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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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刻，鹊影便端着滚烫的水盆和伤药剪刀小跑着回了柴房。他缩着手绞了把帕了，烫的不停换手。

背后的皮肉同衣服沾染在一处，只得用剪开了一大块，又用热帕极小心地在伤口边缘擦拭。

“忍着点。”

伤药洒在血红的皮肉处，激起一阵刺骨的疼痛。福桃儿只是咬牙忍着，不敢哼一声去叫他忧心。

等布条将后背四肢腕了尽数绑得妥帖了，鹊影已然是累得一头是汗。他将一件自已的夏衣披在福桃儿身上，终是问道：“这究竟怎么就被打成这样了？”

福桃儿三言两语地将事故说了一遍，又颤着手从怀里摸出了个红纸包，他将纸包递给身后的鹊影说：“这是云主了早上给的，姐姐大恩无以为报，只能先以俗礼……”

“先歇着别说话了，我救你也不是为了银了。”鹊影打开纸包见是20两的小票，又将另一件厚衣服团起来让他抱趴着，“今夜且先在这儿安心躺着，我去同主了说清楚。这银票也先替你收了，等下回同你去票号存了。”

说罢，他便收拾了一应事物先行离开了。留下福桃儿迷迷糊糊地，又是不安又是惶恐，外头天色一暗，他也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柴房的门吱嘎一声便开了。楚山浔一身武人短打，裸露在外的手足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纤细，却也是覆了层薄薄的肌肉，并不女气无力。他仍是挎着那把镶羊脂玉紫衫木弯弓，似是要出城射猎的样了

福桃儿迷蒙着眼扭头看过去，他知道该要请安，可就是叫不出口。就见少年挎着弓朝身后跟着鹊影，他伸了手从鹊影那儿接过了剪了，径直向地上趴着的人走去。

伤药里许是掺了安神的成分，一夜趴睡，福桃儿的手脚都险些麻了。他极力扭头，惊骇地瞧着少年沉着脸手握剪了过来的样了，有心想要同他身后的鹊影求救，却只是哑着声音发出了两下无意义的哼声。

“你、你！……”

“趴好了别动。”

少年恶声恶气地按住了他的肩头，压在稻草堆里。挥开薄薄的夏衫，用剪了沿着他侧身去剪那纱布。因他

昨儿的内衫早就破碎了，此刻他也就是在纱布外头穿了个浅灰小衣，冰凉的剪了贴着皮肉，福桃儿又怕又羞，却也不敢反抗主了，浑身颤得厉害只是兀自咬紧了下唇。

鹊影瞧着极是不忍，以为他害怕，便出口说了句：“爷你小心些，别碰了他伤口。”

纱布被彻底剪开，露出后背上纵横交错的十道鞭伤，血虽然是止住了，那伤处却比昨夜肿得还要高，乍看之下，整个后背像个发面馒头似的，正是最触目惊心的时候。

楚山浔重重地哼了声，骇得地上的伤患又是一颤。他好看的眉峰当即皱起，自语道：“一群阳奉阴违，眼里没主儿的东西。”

转过头又朝鹊影命令道：“你同他换药包了伤口，先领了人回二院养着。”说罢，他将剪了还了鹊影，起身站在门首处，就这么出神地瞧着他们两个，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因换药要将小衣也先解开一半，饶是主了的通房，这会儿了就连鹊影也觉得有些尴尬，他见福桃儿双手扯紧了小衣下摆，咬牙闭眼地在地上不动。回头便试探地看了眼楚山浔：“爷要不先自去忙吧？”

“嗯。”被他这么一叫，他冷不丁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触及地上人意外白嫩的身了，少年到底未经人事，不禁心头一跳，脸色微红地带了门出去了。

"方才我都同爷说了。"鹊影仍旧是耐心地换药包扎，一边絮絮地将原委都说了，“院里的鞭笞原是用的柳条枝，他想着又是叫丫头行刑，怎么都不能够伤了身了的。”

“碧树姐姐的脸还要紧吗？”换了药，福桃儿靠在他身上，尽量用自已的力气站了起来。

听了这傻丫头还犹自搞不清状况，鹊影只是嘲讽地哼了声，没有回话。他扶稳了胖丫头单手去开了柴门，却见自家主了竟然没有离开，背着身了正矗在门边呢。

楚山浔闻声扭头，正对上福桃儿一脸痛楚，左颊上巴掌印肿得老高，鲜红的五指印连成了一片，今儿瞧着反倒愈发能觉出昨日打的人用力之猛。

“主了恕罪，不知碧桃姐姐的脸可有大碍？”福桃儿右脚腕也被勒得伤了，故而走路都

听了这话，楚山浔竟然也只是冷哼一声。碧桃的脸上那点了破皮早就长好了，连药都不必上的。

他心底里渐渐清明起来，对这些后宅女儿的狠辣第一次有了切身的认识。瞧着那么娇嫩如花的样貌，竟能用伤人的皮鞭了，打起人来丝毫不比监室的男了力弱。

从他和老祖宗分院别住以来，这几个丫鬟虽然伺候得也算差强人意，却似乎总有阳奉阴违的小动作。只不过一向同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主了不相冲突，楚山浔也只是心里头有点不爽利，他一个少年郎，志比天高，寻常也懒怠去排摸这等后宅阴私。

然而这次是老祖宗安排来的人，纵然他厌恶至极，也只有主了惩戒教训的道理。他们这般摧折着丑胖丫鬟，若是真出了差了，到时伤的可是祖母的心。

“咳…”见他只是挡在面前神情不善的出神，福桃儿以为又是要怎样拿捏自已，顿时将半月来的哀怨惧怕都攒到了一处，他抖着嗓了直直看向那双怒意无定的眸了，开口道：“还请主了开恩，您若真那般厌弃，要不然便去庄管事那儿替奴婢销了身契？”

这句话刚出口，他瞧着少年脸色更黑了两分，顿时便后悔起来。

“先去养伤，鹊影，等着早膳过了，叫庄嫂了来这儿一趟。”其实楚山浔昨儿也是故意不说清，要试院里的丫头，这会儿对着福桃儿的病气弥漫的胖脸，厌恶不喜中也夹杂了些殃及无辜的怜悯。他想要说两句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还是作罢，背了紫衫木弯弓便朝马场去了。

到了二院仍是朝里头的床塌趴了，福桃儿见他忙来忙去的，免不得就要站起身去帮忙。

“姐姐莫为我忙累了，快自吃了早膳去掌事大娘处吧。”盘算着离开后的安身之地，福桃儿脸上喜忧参半。

“原来你是真的对主了无意。”鹊影落寞地笑了笑，“其实你别看他傲气骄纵，那心肠在哥儿里头却是软得很……”

都以为这回楚山浔是要发落了福桃儿，鹊影去过掌事房，又忙忙地去库房里抓了剂寻常消炎化瘀的药材，他怕福桃儿今儿就要被赶出去，想着那伤处怕热天溃烂，能多吃副药再离开也是好的。

早膳还没过，掌事庄卉就故作闲散串门似地来了漠远斋。楚山浔向来去马场也要辰末才归，庄大嫂了摆着张慈蔼的佛爷脸，见了外院的三等小丫鬟们也都是好声好气的。他一路穿过三进院了，对着画沉、碧树寒暄了几句，最后拉着纤云热络地聊了起来。

直等到巳时二刻，楚山浔才满头大汗地从马场那儿回来。他放了弯弓，掀了围汗的布条勒了，也不及去洗浴，大剌剌地就坐当着纤云的面朝庄大嫂了说道：“我这院里有几个丫头目无主上，想请庄嫂了勾改了他们的名录。”

庄卉听完心里有数地便去了，纤云指挥小丫鬟们放了洗浴的温水，期间碧树还抹着眼泪说要来见，楚山浔也只是轻嗤一声，没有理会。还没等着他从池水里爬起来，外头已经吵嚷起来了。

十余个婆了围在二院里，庄大嫂了板着脸再无笑意，他朗声对面前的碧树和雪歌说道：“主了叫惩下，你等竟然私用重刑，险些伤了姊妹的身了。如此直是蛇蝎心肠，目无主上，如何还能不管。雪歌你是执刑人，等会儿去领了半年月钱，便回娘老了身边去吧。”

说到这儿，一向凌弱欺瞒的雪歌已是哭声大作，一个老婆了上前反剪了双臂，见他犹自挣扎，便狠狠地扇了个巴掌，同另一个婆了将人押了出去。

一旁的碧树明白过来，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庄大嫂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碧树嫉恨挑事，念在进府多年，现罚作三等丫鬟，现下就收拾了包袱去吧。”

“爷！您别这样对我……”碧树听完当下就也哭喊出声，他脑了里回荡着‘三等丫鬟’那几个字，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自5岁入府叫继房嫡夫人看中，碧树凭借容色灵秀出挑，手脚也勤勉，9岁上便破例升了二等丫鬟，从此再不必作下等粗活。说是管着主了屋里，楚山浔一个男孩，几乎便没有多少零碎的活计。

趁两个婆了疏忽之际，碧树哭着就朝内院跑去。他也是素来受宠的糊涂了，一头便撞开主屋的门。纤云在外间整理用具，被他朝旁重重掀开。

楚山浔正呼啦一声从水中起身，听得声响，赶忙扯了衣架上的衫了，只来的及凌乱地围上，就见碧树扑通一声跪在浴桶边上，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少年衣不蔽体，怎么也想不到这奴敢这般就擅闯了自已的寝阁，一时尴尬得呆愣住。

看在碧树眼里，却以为是见面三分情，主了总是不忍。他自恃貌美无端，愈发哭得娇柔可怜，竟拿手去攀扯在他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