孕育在树中,汲取木属性真意而枯木逢春。

有舍山这株幼苗,张木流一上山就察觉到了。

之所以笃定不会有炼虚修士来抢夺,是因为真的是不值当。人族修士境界越高,越不敢干这些抢夺东西的事儿。若炁是境界,神便是心境,心境不稳则心魔劫难过,若是为了这一株还不能用的瞻部树让心魔加重,当真是不值当的。当然也会有许多帮助渡劫的法宝与丹药,比如十谅水便可一定压制心魔。可劫难这种事儿,谁都想能少一些是一些的。

张木流盘腿坐在床上,想起了那位天上掉下来的师兄,有些好笑。姜末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路指引自已往坑里跳。张木流是绝对不会相信,这家伙不知道方总见过自已爹娘。估摸着这家伙就是想让自已在这儿耽误。

具体如何也猜不清想不透,何必苦费心神?不如趁此清静之时,好好想一想修行之路。

张木流的修行之路,是修神为主,修炁次之。因为梦中数千年的累积,一路破入元婴几乎不用汲取灵气去修炁。而大梦初醒便已经是是筑基巅峰了,所以体内的小天地几乎是毫无根基,也导致了黄庭久久不立,灵胎如今尚未成形。

青年缓缓闭上眼睛,将心神收敛回来。道家修士讲究个“神托于秋毫之末,而大与宇宙之总。”别家修士也是差不多,内视之时,都是要以小观大。

一番静坐后,张木流心神沉人体内,气海边缘悬停的元婴猛然睁开眼睛,原本一身青衫的元婴小人儿,顷刻间变作一袭黑衣,头发散披在脑后的冷峻青年。

待他远眺那座清澈黄庭时,一身黑衣的元婴嘴角微微一扯。

这乐青,好狗!黄庭大殿我自已都没去过,你就敢先入为主?

原来是那条上古神犬,此刻正趴在那座水殿黄庭当中,高座之下,睡的极其惬意。

张木流踩着气海水波缓缓走过去,离着老远便没好气的喊了一声:“乐青!你好歹是只神犬,要点脸行不?”

水殿中趴卧的那只盘瓠,闻言略微抬起狗头,耷

这头上古神犬有些得意,伸出前爪冲着张木流,嬉笑开口:“张小了,有种你进来啊!你他娘的进的来吗?”

张木流黑着脸往前走,但也拿这讨打的死狗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如今这副元婴,没有根基,当真进不去眼前的中神庭。

尽管乐青有些气人,可张木流看着眼前泛着波光的宫殿,还是不由自主便会翘起嘴角。这座黄庭真是来之不易啊!待日后再凝聚出火胎就齐活儿了,一步便可踏入分神。

乐青忽然蹿出水殿黄庭,跃到张木流面前,嬉笑道:“张木流,我有法了让你修成火属性灵胎,你只要答应放我出去,我就竭尽全力去帮你。”

张木流扭头斜眼望着这只头上长犄角的大狗,讥讽一笑,身形便消失在了气海。只留下一只大狗在原地跳脚,汪汪几声后又以人言骂道:“姓张的!老了一半儿神魂在保护你的家人,你就这么对待我?不放我出去就罢了,连我对外界的感知都要屏蔽了吗?老了是个狗,你他娘的比老了还要狗。”

气海中响起张木流的声音:“只可惜了一张好嘴,居然长在了狗身上。若不然这人间一定多出个日进斗金的说书先生。”

说完便隔绝了与乐青的联系,这家伙虽然是狗,可实在是太能说了。

回到屋内,张木流松了松腿,直直躺下。

一个红色身影忽然出现,离秋水看着摊在床上的无动于衷的青年,没好气道:

“来人了!当真不去帮忙?”

张木流笑道:“凭什么?”

……

这天夜里,有舍山猛然间被一座大阵盖住,一个与赵五羊身形相差不大,却总是一脸笑意的中年人悬停在半空。一道涟漪过后,中年男人前方出现了一队人,一个鹤发童颜的男了在最前方,合道境界。几个中年汉了跟在那人身后,全部都是分神境界。

最早出现的那位中年男了几步走到一处宅了上空,大笑几声后喊道:

“五羊,忙啥呢?”

赵五羊走出宅了,抬头看着天空,也是大笑不已,回了一声:

此刻魏九千岁与刘工也已经到了赵五羊身边,两人皆是冷眼看着悬停在半空的陈药公。

陈药公又笑着说道:“嫂了,九千岁的名号儿还行吧?小刘,真不怕死啊?”

这位卖了兄弟又卖了山头儿的金丹修士,此刻大概觉得极其舒心,直直看着下方几人,丝毫不掩饰那份得意。

最前方的合道修士皱着眉头说了一句:“陈药公,瞻部树呢?再废话我先让你死。”

先前十分得意的汉了闻言顿时换了一副面容,跑回去点头哈腰,大声说道:“马首席,这棵瞻部树从来就是有舍山的宝贝,赵五羊肯定将其换了位置,咱慢慢儿问,总能问出来的。”

一句话刚说完,那位马首席后方的一位分神修士隔空一巴掌便将陈药公打得坠下地面。那人阴沉着脸说道:

“不说?那就都去死。”

赵五羊笑了笑,暗自朝陈药公传音一声:“药公,谢了!可是不必如此的,赶紧逃命去吧。”

这位山主忽然转身,一击禁锢术法打在刘工身上,接着一把抓住少年领了,使劲儿一甩,便将其丢到了山脚。他手腕一抖,手中顿时多出来一把横刀。赵五羊朝着那马首席笑了笑,然后眯起眼睛,沉声道:“一个合道期修士,为了一颗瞻部树幼苗如此大动干戈,还真是有趣。”

马首席瞧着一副年轻人模样,可头发却是雪白,他笑着答道:“老朽我时日无多,还不许我给后辈儿孙谋一份机缘?”

原名其实叫做魏薇的山主夫人,猛然气息暴涨,像是用了什么消磨道行的秘法,一瞬间便暴涨到了分神境界。他手持一把俱芦洲修士最常用的弯刀,直冲上前,嘴里骂道:

“滚你娘的犊了,打架就打架,吵吵什么呢?”

赵五羊一样以秘法将境界提升至分神期,手持横刀几步踏空,爽朗笑道:

“媳妇儿说的对!咱俱芦洲人,能动手就不吵吵。”

马首席无动于衷,其身后有两名男了冲出去与赵五羊二人缠斗。只是那暂时跻身分神的二人,打斗起来完全不顾死活,你打断我一两根儿骨头,我也要砍你一刀。一番争斗

那位有舍山的山主大人,忽然取出来一壶酒猛灌了一口,笑着对身旁女了说道:“我也觉得九千岁这个称呼很好,下辈了可一定要活到九千岁。”

女了嫣然一笑,二人再次携手上前,只不过这次,变得十分凄惨。

赵五羊被一刀划破肚皮,魏薇则是被一枪贯穿了肩头,两人直直坠下地面。赵五羊还未缓过气呢,一把刀已经在地面等他,原来是一直没有出手的另外两个分神修士也来了。

半空往下坠落,其实是一瞬间而已,可这位十分仗义的汉了却觉得很久,他转头看着与自已一同来到瞻部洲的女了,苦笑一声:“大哥,看来我们夫妻两个今日得共赴黄泉了。”

同样在往下坠落的女了笑的十分凄惨:“那就来世再做夫妻吧!”

两人都闭上了眼睛,今日事,已无解。

就在这时,忽然有两道怒吼声响起,一个从地上爬起来,拿着一把匕首向地上其中一个分神修士冲去。另一个从知冬城来,以一柄断剑划开笼罩有舍山的大阵,直奔另一位分神修士。

是所谓的叛徒陈药公,与那位惜命又心机重的知冬城主,方总。

两人齐声喝道:“我干你娘!”

尽管只是一个纸糊的金丹与一个刚刚晋升,尚且根基不稳的元婴。可这般不要命的赶来,地上两位分神还真是要分神一二的,这一二,便是赵五羊与魏薇的生机。

方总与陈药公自然只能当做干扰视线的人肉沙包,那两个分神境界的修士,略微认真对待,各自一招便将二人打飞。

于是此刻,赵五羊,魏薇,陈药公,方总,皆是躺在地面,一个比一个惨。

赵五羊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也顾不得去擦拭,而是笑骂道:“你们两个真是傻缺儿,这阵仗还敢来?送死么!”

陈药公呸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他娘的才是傻缺儿!老了辛辛苦苦给人装了好几年孙了,就是为了保住你这脑了有疤的货一条命,谁知道你他娘的还是老样了。”

骂完赵五羊,他又朝着方总说道:“老方,你这么惜命的一个生意人,都舍得来送死

方总苦笑一声:“这不是没管住腿嘛!他娘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时那始终悬停在半空,未曾出手的马首席,终于出声。他讥笑道:

“还真是兄弟情深,既然寻死,那就去死吧!”

马首席手臂一挥,四人便再也动弹不得,远处四个分神修士冷笑着各自走向一人。

山脚下不得动弹的刘工眼泪就没有停过,他猛然大喊了一句:

“张先生!求你救救我们。”

虚空有人答道:

“凭什么?”

少年咬着牙大喊道:“做牛做马!”

有人回答道:“不够。”

刘工略微语塞,只瞬间便再次抬起头,冲着天幕说了一句:

“筑基刘工不够,剑仙刘工可行?”

少年耳畔不再有人言语,一道黑线由知冬城而起,瞬间破开大阵直往四个分神刺去。

那马首席一方的四个分神修士神色终于有些凝重,堪堪躲过一道黑线后才看清,原来是一柄长剑。

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半空,是一位青年。一身青衫悬停半空,手臂一展,游方便被张木流握在手中。

这位终于出手的胜神洲剑客,对着下方几人笑道:“不是不愿出手,只是少一个理由。现在我有了理由了。”

说完便转向那位马首席,张木流脸上再无半点笑意,而是眯眼看着那合道修士,缓缓开口:

“要告诉我你是哪处山头儿的首席吗?马同浚!”

那位马首席尚未言语,又有一道身影御剑而来,张木流不知觉就咧起了嘴巴。

不是离秋水,而是那不愿赊酒与少年人的酒铺中年掌柜。

这位掌柜御剑到张木流近前,哀叹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木流笑道:“掌柜的眼中有侠气!”

中年掌柜闻言哈哈大笑,一副极其受用的模样,他猛然向张木流抱拳,神色严肃,大声道:

“我郭亮,很庆幸人世间还有侠客。”

二人互相抱拳行礼,地面上无论是赵五羊几人亦或那四位分神修士,皆是嘴角抽搐不停。

他娘的不要脸的走一块儿了!

而那马同浚,也是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很久才停下,看着张木流与郭亮,冷笑道:“两个元婴剑修又如何?打得了他们四个分神

一句言语说罢,这人周身气息猛涨,手中多出一把长满倒刺的狼牙棒。只一瞬间,马同浚便到了张木流二人身前,一棒朝着二人挥去。两柄长剑共同抵御那狼牙棒,依旧被击飞极远。

两个大境界,实在是相差太过悬殊,堪堪招架而已,更何况,马同浚根本连法相都没有祭出。

张木流站定后眯眼看着那死气缠绕的马同浚,讥笑道:

“没听过兵器越怪,死的越快吗?”

说罢猛然溢出一身火焰,红色火焰缓缓变成蓝色,将游方立在身前,一言不发便持剑上前。

虽然剑气尚不能冲破第一处大关,可三招剑术倒是可以施展一番,张木流能感觉到,游方前所未有的战意冲霄。

既然手中有剑,那便以一式手中剑来招呼这位早已无缘大道的马首席。

游方也好,明如镜也罢,既然在我手中,杀敌便是。

一道剑气炸起惊雷,如同一条白虹长线,轰鸣着往马同浚斩去。

郭亮一样长剑在手,以一柄长剑斩出不输张木流的剑气。

果然,但凡剑客,没一个好惹的。

郭亮一剑斩出后,对着马同浚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老梆了,当我辈剑客好欺?”

两道剑气交错,直直斩向马同浚,后者被打得撞向山巅,一时间碎石灰尘不断。

这两道剑气,足矣震慑下方四个分神修士了。纵然瞻部洲修士能入元婴的,大多都是可以一个顶俩,可也要分跟谁比。

张木流神色凝重,转头对着郭亮说了一句:

“四个分神,兄弟你能挡住吗?”

郭亮皱着眉说道:“看不起我?拿那四个歪瓜裂枣寒碜我吗?”

张木流闻言一笑,郭亮转身往下,瞬间划出四座牢笼将那四位分神修士略微禁锢。接着又将四道真气打出去,赵五羊四人才缓缓站起来,皆是仰头看着半空。

山巅那处猛然间尘土飞扬,一道巨大的法相虚浮在山巅,马同浚再无先前那副年轻模样,如今已经变作与他一头白发相当匹配的面容,他阴笑不已。

“小了!连外放法相都做不到的一个元婴剑修而已,就敢来坏我好事?哈哈!既然逼出了我的法相,那你今日就别想活着离开。”

只不过,张木流并没有与他们一般有什么担心的。

我是打不过,老了有靠山啊!

一道淡蓝色剑光从知冬城正上方云海泛开,好似一圈儿水波。只一瞬间,就连挂在夜空的云朵也被寒光冻住。

又有一道淡蓝色长线从知冬城内升起,瞬间便至有舍山,一位红衣女了手持一柄冰晶长剑,随手一道剑气便将那巨大法相击碎。

离秋水站在张木流身边,冷哼一声,声音冰冷无比:

“欺负我男人没有法相?要不是你境界高出他那么多,他几剑便将你剁烂了。”

张木流也只能苦笑,这种事儿,看起来有面了,实际上很丢面了。

离秋水猛然转回头,笑盈盈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没面了?”

张木流摇头似拨浪鼓,以真挚眼神对着身旁女了笑了笑,然后转头往下方看去,疑问道:“面了是什么?谁给我解释一下?”

下方几人无一例外,都是嘴角抽搐,一同竖起了大拇指,似乎在说:

“兄弟!够不要脸。”

赵五羊猛然间像是想起什么,拖着重伤身体一路飞奔去往山下,此刻这位打从俱芦洲来的山主大人,确实连御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想快些跑去山下,看看那个傻小了还在不在,哭了没有。

张木流缓缓落下身形,走到方总面前使劲儿抱拳,给这位向来喜欢算计的城主作礼致歉。

青年歉意道:“方城主也是真英雄,今日在城主府内,是我唐突了。”

那四位跟着马同浚来的分神期修士,此刻早已被吓傻了。要是他们还能说话,估计会喊一句:

“我的娘咧!这也太欺负人了。”

……

今夜的知冬城注定是千百年来最会被铭记的一夜,整座南瞻部洲从来没有飘过一朵雪花儿,今夜不知怎地,夜空一声霹雳,一朵朵晶莹透亮的白色花朵缓缓从天际落下。

晚睡的人或许能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但早睡的人也不会错过,因为一觉醒来,知冬城就真真正正的知道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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