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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这一线之隔,一边是天堂,一边是炼狱。炼狱里的人们,心焦如焚,水深火热,朝不保夕,随时都会被战火湮没。每一天,每一刻,他们都梦想着走进天堂。
苏州河,大上海的母亲河,横亘在繁华的市区,任随风吹雨打,任凭岁月流转,她依旧静静地见证着这一场战火的荼毒。
“七七事变”以来,北方爆发难民潮,大批国内外难民涌向了大上海。
随着战事的逐渐扩大,各方难民纷至沓来,犹如外滩的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进大上海。八月十三日,上海战事开启后,闸北、虹口、杨浦一带的难民涌入公共租界。八月二十三日,日军在川沙口、吴淞口一带登陆,侵略者大肆屠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吴淞、罗泾、月浦一带的难民逃往大上海。八月二十八日,日军飞机轰炸南市火车站一带,沪南一带的平民区也变得恐慌起来,沪南的平民也纷纷涌入法租界。
战火席卷淞沪,躲避战火成了人们的本能,当然也是难民无奈的选择。八月二十三日,尽管公共租界发生了先施公司大轰炸,但是租界仍然是人们眼中的天堂。在难民们的眼中,只有租界才是安全区,只有进入租界,生命才能得到相当的保障。
法租界从东面的十六铺向西,再向南,直到斜桥,布置了多达36道的铁栅门,这每一道铁栅门,就是一个通向租界的出入口。而在公共租界,租界当局一样布置了16道铁栅门。
每一道铁栅门入口,都被上海难民视为天堂和地狱的关口,只有冲进这道关口,他们才会觉得侥幸,那颗悬着的心才会落地,才会真正地轻松下来,才会长长地呼气。
尽管是一河之隔,尽管是一门之隔,过了这一关口,似乎租界里的空气都会变得更加充足、变得更加新鲜、变得更加有营养,才能够彻底放松地透透气。
施相公庙,第十四师七十九团阵地。走出团指挥所,周树声便回头看了一眼,他多么希望阙汉骞能在这一刻大发慈悲改变主意。
只要杨安得救,周树声都能够原谅阙汉骞所犯下的罪过,便翻过第三营以及九连官兵阵亡这沉重而悲伤的一页。
看到没有人追出来,知道没有了希望,周树声悲痛欲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阙汉骞还真是一条汉子,即使用枪逼着,他也没有同意派车。
刚才,他并不是不敢一枪打碎阙汉骞的脑袋,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周树声总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阙汉骞这个罪人,他要把阙汉骞送上军事法庭,警示整个中队,不要再让类似的悲剧发生。
姚宝田扶着周树声,他感觉到周树声的绝望与悲伤。因为看到刚才的事情,阙团长那个儒雅而威武的上校,此刻在他的眼中连狗屁都不如。想到全连的战友,就是因为他的畏缩才回来这么几个人,姚宝田和周树声一样,同样有恨不得枪毙了阙汉骞的心思。但是,他没有周树声这样的胆量,他不敢痛骂阙汉骞,更不敢拿着枪指着阙汉骞。
没有走多远,后面传来副团长的声音“周连长,团长同意派车啦!”
听到喊声,周树声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副团长,却听到副团长说道“阙团长让我亲自去传达他的命令,让司机以最短的时间把杨安送到上海!”
“姚宝田,快!快背上我!”周树声不管这是不是事实,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杨安送到上海救命。
这样,一群人在泥水里狂奔起来。
周树声没有想到阙汉骞还会改变主意,更没有想到,因为他的大骂,阙汉骞不想背锅、不想背上缩头乌龟的骂名,当然也许因为对第三营阵亡官兵心存愧疚,这个阙团长从此作战异常勇猛,因为淞沪之战战绩不俗,被军中称为一员猛将,也因此在两个月后荣升第四十旅旅长。
军用卡车疾驰在公路上,时而有日军飞机从天空飞过,但周树声运气还不错,并没有遭遇日军飞机轰炸与扫射。
很快,汽车便越过苏州河,进入公共租界。
或许,因为下雨,周树声一行象征性地接受检查便进入租界的大门,甚至连手枪都让他带了进去。
进入租界,周树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因为这里聚集着全国条件最好的医院,聚集着全国最优秀的外科医生。
看着军用卡车缓缓地通过铁栅门,周树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自从回到阵地,似乎感觉现在才是真正的呼吸。
周树声内心感觉到一阵轻松,却没有想到接下来,他的内心将要接受更加痛苦地煎熬。
上海第六救护医院伤兵分发站,医务人员对第七十九团的数个伤兵进入了分别安置。根据分发站的指引,卡车很快来到第一个医院。司机打开驾驶室的门,刚刚和姚宝田把杨安抬了下来送到门口,却被一个穿着雨衣的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经过询问,对方直接告诉他们,因为战事惨烈,医院里的需要紧急救治的手术已经排上了队,根本无法当场开始救治。
听到回答,周树声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便果断地询问了临近的救护医院。军用卡车刚刚停下,便又驶出了医院,直奔下一个医院而去。这一次,司机连车也没有下,就被告知抢救手术已经排上了队,请他们到下一个救护医院。
就这样,周树声接连经过了第三个医院,仍然无法把杨安送进医院。从第三家医院出来,想到早已气若游丝的杨安,周树声心焦如焚,没有丝毫犹豫便让司机赶赴下一个医院。
卡车在大雨中疾驰,雨水“嘀嘀嗒嗒”密集地击打在篷布和车顶上,这声音让周树声的内心再也沉不住气,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心底生起,一股怒火也随之生起。
数分钟后,卡车停在一个歌舞厅门前。看到这个歌舞厅,如果不是看到大门右侧一块不大的木牌上写着“新民医院”四个魏碑大字,周树声都不敢相信这里竟然会是一所医院,但看到门口那缠着白色绷带的伤兵,无疑又说明是一个救护医院。
微微迟疑,周树声也打开了驾驶室的门下了车,艰难地跳下卡车,跟着司机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门。
台阶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跟司机说话,还连连摇头。
看着负责接待的医生连连摇头,周树声内心更加焦躁,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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