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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贼头子的儿子,这样的身份不够资格跟太子对谈,或者说,水贼头子本身都不够资格。

所以隔天水贼头子周阔亲自前来交涉的时候,依旧被按趴在地上。

看着底下桀骜不驯的中年人,李承乾开口道:“周阔,如果你是来提条件的,孤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免谈。孤堂堂太子亲自带队对付你们,要是失手了,估计会被全天下人笑死。所以啊,你们只有彻底投降这么一个结果,不要想别的。”

听到这个,周阔本就被晒得黝黑的脸更黑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带兵攻打水军的竟然是太子。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感到光荣了。

沉吟半晌,周阔叹息一声说:“当初成立水寨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太子,我等投降不是不可能,但是,我们希望能够获得流民一般的待遇,行不行?”

李承乾和白玉骄对视一眼,都无可奈何的笑了。

喝了一口茶,吩咐张赟移开踏在周阔腰眼上的脚,李承乾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们不是流民,或许前期你们是受战乱所迫,不得不离开州府,隐居芦苇荡之内,但是之后刺史等人前来劝你们上岸入户籍,是你们自己拒绝了。

再说,这些年来,你们不知道袭击了多少船只,单有记载的,殒命在你们手里的,就有几百个。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已经不是流民了,而是水贼。就算是孤大发善心对你们既往不咎,赦免你们的罪过,你们觉得岸上的百姓会怎么想?所以啊,你们手里沾着人血的,都难免挨一刀。就算手里没有人命的,只要拿着武器,也必须论罪。”

最后两条,李承乾把字咬的很清晰。这是铁则,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很清楚,不管换作谁来进攻,结果都会是一样的。他们不是没想过会面临这样的一天,只是他们从未想过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会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妇孺老弱呢?难道太子殿下还要对他们下手?”

说完,周阔挺起上半身,凭借自己的意志硬是将软弱担忧给压下去了。如今面对的是太子,天下间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明明很想趴在船板上,可是想起水寨里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太子对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太子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给他的感觉却比刺史之流还要沉稳。他们杀人,也是被生活所迫,可是杀人了,终究是杀人了,这样的罪过需要有人背负。当初汴州刺史过来的时候,一口咬定不会追究他们的过错,可是,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知道,不追究才是见怪了。

独孤昭挨揍,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时此刻太子明着跟他讲不会放弃追究罪责,反而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些人挨一刀没什么,妇孺老弱却必须要保留性命,否则的话,他们也只有顽抗到底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看着周阔略带闪躲,却直直的眼神,李承乾摇摇头说:“孤没有对妇孺老弱下手的想法,但凡是十五岁以下的幼童,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妇人,孤都不会动手。而除此以外的人,没有人命官司的,会被刺面打入贱籍甚至是奴籍,像你这样的头头,会被斩首。

知道这样的消息让你恐惧,孤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清楚,三天以后,若是你们没有答复,孤将会下令全军进攻,岛上将会寸草不生。”

说完挥挥手,两个军士就把周阔拽了出去,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直到人走了,白玉骄才问:“殿下,为何您要直接告诉他会被砍头?您这么说的话,他们恐怕只有顽抗到死这么一个选择了吧!”

李承乾摇摇头说:“不会的,水贼也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罪过没有办法偿还,与其虚情假意的欺骗他们,还不如直接坦白。现在就看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的性命比全岛人的性命重要了,孤很希望他们能够束手就擒,这样一来,咱们和岛上的人,都能少死一点。血染黄河的战绩,说出去并不光彩啊!”

白玉骄点点头,起身出去巡查。

给长孙写了报安信以后,李承乾就重新回了舱房。选择权,只有上位者能够给予下位者,而下位者,往往没有选择的权力。

作战开始第七天,风平浪静。

第八天,负责警戒的士兵前来汇报,说是好多举着白旗的妇孺老弱,以大牛为首,上了一条大船,朝这边驶来。

“殿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边吩咐士兵准备接管这些船,白玉骄摸不着头脑的问。

看着高举白旗毫无防备的周大牛,李承乾也很迷惑。在没有做出选择之前,这些人先把妇孺老弱送出来,算是什么意思?

很快,搭载着妇孺老弱的船只都被军士控制了,巡查一遍以后,确定上船的都是太子制定标准以内的人。

周大牛被押解上了太子的船,只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他要求必须举着那个白旗。

抵达船上,用不着军士或者张赟动手,周大牛自己就跪了下来。

看着红眼睛的周大牛,李承乾迷惑道:“大牛,你父亲到底选择什么?为何要你先把妇孺老弱都送出来?”

周大牛将手里的旗杆放倒在甲板上,恭敬的叩首以后才说:“太子殿下,俺爹让俺把人送出来,然后告诉你,他两个都不选,如今岛上但凡手上有人命的,不符合你指定标准的,都已经自裁,就剩下了俺一个,殿下要是不信,可以上岛看看。至于俺,这就去死!”

说完,也不顾两边窜上来的士兵,周大牛张嘴就要咬舌自尽。可是当牙齿咬在舌头上的一刹那,他又惨叫了一下,虽然咬出了血,却没能咬断。

眼见自杀失败,周大牛毫不犹豫的朝着李承乾冲了过来。

“慢....”

不等“着”说出来,一直警惕的张赟已经一弩箭射在了周大牛的胸口。

看着血迹逐渐在胸口扩散,周大牛笑了出来,朝着岛的方向跪倒在甲板上,把白旗扯到了身上。父母死,子女戴孝,这是中原不论贵族平民、流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规矩....

看着身披白旗的周大牛低下了头,李承乾不满的看了一眼张赟,却没办法训斥。

显然,周大牛这是在找死。咬舌自尽这种自杀方法,其实很难真的实施。人没办法跟自己的本能抗争,在咬断舌头之前,本能就会让他们停止自残的行为。真的能够战胜本能咬断舌头的猛人,也不会立即死去,虽然没见过,但是想来下场会很凄惨。

周大牛没能咬舌自尽,但是李承乾并没有看不起他。

窜天猴走到了周大牛的身边,试探了一下,才朝着太子摇了摇头。

看着空落落的岛,听着周边船上出岛人的哭声,再看看已经死掉的周大牛,李承乾只好吩咐说:“装殓一下,送到岛上吧,分出一半兵力,送这些妇孺老弱回去,不入州城,先在外面安置,告诉独孤昭,如何处置这些人,等孤回去再说。”

一连串的吩咐完毕,李承乾就下令上岛。

刚一上岛,就知道水贼这些年来,将岛屿经营的很是不错。最外围有木材组装的围栏,四处都有仅供人穿过的小门。

一路上山,在最顶端,终于见到了成片的屋舍。

说是屋舍也不太准确,好多地方都是芦苇捆扎搭建的草屋,最奢侈的几家,也不过是用木料作为支撑罢了。所有的木料,都被他们用于外围的围栏了。

说到底,水贼也是流民,生活条件不会比秦岭的流民好多少的。

穿过这些草屋,就是一大片的平地。如今这片平地上有几百新起的坟茔。

见有士兵要上前挖开坟茔看看情况,李承乾下令阻止了。哪怕是侯君集那样的家伙,在外人行丧事的时候,都会回避,更不要说如今面对的是自己人了。挖坟打扰死者,不管在中原哪个角落都是被人唾弃的行为。

“殿下,周大牛的棺椁已经准备好,是要将他下葬吗?”

听到白玉骄的声音,李承乾点点头,下令将这里的草屋子都烧掉。

看着一个个的坟茔,李承乾感慨万千。

这个周阔也是聪明人,他没有二选一,而是自行施行了第三个选项。他很清楚,要是选择束手就擒,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会是游街示众,最后才是砍头。而那些下场是刺面的,也拒绝接受这样的处置。跟打入贱籍、奴籍相比,他们宁可选择自裁。

想想自己所知的那些奴隶人、贱籍人的生活处境,李承乾也就理解这些人的选择了。跟地狱一般的生活比起来,自杀,反而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跟整个社会对抗的,这一点,早在穿越而来的前几年,李承乾就明白了。奴隶制度,本来在秦汉就废除了,可是,这只是明面上的,所谓的贱籍,其实跟奴隶没什么两样,而作为战俘被送进大唐的,更是凄惨,跟贱籍人比起来,他们算是彻彻底底的奴隶了。

层层的剥削,是所有土地上永远戒绝不了的传统。上层人的利益,永远是取自下层人的。一想到自己现在也是所谓的“上层人”,甚至是“顶层人”,李承乾就只能发出自嘲的苦笑。

“殿下,士兵已经清查过,岛上,已经没有活人了,就剩下一些被圈养的家畜家禽野鸟,还有就是一些鱼干了。”

禀告完毕,白玉骄就闭上了嘴。他发现自从看到这些坟茔以后,太子的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个时候傻子才上去触霉头。

从思绪中脱身出来,李承乾回头对白玉骄说:“那些家畜什么的,都是这里人的财产,帮他们运回去吧。剩下的燃烧瓶请监督官核查,全部用掉。孤准备出钱把这片地方买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白玉骄摇摇头说:“地方的政务还是独孤的事情,卑职不敢越权,不过全体军士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的。”

点点头,朝着这片坟茔躬身一礼后,李承乾才转身离开。

水贼全军覆没,这自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情。

船队还没靠近船港,就听到了锣鼓喧天的声音。

见太子皱着眉头,白玉骄连忙派遣自己的家将提前下船,让海港回归寂静。

自己人打自己人,哪怕水贼有罪,李承乾也觉得没什么可自豪的。谢绝了海港商户准备的庆功宴,移交给了白玉骄应酬,自己则抓着独孤昭进了刺史衙门。

“殿下,知道您心情不痛快,自己人打自己人,不管怎么样,对大唐而言都是损失。那些妇孺老弱,下官已经在城外的一个空村落安顿好了。等他们适应了,就能分给田地,汴州好地不少,但是客居的人多,种地的百姓根本种不过来,下官往宽裕里给他们丈量也就是了。”

跟白玉骄不一样,独孤昭这样的老家伙很能把控人心,他只要转转眼珠子,就能知道太子为什么不高兴。

坐在刺史衙门的桌子上,李承乾摇摇头说:“话虽如此,可是对他们的监控还是不能少。十三四的年纪,已经记事了。独孤昭,孤叫你到衙门来,是想跟你谈谈公事。孤准备把那片芦苇荡买下来,作为私人土地使用,你觉得如何?”

“买芦苇荡?”

独孤昭挠挠头,他想不明白太子为何要买那么一块破地方。如果是为了赚钱,汴州海港随便盘一块地,按照现在越发繁荣的水运,只会一直升值,很难贬值。再说,太子出钱买地,本身就是一件稀奇事,几乎没有前例。讲道理,全天下都是皇家的。

见太子不像是在说笑,独孤昭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一万贯,如何?殿下,其实下官很不建议您这么干,那片芦苇荡也就是地方大,能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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