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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送至山庄,听说山庄有鬼。”
李君屹盯着这信上的两句话共计十二个字,陷入了沉思。
前面半句话倒是正常,可后面这句话……
山庄有鬼?是什么鬼?内鬼还是吓人的鬼?
李君屹从不信这世上有鬼,这苏御分明是在故意吊他的胃口。
他将信塞回信封,扔到抽屉里,决定不再想这件事,而后便匆匆去太常寺当值了。
在太常寺的一整日,李君屹都心神不定,思绪总是不由地被那封信牵引着:他虽不信这世上有鬼,但沈清月信不信他不得而知。若只是凭空捏造的鬼神邪说便罢了,若是内鬼呢?若是有人要害沈清月呢?
李君屹心神难宁,下午回到府中后,便径直去了书房,手指敲着桌子又将那信上的十二个字回想了许多遍,脑中也思虑了许多遍。
纵然得知苏御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为了勾起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在他不可能去青川找沈清月弄清白情况的前提下,他要得知这件事的真相,就只能通过苏御。
他终是没能抵住内心对这件事的探究,研磨蘸取,在笔尖即将干涸的时候,终于写下了三个字……
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嘉和没有敲门就直接走了进来。
“君屹哥哥!”嘉和今日穿着一袭天青色曳地裙,翩然而至他的桌前,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瞧我新做的衣裳好看吗?过几天就是曲水流觞宴,那天我就穿这个好不好?”
嘉和今日下午便过来了,陪太尉夫人舒氏聊了一下午,顺便等他回来。
原本李君屹每天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情都要先去母亲那里一趟,给她请个安亦或是打声招呼,只是今日心中有事,才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嘉和在舒氏那边听到李君屹回来的消息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过来,听说他在自己的院子里一直没有出来,耐不住想要快些见到他的心情,便只好跑来找他了。
李君屹见嘉和贸然闯进来,虽心中有一丝不悦,但见她满心欢喜地炫耀自己衣服的小女儿家模样,便也不好说什么坏了她的心情,只点了点头:“好看。”
“听说
君屹哥哥一回来就扎进了书房中不出来,”嘉和调皮一笑,“让我瞧瞧君屹哥哥在写什么?”
说罢,便将李君屹方才写的那张纸抽了过去。
“嘉和……”李君屹沉声唤了她一句,眉头也皱了起来。
嘉和没有察觉到他此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她将那纸举起来,盯着上面那三个字,疑惑地念处声来:“什么鬼?”
……
不久之后,苏御便收到了李君屹的来信。
原本他还不确定李君屹会不会再次回信给他,但如今既然他回了信,苏御还没打开,便就猜到了信里的内容。
他定然会问沈清月那山庄里是什么鬼?
果然,信纸被抽出来,上面果然只有寥寥三个大字:什么鬼?
苏御甚至能想到李君屹写下这三个字时,那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傲娇的样子。
他将信拿给姜汀若看,姜汀若扑哧笑出了声,问苏御:“世子,这封信你要如何回复?”
苏御长袖一挥,狡黠笑道:“本世子不回了……”
***
青川,月牙山庄。
弄清楚山庄所谓的“闹鬼”只是一个乌龙之后,沈清月他们便安心地住了下来。
她有意在外面请一些人将山庄里里外外打理一遍,但外人还听信着山庄有鬼的传闻,给多少钱都不肯过来,沈清月只好让几个小厮先慢慢打理着,回头再找几个胆子大的人过来帮忙。
至于那个被认为是“鬼”的孩子,这几日也频频来院子里讨东西吃。每每灶房传出了饭的香味,那孩子便不知何时出现在灶房旁边的桑树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灶房,直到栀素发现他,然后招呼他下来,给他一只鸡腿或是旁的肉食……
时间一长,倒像是有了默契一般,每到饭点,栀素便往桑树上喊一声:“吃饭啦!”
那孩子便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栀素面前,脖子一拧手一伸,颇有几分软饭硬吃的模样,逗得大伙儿笑成一片。
待他拿到了吃的东西,便又窜回树上,坐在树干上吃得头不抬眼不睁的……
栀素同沈清月说:“小姐,不若给他取个名字吧,日后也好招
呼他。”
沈清月看着他稳稳当当盘坐在桑树上的样子,想了想,便道:“那就叫他‘桑末’吧,桑末的意思,是桑树上一种的木头……”
“桑末,这名字好听。”栀素喜滋滋地冲树上喊了起来,“桑末,桑末……”
在喊了五六声后,坐在树上吃肉的孩子终于往下看了一眼。
栀素高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桑末了!”
他许是听懂了,冲栀素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沈清月才歇下不久,栀素忽然过来敲门,同她说,巡守的小厮发现,山庄后院□□进来几个人,听说话的声音像是几个年轻的子弟,不晓得半夜闯入山庄做什么?
沈清月一听,当即从床上起身,赶紧穿好了衣物:“把院子里的人都喊起来,手里拿些家伙,万一是贼人,咱们也好防身。”
“是。”
栀素赶忙将绿竹和其他小厮都唤了起来。
她走到桑树下面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抬头唤了一声:“桑末,你在吗?”
树上当即响起一片叶子晃动的莎啦声。
栀素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桑末,有人闯入山庄了,不晓得是不是坏人,你可不可以去吓唬一下他们?”
桑末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她面前一脸茫然,想是没有明白她的话。
栀素只好比划着:“后院……有人……扮鬼……”说着自己做了个鬼脸,“去吓唬他们……”
桑末似乎这才明白了一些,转身几步攀上了桑树,往后面看了一眼,而后越过院墙,跳到了后面……
不一会儿,后面便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鬼呀……呜哇哇……”
沈清月笑着看了栀素一眼,夸她:“你这小机灵,真有你的。”
后面的哭喊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退,不晓得那些人是被桑末吓跑了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沈清月便叫栀素挑着灯,和大家一起去后面看看。
穿过一条满是悬葛垂萝的长廊,跨过月门,便来到了山庄的后院。
后院约有数十倾地,除了那片小湖泊,还有各种繁茂树木,以松柏和竹
子居多,湖泊沿岸种了两排榆柳,东北方向还有一处果园,种有桃李枣梨、杏橘栗莓百余棵,里面还有两排葡萄架和一片菜园。
在湖泊北边,有奇石巨石堆砌了一座假山。
沈清月和大家一边走一边仔细寻找着,还未找见什么人,便见一抹细瘦的身影跑了过来,径直窜到栀素旁边,捂着头呜咽。
栀素挑灯看去,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才发现他额头被砸伤了,血流了半张脸。
她忙掏出帕子,先将他的伤口捂住。
沈清月让栀素先带他去前面包扎一下,但桑末不肯走,拉着栀素的手,似乎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大家只好跟着他一起走,然后在假山后面发现了一个晕倒的少年。
桑末指了指那个少年,又指了指自己的头。
栀素会意:“是他把你打伤了?”
桑末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人躲在山庄里吗?”栀素又问他。
而桑末只是瞪着地上那个少年,没再带他们去别的地方,想必其他的人已经□□跑了。
沈清月瞧那地上的少年,约莫十五六的年纪,紫衣华服,皮肉细腻,脸上亦是未曾蒙面,不像是个贼人,像是哪家的小少爷,于是道:“先将人抬回去吧。”
两个小厮便将那少年抬去了前面,栀素也赶忙拉着桑末去包扎伤口了。
堂屋中,绿竹取来了药箱,又去打了一盆热水过来,先将桑末的脸洗净了,再处理伤口。
桑末乌黑的小脸染得整盆水都成了墨色,栀素这才发现他脸上有一块半个拇指大小的红色印记。
初时以为是血,可后来怎么也擦不掉,才晓得那应该是一块胎记。
“莫不是因为这脸上的胎记,你才被家人丢弃的?”栀素看着桑末,猜测着。
一旁的绿竹在看清楚桑末的脸后,也唏嘘道:“这么好看的孩子,单是因为这一小块的胎记就被抛弃,他那父母也委实太心狠了些……”
沈清月在一旁端量了桑末许久,开口道:“栀素,绿竹,你们觉不觉得,桑末像个女孩子?”
“女孩子?”一直把桑末当成男孩子的栀素和绿竹又
惊讶地打量起桑末来,栀素先是抬起桑末的下巴看了看他的脖子,应该是在找喉结。
那细长乌黑的脖子平滑流畅,并未有什么凸起,然后栀素又伸出手去戳了戳桑末的胸,终是惹得沈清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桑末才多大,那里还未发育呢。”
栀素一边包扎着桑末头上的伤,一边对绿竹说:“一会儿咱们给桑末洗个澡吧。”
绿竹犹豫道:“万一是个男孩子……”
“那叫洛杨给他洗?”洛杨是四个小厮其中的一个。
绿竹更不同意了:“万一桑末真是个女孩子呢?”
“行了,还是咱们给桑末洗吧,左右他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罢了。”
绿竹点了点头:“那好吧。”
栀素继续帮桑末包扎伤口,绿竹则去烧热水,又叫洛杨搬了个大木盆去灶房里。
灶房不算太大,被灶火烘得暖腾腾的,两个姑娘将桑末带去灶房,关上门之后,便在那里给桑末洗了起来。
不一会儿,栀素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同沈清月说了一句:“小姐,桑末还真是个女孩子。”而后又风风火火地去给桑末找换洗的衣服去了。
待桑末穿着一身栀素的衣服,别别扭扭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院里的小厮都愣住了。洛杨开口道:“这小野猴子竟然是个小姑娘……”
栀素瞪了洛杨一眼:“你才野猴子呢,桑末好看着呢。”
洛杨又往桑末脸上看了一眼,惋惜道:“若是没有脸上这块胎记,就更好看了。”
栀素哼了一声,拉着桑末去找沈清月了。
“小姐你看!”栀素将桑末拉到沈清月面前,“桑末好看吗?”
“好看。”沈清月由衷地夸了一句,“就是这脸上的胎记……”
桑末确然是个秀气的小姑娘,尤其是那双野性又不失纯真的眼睛,十分夺人心魄。只是她一张小脸才巴掌大小,那块胎记却足有半个拇指那般大,盘踞在左边的脸颊上,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栀素,你去取一盒胭脂过来,再找一支细毫,作画时用的那种……”
“是。”栀素虽不知沈清月要这
两样东西作甚,但还是很快找了出来。
沈清月用细毫蘸了些许胭脂,将桑末唤到身前来:“桑末,过来。”
桑末看了栀素一眼,栀素推着她走了过去。
沈清月微微俯下身,依着桑末脸上那块深浅不一的胎记形状,用胭脂在上面画了一朵木棉花。
“小姐真是妙手回春,这花画得真好看!”栀素拍着手夸道。
沈清月直起身来,纠正她:“傻栀素,妙手回春说的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那小姐这是……”栀素想了想,又想到了一个词,“神来之笔!”
“这还差不多。”沈清月将笔搁下,同她说道,“桑末误入山庄也算与咱们有缘,瞧着她年纪不大,仔细教导,日后应该也能和咱们一样正常生活的。她很喜欢你,你便先教导着她,别叫她在外面露宿了……”
栀素听到沈清月主动将桑末留下来,很是开心:“多谢小姐!”
这时,洛杨跑过来告诉她们,说那位晕倒的小公子醒了。
“走,过去看看。”沈清月说道。
栀素便拉着桑末的手跟着沈清月一起过去了。
那少年现在一间厢房里,推开房门,沈清月却没瞧见那少年的身影。
洛杨指了指桌子下面:“小姐,他在那里。”
沈清月低头瞧见了蜷缩在桌子底下的身影,唤了一声:“这位小公子,出来说话。”
那少年带着哭腔,哆哆嗦嗦道:“你们是人是鬼啊?我不是坏人,也没有做过亏心事,你们不要杀我呀……”
洛杨将那少年从桌底扯了出来,让他端端站好:“你瞧我们是人是鬼?”
那少年缩着肩膀,好一会儿才鼓气勇气看了他们一眼。
却见面前是一个清丽端庄的大姐姐,一个眸中俏皮的小姐姐,还有一个脸上画着花儿但眼神却很凶狠的小丫头,以及方才扯他出来的一个年轻的男子。
似乎……都是人的样子,不像是他那会儿撞见的那个鬼那般吓人。
“你们……是人啊?”那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人,不然早把你吃了。”栀素调皮道。
那少年脸上紧绷
的神色稍稍松弛了一些:“我没听说过这山庄有人住啊。”
沈清月道:“我们才搬来不久。”
那少年惊愕:“这山庄闹鬼,你们还敢搬来住?”
“那你明知这山庄闹鬼,怎的还敢夜闯?”栀素问他。
少年挠挠头:“我是和我几个兄弟来比试胆量的,没成想这里真的有鬼,还就追着我一个人跑……”
栀素冲他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把她打伤了,她才追着你跑的。”
“我把谁打伤了?”少年一脸莫名其妙,“我是朝那鬼扔了一块石头,我把鬼打伤了吗?鬼还会受伤吗?”
栀素将桑末拉到自己身前,指着她额头上的伤:“你说呢?”
少年看着这个从方才就一直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脸上有花的小丫头,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她就是那个鬼?”
桑末冲他龇起牙来。
少年往后缩了一步:“这小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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