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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中,陆缜终于可以不再顾及眼神。

不用在别人面前假装不喜欢,也不用对着自己自欺欺人。

他在看她。

用目光勾勒近在咫尺的轮廓,像个饥饿已久的病人,瞳孔黑得发亮。

每一层楼道的教室里都有人在欢呼,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停电,原本的学习气氛全都被打破了,学生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撒野。

远处越闹,这一片角落就越显得静谧。

陆缜在黑暗里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揉着她的后脑。

楚殷没有说过自己怕黑,但陆缜知道。他想过很多种原因,最后猜测大概是小时候走失的那段经历导致的。

那么小的小孩子,被拐走后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或许曾有过一间漆黑不见光的屋子,成了楚殷永远的恐惧。

所以在第一次发现之后,后来的每天晚上,陆缜都会留一盏夜灯。

……尽管对当时的她而言,被困在他身边或许也是一样的暗无天日。

陆缜又尝到了一丝苦涩。

隔着一辈子的爱憎,一切都已经变成奢望。

因为害怕,楚殷的呼吸略微紊乱,微甜的气息在黑暗中扫过他的脖颈,没人知道,此刻陆缜的下颌线条紧绷成了什么样子。

楚殷大概还没缓过神,可能也听不到他刚才的喃喃自语。否则,这时候她可能会一把推开他,然后气冲冲地离去。

陆缜异常珍惜此刻的分秒,甚至感谢这一片突然降临的黑暗。

让他成了她此时唯一能依靠的人。

可惜,电路很快修复,头顶的灯发出了轻微的电流声。

陆缜很想问一次。

你喜欢那个人吗。他很好吗。

但他闭了闭眼,忍着心脏漫上来的窒痛,然后克制着慢慢松开她。在来电之前,转身离开。

一分钟后,“啪”的一声,世界又恢复明亮。

远处的教室里,学生们发出失望的唏嘘。

楚殷的眼皮感应到光,很久之后才终于缓过神,慢慢睁开眼睛。

楼道里走出来不少人,看到她在楼梯间一个人站着,惊讶地问:“殷姐——你一个人吗?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楚殷脸有点白,但心率已经恢复正常,她点点头:“有点。”

她活了两辈子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怕黑这件事,以及为什么她会这样怕黑。

小时候走失,她被带到王家之后因为天生不服管教,吃了不少苦头。有一次逆反得实在厉害,村里人只懂得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为了让她长教训,直接把她关进柴房里一天一夜。

没有窗户,没有灯,五岁的小孩差点疯了。出来以后就再也不能在纯黑的环境里待着。

这么多年过去楚殷早就自我疗愈了,也不打算对任何人卖惨。

刚才突然停电,她依然生理性地强烈不适,但并没有到完全失去意识的程度。

……所以刚才那个人,是陆缜吗?

虽然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她对陆缜的气息非常熟悉。

还有……他轻轻捏耳骨、然后顺着摸到她后脑的动作,陆缜上辈子就很喜欢这样做,带有轻微的讨好和安抚意味。

楚殷微微蹙眉,狗男人为什么做的这么熟练?

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行为习惯也是一样的吗?

楚殷也不知道自己开始眩晕之后有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而她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刚刚才碰见陆缜,这时候陆缜出现倒也不是不合理。

但他好像……来得太及时了点,就像知道她会倒一样。

楚殷思索几秒后无果,最终只能把这归结为男主光环。

而且他走得也很利落,没有拖拖拉拉。有可能真的是她在恐慌中无意识发出了什么声音,陆缜过来搭了把手吧。

楚殷甩了甩脑袋。

……

楚殷缓了会儿神,然后慢慢回了教室。

回到自己位置,发现宋兆霖桌子上竟然夸张地点了蜡烛——还是某jo家的香薰蜡烛,点上之后,周围的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小苍兰香。

楚殷吸了口气,评价道:“你还挺有情调。”

宋兆霖这才抬头看到她:“哦,殷姐,这蜡烛从你那儿拿的——刚才应急!嘿嘿嘿!”

楚殷:“……”你妈的。

“停电这点功夫都不够你把蜡烛点着好吧??”楚殷一巴掌扇在他的肩膀上,“而且这东西也不是我的!”

宋兆霖嬉皮笑脸的:“是你的呀!魏鹤鸣送给你的嘛,我替你闻了~这味道不错,他品味还行!”

楚殷立刻又是一掌下去,她快被这傻儿子气死了。

“你知道是人家的就更不能动了啊,点着了我还怎么还?”

宋兆霖的嘴张成了“o”型:“啊?为啥要还?”

根据江湖传闻,殷姐都已经跟隔壁那斯文学霸好上了。论坛里天天有人刷“失恋了天台见”,底下能有十几个“等等我这就来”。

虽然宋兆霖就坐楚殷旁边,但一是楚殷完全不会主动聊起这件事,二是宋兆霖自己还有点酸丢丢的也不会主动问,不过他也以为俩人进展顺利。

这时话题一起,五班一堆人也竖着耳朵偷偷在听,尤其是赵煜雄那些男生,恨不得把耳朵放大十倍。

宋兆霖不负众望地问了出来:“这蜡烛不是你男朋——”

楚殷:“闭嘴。”

宋兆霖很乖地在嘴上拉上拉链。

楚殷正要解释,忽然又想起宋兆霖这个大嘴巴的尿性。只要和他解释完,大概转头他就能逼逼到陆缜那里。

……这个误会也不是完全没坏处。

楚殷想了想,只是委婉道:“别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期末又快到了,你还有心思关注这些?”

学神一出口,周围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楚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我们的目光更不能只停留在眼前的期末考试!再过几个月,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就要高考,而很快,我们就要接过接力棒!所以必须要有一定的紧迫感,严肃认真地走向人生的十字路口!”

宋兆霖被她身上的光芒闪瞎了,从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我不配”的心情。

——他居然还在猜殷姐有没有和魏鹤鸣在一起,他配吗!人家大佬都签了q大,殷姐也是未来的高考状元——而他!还活在他哥的拳头阴影之下!

不该不该实在不该!改变还不算太晚!从现在起他就应该发奋苦读!

五班人听完楚殷一席话,也纷纷心生羞愧——学习吧!学习才配得上姐!

以后考不上q大都不配和楚殷表白!

全班——尤其是男生,学习热情顿时高涨。

楚殷松了口气,也坐下来,挑了张卷子,一边做一边稳定心神。

过了没一会儿,宋兆霖从书里抬起脑袋,凑过来悄悄地说:

“殷姐,看起来魏鹤鸣你也没有很喜欢,可是缜哥你也不要……”

楚殷眉梢轻轻一挑。

宋兆霖虽然憨,但也不是真的傻。

她这个想法刚刚划过脑海,然后就听宋兆霖的声音含着一丝迟疑、又带着一丝羞怯,小心地问:

“那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楚殷:“……”

她错了,这憨比就是真的傻——!!

“给我滚!”

父子情永不变质好吗!永不!-

从那天开始,陆家大少爷变得更加勤勉。

从前陆缜虽然也一直在学习商科、在公司里历练,但在陆氏的董事们心中,他到底还是个少年人。

刚好,他又和陆家二代的陆麟渊之间有一定的年龄断层。从身份上来讲陆缜当然是无可挑剔的继承人,但从年龄阅历上来讲,很多事还是和陆麟渊接洽比较合适。

好在陆老爷子还没真的老到要退位的程度,所以陆缜还可以再养几年羽翼,等到真正能独当一面的那一天,陆老爷子再把整座陆氏江山交到他手里。

但最近,陆老爷子忽然发现,陆缜似乎比他想象得成熟,而且已经悄无声息地成长了起来。近期在几个项目上的表现,出色到全体董事会挑不出任何毛病,让陆老爷子倍感骄傲和放心。

上辈子的那个陆缜受够了血的教训,这辈子不可能再坐以待毙。

由于陆缜展现出的合格的能力,陆老爷子把几个原本计划交给陆麟渊的项目移交,由他去历练。与此同时,整个董事会也开始对陆缜重新评估,在心里揣摩他上位的时间。

陆麟渊也表现得非常惊喜,在董事会结束后,拍着陆缜的肩膀:“不愧是阿缜,比大哥当年还要青出于蓝啊。”

几个董事听他提起陆缜的父亲,也是纷纷点头:“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陆缜缓慢地牵起唇角,神情恰到好处:“是吗。”

陆麟渊笑着和几个董事回忆了一下往昔,顺带回顾了一些这些年他们这些长辈为陆氏发展吃过的苦。陆缜淡笑着在一旁听,对陆麟渊这些潜移默化的手段毫不在意。

几个董事聊得很感慨,就约着一起去喝酒继续聊。

陆麟渊回过头叫陆缜:“阿缜一起来吧。”

“是啊,小少爷。”

“现在可不能把小少爷当孩子喽——”

陆缜笑了笑:“叔叔们的局,我一个小辈就不掺和了,今天还有别的事。”

几个董事面露遗憾,陆麟渊也表示惋惜,然后就笑着和一帮董事离开了。

陆缜独自回到办公室,处理完了所有文件,然后垂眸看了看手机。

他等的短信终于来了,对方显然慎重思考了很久,然后才发了一条地址过来。

陆缜的唇角终于牵起一点弧度。

……

a市一家临江的酒楼,私密性非常好。

陆缜面色平静地走进去,立刻有侍者上前恭敬引路。他在最好的那间包厢里等了片刻,门再次被人打开,年轻男子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一落座,眉心就皱起来:“陆大少爷,什么风把您吹得想起我来了?”

陆缜抬眼,打量着对面这张和宋兆霖有四五分像的脸。

他知道宋延川的性格,也知道他这次来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用意。所以连茶都没让,开门见山:“新城那个项目,是你们截的?”

宋延川脸上轻慢的表情略微变了。

过了两秒他才嗤笑一声:“陆家家大业大,少爷想知道什么,确实拦不住——怎么?陆大少爷也想掺和一脚?还是为了什么人来求情的?”

那天那个小姑娘……陆麟渊已经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了,不过陆缜一定察觉不到。

“求情?”陆缜笑了,“宋先生想多了。”

——楚家倒不倒,和他有什么关系?

从始至终,陆缜要护着的只有一个人罢了。

就算楚家没落,他也可以给她更好的,然后无声无息地保她一辈子锦衣玉食。

宋延川闻声皱了皱眉。

在他眼里,陆缜只是一个优秀的炮灰。就算圈子里都说他本人争气,可谁让他就晚生了那么十几年、又倒霉催地早早死了爹呢?只能说他命不好。

宋延川非常清楚陆麟渊的势力,也深知此人的可怕,所以认定将来陆家必定不会由陆缜接手。他帮陆麟渊做事,等陆家改天换日的那一天,宋家就能乘风而起。

今天过来这趟,纯粹是为了试探虚实而已,不管陆缜发现了什么,又和他说什么,宋延川也不会被说动。

陆缜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骨瓷茶杯的杯沿,有种养尊处优的矜贵,轻声开口:“宋先生把宋家押在我小叔身上,没想过与虎谋皮的风险吗?”

宋延川的瞳孔一缩——陆缜到底都知道多少?!

他和陆麟渊的接触,甚至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宋兆霖更是一点都接触不到的。而陆麟渊在圈内口碑极好,和陆缜的叔侄关系也是十分和睦。

他神色几变,莫名有种被眼前的少年人压了一头的荒谬感,忽然嗤笑一声。

“大少爷,你都懂什么啊?”

他们宋家没有他这样深厚的根基,也不可能像陆缜这样养尊处优,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一步步拼出来的。他们宋家努力了两代人,才养出宋兆霖这个能够无忧无虑的蠢蛋,哪里是陆缜轻飘飘一句就能否定的?

陆缜神色平淡,黑眸里没什么情绪。

“你去过疗养院吧,知道他具体对我母亲做过什么吗?”

宋延川一愣。

陆缜微微垂眼,没有细说。但过了片刻,又轻飘飘地说了四个位置。

这一次,宋延川的脸色彻底变了。

如果说陆缜知道他和陆麟渊的接触已经稀奇,那他知道这四块地,就是让宋延川感觉到自己见了鬼的程度了。

陆缜点到即止,这时才终于把一盏茶推到了宋延川手边,也把决定权交了出去。

“与虎谋皮,容易反噬,不如和正常点的坏人做交易。”陆缜淡淡地说,“如果宋先生出了这扇门,给我小叔打个电话,那么一切事情提前,大家玉石俱焚。”

顿了顿,陆缜加上了最后一块筹码:“我也不想……让林子为难。”

听到这句话,宋延川的神色终于松动了。

……

一小时后,宋延川起身离开。

他是生意人,而且是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很多年的生意人。对方有没有真料,是不是有真本事,究竟能不能成为合作伙伴,聊几句就能感受出来。

这一个小时里,宋延川感受到的居然是源源不断的心惊。

明明陆缜今年才17岁,他到底是从哪儿练出的视野和阅历?!

临出门前,他到底没压住心底的荒谬感,回身看了一眼。

陆缜望着江景,喝掉了骨瓷杯里冷掉的茶。

那张脸分明还是少年清隽的模样,可半阖着眼皮的样子竟有种说不出的沉寂萧索……却像是什么故事里,悄然觉醒过来的魔王-

新城的项目凉了之后,楚家的资金链彻底断裂,破产局势无法挽回。

陈家抽刀断水,终止合作,丝毫没有顾及双方联姻的情面。

目前,这消息只是在豪门圈子里传播。学校的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楚秋秋引以为傲的准太太身份已经黄了,也不知道楚家姐妹马上就不是千金小姐了。

在全家的焦虑气氛中,楚殷是最淡定最无所谓的一个。

她该吃饭吃饭,该学习学习,在房子被没收抵债之前,完全事不关己。

楚秋秋怒目指责她:“姐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家里的情况?你都不担心爸爸妈妈吗?你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硬!”

楚殷淡淡道:“因为你比我更会关心啊,快去吧,这时候正是需要你这件小棉袄的时候呀。”

楚秋秋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所有的孝顺贴心,都是建立在楚家提供的豪门生活的基础上的!

现在眼看一切付诸流水,她的豪门未婚妻身份也不保,楚秋秋怎么能不急?!

虽然她嘴上说着要关心父母,但现在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未来。

楚秋秋匆匆地离开楚家,约陈轩辕一处他们约会过的餐厅见面。

焦急等待许久之后,好在,陈轩辕还是来了!楚秋秋的心情顿时变得没有那么糟。

她柔弱地低下头,泫然欲泣:“轩辕,我们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

陈轩辕笑了一下,语气有些高傲:“但我们已经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了。”

楚秋秋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急道:“可你、你就不要我了吗?”

陈轩辕望着她这张脸,透过那几分相似,在看另外一个人。

他邪魅地冷笑一声:“楚秋秋,你现在已经不是楚家小姐,我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联姻之后,陈轩辕被陈父看着,只能和楚秋秋见面,他已经烦死了!现在终于老天开眼——楚家破产,联姻结束了!

楚秋秋愣了:“什、什么意思?”

陈轩辕倨傲地笑了起来:“你对我陈轩辕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替身!”

楚秋秋面色如土:“什么替身?”

陈轩辕俯身,用一根手指支起她的下巴,笑得疏狂:“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我喜欢的是你姐姐!”

——没错,就是这样!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去找楚殷对峙!

让这对姐妹为了他争吵、撕逼吧!这样才能抚慰他这么久以来内心的苦楚!

楚秋秋的脸青白一片,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侮辱,咬着嘴唇走了。

陈轩辕心情大好地吃了顿饭,然后回到家中。豪门冷血,父亲已经禁止他和楚家的人来往,但陈轩辕有自己的打算。

他回到房间,给楚父打了个电话,对面立刻很惊喜地接通了。

陈轩辕客套几句,然后才态度轻慢地表明来意:“虽然我们两家的联姻结束了,但我这个人很讲情义的,我父亲不愿意帮助您,但我手上也有一些资金……其实我喜欢的一直都不是楚秋秋,而是另一个。”

楚父哪里会听不懂。

整个家庭和一个女儿,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所以这天楚殷回家之后,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为了破产的事焦头烂额的楚父,竟然开始和蔼地主动和她交流。

事出有异,楚殷敲系统看了剧本,就明白了——陈轩辕这个恶心玩意居然还没死心。

那楚父的心思就不难猜了,楚殷觉得有些荒谬,但又毫不意外。上辈子她在陆缜身边的时候,这对父母也不断暗示她,靠着陆缜的关系帮扶一下本家。

这辈子也一样,想用她套住陈家,卖女儿卖得毫无心理负担。

饭桌上,楚父主动询问了楚殷近期的学习状况,特别关注了一下她有没有和谁交往。

楚秋秋知道了自己居然被陈轩辕当成替身,此时看楚殷的目光无比愤恨——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楚殷!?

她的语气难掩阴阳怪气:“爸爸,您不知道,姐姐现在和一中的大学霸在一起呢。”

楚父立刻皱起眉:“一中的?那都是什么家庭的学生,哪配得上你!”

楚殷生生让他给恶心笑了。

楚父没接到话茬,也干笑两声,然后道:“小殷,陈家的公子你也熟悉吧,现在两家的情分还在,轩辕又特别喜欢你,你看……”

楚殷还没说话,旁边的哥哥忽然摔碎了手里的杯子。

作为家中长子,他最近也非常忙,连原本的出国计划也暂时搁置了。楚实想着,就算家里大不如前,但他手上的小产业也足够养家了,楚家仍然会是妹妹的避风港。

但现在看来,他只想让楚殷离开这恶心的豪门。

“您说出这话来,不觉得丢人吗?”楚实冷冷地看向父亲。

楚父面上红白交加,然后怒道:“有什么丢人的!?为家族出力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楚实漠然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站起身,拉着楚殷的手,起身回了房间。

楼底下,楚父还在暴跳如雷。

“一个两个,都是什么态度?!”

“难道我会害他们?!家里倒了,都他娘的喝风去吧!”

按往常,楚秋秋一定会适时地安慰楚父,以显示自己的体贴懂事。但眼下,她已经完全懒得装了。

一直以来抢夺的楚家真千金身份,现在已经失去价值,楚秋秋只关心自己以后怎么保持豪门生活,以及怎么让楚殷过得不那么痛快。

回了房间,楚实摸了摸楚殷的头,开口道:“别怕,不会让你去找那个陈轩辕的。”

楚殷点点头。

“我在外边还剩一套房子,小殷,你先搬到那里住一段时间,别留在家里,”楚实好像也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目光温和而可靠,“哥哥手上还有一些小产业,饿不着你。”

幸亏当时那场预知的梦,让楚实提前做了打算,破产来临时也没有像楚父这样难以接受。他已经把自己手上的产业和楚家划清,受牵连不大,这时候倒成了全家最后的依仗。

楚殷摇摇头:“哥哥,我可以住宿舍,房子你卖了吧。别太辛苦。”

她只在意这么一个亲人。如果可以,她希望哥哥可以不管楚家,但她知道楚实做不到。

“不辛苦,”楚实笑了笑:“有我在,你永远有娘家。”

楚殷一瞬间竟然有丝眼热。

但楚实有一些话藏在心底没有说。

他只是有一丝隐忧,虽然现实和梦里的差距很大,但既然破产这件事已经如梦里一样发生了,那后边那些事……也会发生吗?

“那个一中的学霸……”楚实想了想,“也不是不行,我打听过,挺优秀的。”

楚殷无奈道:“哥,你别听别人瞎说。”

楚实笑了笑:“不是真的就好,我觉得他比顾秋泽还是差点。”

他无权干涉,但以后能陪在楚殷身边的那个人,必须是全世界最爱她的人。要对她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能把整个世界都给她。

楚实想,只要陆缜那个混蛋出现一丁点征兆,他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不会让他得逞。

……

楚殷的行动力很强。

她说了不要楚实的房子,再怎么劝都没用,直接通过班主任联系了学校宿舍,提前看过了情况。

荟文虽然很有钱,但有钱的学生都是走读生,住宿的一般都是家境普通、住得又远的那些好学生,所以宿舍条件其实很一般。

宿舍楼离教学楼有点偏,现在快六月的天,宿舍里也没有空调,只有风扇。

学校的宝贝苗苗要住宿舍,班主任也是很难办。她听说了楚家的情况,有点担心楚殷适应不了宿舍的条件,影响学习就麻烦了。

但楚殷觉得没什么,以前还没被接回来的时候,条件比这差多了。她很利索地办好了入住手续,然后交了宿舍费。

荟文这个住宿费有一点坑,比大学的贵多了,不过怎么说也比住酒店或者租房子便宜得多。

楚殷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正好早上可以多睡会儿,晚上还能在教室自习。

收拾东西离开楚家的时候,父母都不在,楚殷也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楚秋秋抱着胳膊站在门口,酸溜溜地说:“姐姐,轩辕最近找你了吧?”

楚殷不知道,她把这傻逼拉黑了。

楚秋秋道:“你也没必要欲擒故纵,他对你表示出热情,其实也是做给我看的。陈轩辕对你也不过是玩玩。”

楚殷把一只小箱子放进哥哥的后备箱,拍了拍手,忽然觉得这也是个问题。

好不容易能离开楚家自己生活了,怎么能让陈轩辕烦她呢?

楚殷打开剧本,瞅了瞅。

【陈轩辕和楚秋秋掰了,每天都琢磨着去找楚殷。】

【现在楚家倒了,楚殷成了一朵任人采撷的娇花。陈轩辕兴奋地想:此时不出手,何时出手?!】

楚殷:“……”

娇你妈花:)

楚秋秋还在说:“你搬出去了,轩辕肯定会去找你,姐姐,我希望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看着楚秋秋这拈酸还强忍的表情,楚殷忽然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把这一段剧本里边的“掰”字划了,改成了“锁”。

陈轩辕和楚秋秋锁啦!啊哈哈!

您二位,生生世世,好好地爱彼此吧!

楚实开着车送楚殷走后,楚秋秋立刻又去联系陈轩辕。虽然她也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好选择,但在找到下一个优质股之前,她不能彻底放弃他。

老天好像也在帮她,接连几天,虽然别的男同学都没有回应她,但楚秋秋发现自己总是能见到对她避而不见的陈轩辕。

陈轩辕也觉得邪门,他明明是来找楚殷的,可每次都会看到楚秋秋这张脸。不仅如此,连别的女人都见不到面了!

楚秋秋简直让人有种甩都甩不掉的感觉!

又是一次偶遇,陈轩辕终于怒了:“你这个女人,是不是在跟踪我!?”

楚秋秋走过来搂住他的腰,说:“我没有!这只是我们的缘分……”

陈轩辕烦躁到顶点,竟是一巴掌甩在了楚秋秋脸上:“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有缘分?!”

楚秋秋被他打懵了,等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挠到了陈轩辕脸上。

“你竟然打我脸?!”

“疯女人!放手!放开我!”

“你先放!”

两个人竟然当街扭打在了一起。

最后,被好心路人报警,打包送进了警察局-

楚殷住进宿舍之后,忽然发现居然安了空调。

原本担心是学校给她特殊优待,但楚殷问了一下,发现整栋宿舍楼都陆续安装上了空调。

听说是刚好有人给学校捐款,特别指出要改善宿舍环境。

除了空调,连床垫都全部更新,换了更厚更舒服的。以后宿舍的用水、洗澡、等等方面都会有改善。

楚殷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己是赶上好时候了。

由于楚殷搬进宿舍,楚家破产的消息也彻底不胫而走。

各路朋友们都来表示关心。

姜研一个家里的小公主,听说这事难过得不行,抱着楚殷道:“殷殷,你要不来我家住吧?学校宿舍楼从外边看就很旧,你住着多难受啊?”

韩初莹也拉着她:“住我家也行,我们家其实也还挺有钱的。”

宋兆霖把她往后推了推:“小研研说这话还行,但你!我严重怀疑你的企图!”

韩初莹:“我没有!”

宋兆霖一脸严肃:“口水擦擦!”

韩初莹慌忙抬起袖子。

然后宋兆霖转过头,嬉皮笑脸地对楚殷说:“殷姐,住我家也——”

楚殷:“滚。”

她有点无奈:“学校宿舍有空调有浴室,没你们想得那么糟。”

但姜研还是觉得破产是件很严重的事:“可是你没有生活来源了呀,以后吃饭怎么办,买东西怎么办。”

楚殷还没说什么,宋兆霖霍然而起:“不行,不能让我殷姐吃不起饭!我们可以搞众筹!不是有那个什么——水柱筹!”

他一提,班里纷纷有人响应:“我们也可以的!”

楚殷一把将宋兆霖按了回来:“那都是给病人筹钱用的!”

宋兆霖:“啊?这样嘛?那怎么办嘛!”

楚殷虽然拒绝别人的帮助,不过她的确需要琢磨着赚钱的事了。

现在学费她也要自己承担,荟文毕竟是高档私立,一年的学费就不少。再加上住宿费和吃穿住用,她的确不是很富裕。

但眼下她还未成年,很多打工的地方都不收。更何况楚殷大部分的时间都要用来学习,也没法分出精力来长时间工作。

楚殷抱着胳膊琢磨了一会儿,想着有没有什么不耽误学业的工作。

没想到她运气不错,隔天英语老师就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你的情况老师们都听说了,大家都很关心,”看着女孩平静坚强的模样,英语老师目光露出怜惜,“刚好有人找上来,给了我一些英文稿,让我找人翻译。”

楚殷眼睛一亮,明白了老师的用意。

“这些稿子确实有一定难度,但你的英文水准我不担心的。对方开的价很高,千字三百,这里总共是十万字的稿,如果你翻译出来的水准过关,以后他还会找你。”

楚殷有点惊讶,千字三百已经是远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了,全部翻译完她可以赚好几万。而且做翻译顺便还能学英语,这工作目前最合适不过,楚殷都有些奇怪自己运气会这么好。

“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做的。”

英语老师温柔地拍拍她:“去吧,客户不催稿子,所以不着急,别累着。”

楚殷笑着点头:“好的。”

看着她抱着一沓稿子离开办公室,陆缜才慢慢移开目光。

宋兆霖在他身后探出头:“咦,那不是殷姐嘛?她去办公室干嘛?”

陆缜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知道。”

宋兆霖摇头晃脑地叹气:“呜呜我们殷姐好惨,才被接回来不到一年,啥福也没享受到,楚家就不争气地倒了!唉!”

陆缜垂下眼,轻声道:“没关系。”

宋兆霖没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又想起别的事:“哦不过,她的小男朋——啊也不是,就隔壁那个魏鹤鸣,听说好像要帮殷姐找家教的工作啥的。”

陆缜的神色立刻变得有点难看。

宋兆霖丝毫没有察觉:“这人的确还行了,挺上心的,唉,以后他俩不会真考一所学校吧……”

陆缜抿住唇角,却终究没忍住:“他能给她什么?”

宋兆霖:“啊?”

陆缜心脏发紧,但没有再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已经够难看了。

陆缜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魏鹤鸣给不了的,他都能给。

可怎么办啊。

他的小姑娘……不会要他的-

楚殷重新规划了自己的时间表,每天放学后单独留一段时间做翻译。

这天她在教室里做着工作,有个叔叔走过来告诉她,等会儿可能整栋学校都会停电,让她早点离开。

楚殷对停电心有余悸,宿舍也没敢回,只好收拾了东西,去了学校外边的咖啡馆。

她坐在窗户边,点了一杯拿铁,然后认真地做自己的译稿。

窗户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楚殷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正皱着眉,苦恼自己手上的稿子。

有些部分真的挺难的,她到底太久不使用英语了,做起来有点慢。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heygirl~”

楚殷一抬头,忽然怔了怔,眼前这个外国老爷爷,她认识的。

布朗先生热情友好地指着她稿件上的一个生僻词,用英语慢慢解释道:“我看你卡在这个词上很久?这是‘沉寂的’、‘克制的’意思。”

楚殷回过神,笑了起来,用英文回:“谢谢您啊。”

布朗先生是陆缜的外教,她上辈子跟着他学习了很久。老爷爷人很好,即便这辈子他们互不相识,但他们仍然融洽。

布朗和她交流几句之后,对她的英文水准很惊讶,于是干脆搬着椅子坐过来,指导着楚殷翻译出了最难的那一篇。

做完之后,楚殷长舒一口气:“太谢谢您了。”

布朗戴上自己的帽子,笑着眨眨眼:“小淑女,和你相处很愉快,我们下次再见~”

楚殷笑了。

她做完了自己计划好的部分,收好东西,推开咖啡馆的门。

雨还没停,但已经小了些,楚殷抬头望了望天,打算抱着包冲回去。

就在这时,雨里走过来一道身影。

魏鹤鸣打着伞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楚殷学妹,我送你回去吧。”

楚殷面露犹豫。

魏鹤鸣赶紧指了指她的包:“我看到你在写稿子,那么重要的东西,打湿了就不好了。”

楚殷一想也是,便不再推辞,往前一步,走到了他的伞底下。

魏鹤鸣连忙把伞檐偏到楚殷那边。

细密的雨幕里,共同撑伞的男孩女孩渐渐走远了。

陆缜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握着伞柄的手渐渐用力,手背绷出了青筋。

这是第二次,看着她在眼前,和别人走远。

雨中的空气湿润,可陆缜却有种肺部被抽空,无法喘息的感觉。

她不记得过去所有,所以他们之间,毫无瓜葛。

她可以靠在别人的身边,笑着走远。

很久以后,或许还会躺在别人怀里。

被别人亲吻。

被……

陆缜的眼睛热了起来,心脏有种被凌迟的快感。

他可以在背后做好一切,却没了走到她面前的资格。

因为他和楚殷,毫无瓜葛。

黑伞旁边,出现了一把花格子伞。

布朗先生在雨中说:“zhen,你可以叫我去帮忙,可那个男孩却可以为她撑伞。”

他俏皮地笑了:“你输了呢。”

布朗先生不知道那些深刻激烈的爱憎,他只当是年轻孩子们之中的竞争追逐。

可他的每一个字,刚好捅进陆缜的心脏里,伤口见血。

陆缜喉咙里涌起一丝血腥味,缓缓笑了起来:“……是啊。”

他早就输了,被踩在旧岁的泥里。

这辈子没机会了。

“可是,我很奇怪,”布朗先生说,“为什么这孩子的发音,这么熟悉?就好像我亲自教过她一样。”

陆缜猛地一怔。

布朗还在说:“真的好熟悉啊,所以我感到非常亲切。”

陆缜的眼睫忽然颤了起来。

一根隐约的细线从灰烬里轻轻拉起,串起了一些被遗忘的、散落在各处的细节。

演讲比赛,她的发音。

和别人打假的时候,熟悉的姿势。

这辈子截然相反的表现。爱学习,穿校服,戴口罩,从一开始就没有理由的对他的排斥。

“……难道这就是你们中国人讲的,宿命吗?”

陆缜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垂死的绝望之中,忽然看到一丝希望。

……宿命。

如果是宿命。

那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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