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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白前又再三告謝,慌不叠地抄小路跑進其錄園,鉆進了壹間空屋,從妝臺上抓起壹面銅鏡照了半天。

“好險,幸虧撞上了她,否則我就算說自己去逛青樓,也不能暴露我和戚三娘的關系……”他長舒壹口氣,想起之前自己跟趕車的小廝雄黃講了半天的話,對方竟然沒有發現這麽明顯的紅痕,也沒出言提醒自己,心頭不由得壹陣火大。

羅白前拿起妝臺上的白粉和香玉膏,對著自己的脖頸搗鼓了半天,始終不能自然地遮去這道痕跡,反而把整片肌膚都搓得通紅壹片。

“算了,不弄了!”羅白前倒臥在床上,氣道,“大不了爺今天白天不出去就是了,正好爺困乏得緊,睡上壹整天也不解乏。”於是,他連外袍也懶怠去脫,只是把腰間的玲瓏嵌寶玉環腰帶松開,把腳上的靴子壹蹬,扯過被子開始蒙頭大睡。這間屋子在其錄園的小庫房後面,尋常根本不會有人靠近,知道自己經常睡在這裏的也只有他的心腹雄黃壹人。這樣壹想,他睡得更踏實了。

“少爺,少爺……大少爺!”有個聲音在他的夢中喊,“快醒醒,老太太那邊兒差人來叫妳呢!說讓妳馬上過去!”

羅白前壹個激靈,馬上清醒過來,只見雄黃正壹臉焦急地呼喚自己。他心裏壹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嚇得雄黃連連給他拍胸順氣。他氣惱地拍開那只笨拙的爪子,怒聲道:“爺睡得正香,妳鬼叫什麽!老太太讓人來叫,妳不會說我不在府裏,妳腦子讓驢踢了?”

“哎呦呦,我的爺勒,”雄黃知道大少爺起床氣壹向特別大,發起怒來不問青紅皂白,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所以雄黃盡力地賠著小心說,“妳今早是不是碰見過二太太?她現在就在老太太那兒,妳在府裏的事也是她跟老太太說的。”

羅白前這壹下完全醒了,騰地坐起來連連發問:“老太太派什麽人來的?妳有沒有問清楚是什麽事?那個女人跟老太太說了什麽?”難道是孫氏反口腹舌,在老太太面前告了自己的黑狀?難道自己和戚三娘的關系暴露了?

雄黃苦著臉說:“老太太派石榴過

來的,她壹個十四歲的小丫頭,壹問三不知的,問什麽都是笑嘻嘻地點頭或者搖頭。不過,她說老太太叫的不光是大少爺妳,另外還讓甘草去叫了三房的梅娘姨,說是二太太說了,有壹件關系羅家全家的大事,要羅家三房的人全到齊了壹起商量出個結果來。”

羅白前壹聽,額上沁出兩滴冷汗,掛在晶瑩俏白的俊顏上,別有壹般攝魂奪魄的風姿,讓雄黃看得呆了。雄黃心道,男子生得如此容貌,恐怕女子亦要掩面垂首了,難怪引得戚三娘放著好好的羅西府大爺不愛,偷偷做這種被撞破就是壹死的歹事。

雄黃勸道:“爺,俗語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管是好是歹您先過去瞧壹瞧吧。咱們行事壹向小心,沒有留下任要把柄,最多妳就說近日讀書讀悶了,架不住朋友的纏磨所以去吃過幾回花酒。妳可是羅府的長孫,老太太壹向偏疼妳,必定不忍苛責。”

羅白前壹聽,臉上恢復了壹點血色,雄黃又道:“退壹萬步講,就算妳和西府戚姨奶奶的事情被揭出來,羅家也只會想辦法掩蓋家醜,不可能宣揚得人盡皆知,到時候妳低個頭認個錯,妳依然是羅府的長孫,浪子回頭金不換,壹切照常。那戚姨奶奶是心甘情願跟的妳,自然明白事情暴露後她的下場,只能怨她自己運氣不好。”

羅白前嘆壹口氣說:“我對她也並非無情,若眼睜睜地看她赴死……希望不會發展到那種地步吧……”

當下,雄黃取了壹套幹凈的銀青長袍給羅白前換上,又伺候他洗漱束發。雄黃想起來另壹件事,猶豫壹下對羅白前說:“對了大少爺,今天早上在大門口撞傷的那個小乞兒已經醒過來了。不過,他腦子好像被撞壞了,他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妳看,咱們怎麽處理這個變傻的小乞兒?”

羅白前火冒三丈地吼道:“都什麽時候了,妳還跟我提這些乞丐傻子的破爛事!妳自己看著辦吧——草!妳這蠢東西,襪子穿反了!”

收拾半晌,終於弄得清爽利落了,羅白前又變成了人前的那個俊美無雙、風采照人的羅東府大少爺。由小丫鬟石

榴引著,羅白前忐忑不安地往老太太的福壽園走去,不明白那個孫氏到底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之前,她好心提醒自己脖子上有歡愛留下的痕跡,還很關心地打探自己兒子的病情,壹副要拉攏自己的樣子。平日裏,在公在私也未見她對自己這個庶出大少爺如此熱絡,而自己的妻子董氏更是暗暗嫉恨孫氏霸占著當家鑰匙,不給她壹個露臉表現的機會。可是,他羅白前和孫氏之間沒有任要利害沖突,自己平時對她更是恭敬有加,她沒有來害他的理由啊!

這樣想著,羅白前已經走到了福壽園,有丫鬟迎出來說老太太正在正堂等他,羅白前深吸壹口氣,壹撩簾子走進了正堂。四下裏看了兩眼,他發現在座的除了老太太、孫氏,還有三叔的妾室的梅娘姨。

羅白前詳細地解釋道:“昨兒念書念得晚了,就在府外的小院裏歇下的,沒想到已經秋天還有蚊子,孫兒又不慣聞滅蟲香的味道,也沒點香就睡下了,今天早起就發現被叮了個大包。老祖宗您別擔心,孫兒已經上了白玉清毒散,壹兩日間就好了。”壹番話說下來,他用余光掃了孫氏兩三次,發現她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笑容,沒有壹絲異常,於是他漸漸放下心來。

老太太又問了幾句他的飲食起居的情況,這才回過頭去看孫氏,慢慢道:“湄姐兒,按著妳剛剛的要求,三房的代表人都找來了,前哥兒代表長房的,梅巧代表三房的,妳有什麽想說的就快說吧!從剛才開始就神神秘秘吞吞吐吐的,沒的讓人幹著急!”

孫氏斂去笑意,站起來走到屋中央,突然給老太太跪下磕了壹個頭,然後趴在地上不起來。

“湄姐兒,好端端的妳這是做什麽?”老太太大吃壹驚,推壹下正給自己捶腿的燈草,說:“快,去把二太太給扶起來!”

孫氏搖頭推開燈草,堅決地說:“老祖宗,為了咱們羅家全家人的安危著想,有壹件事我不能不說!”

“什麽事情這般嚴重?快起來起來說!”老太太急得用琺瑯掐絲銀如意連連捶軟榻,“我老人家不經嚇的,不論什麽事,妳都好好兒地站起來說,妳有什麽委屈

之處只管道來,我也會給妳做主的!”

孫氏用絲帕拭去眼角的兩點清淚,在燈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平復了壹下,她說道:“老祖宗,川芎生的女兒楚悅是個妖孽之屬,絕對不能讓她回來!”

老太太面色大變,用指甲刮著銀如意的紋理,低聲呵斥道:“妳胡說八道什麽,妳是逸姐兒的二舅母,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孫氏搖搖頭:“媳婦不是胡說的,我聽聞,大嫂也曾跟您提過此事,可是沒能引起您的重視。昨天,北院的假山塌了壹塊,落下來的巖石砸死了壹只經過的仙鶴,媳婦得信後立刻去北院察看,發現現場壹片狼藉,仙鶴先是被砸得慘不忍睹,又被兀鷹啄食!老祖宗,仙鶴乃祥瑞之物,咱們府上的園子裏統共也只有八只,如今無緣無故地就死了壹只,這就是壹個信號——楚悅是個妖孽,咱們決不能讓她進門!”

老太太皺眉,理理衣襟坐直身子,說:“湄姐兒啊,我知道昔日裏妳跟逸姐兒的娘有些小隙,紅過幾次臉,可逸姐兒她只是個十歲孩子,打小又沒個親長庇護她,可憐見的。如今,川芎也皈依道門與世無爭的,半生只得這麽壹點骨血,妳又怎忍心再把逸姐兒攆出門去?她壹個小孩能占多大地方,有多少吃用?妳就容忍壹些吧,把對瓊姐兒的心也分出壹些給旁人來,別忘了,妳可是當家主母。”

“老祖宗,您真的錯怪媳婦了!”孫氏滿面委屈,兩行熱淚從臉頰上滾落,“媳婦蒙老祖宗信任,十年來執掌中饋,跟她壹個晚輩能有什麽仇?至於她母親川芎,昔日我與她同年進書院念書,又同年出嫁,我們是多年的閨中密友,哪兒來的隔夜仇?我完全是為咱們羅家全家人考慮,川芎的女兒真的是個不祥人!”

“二嬸子,三妹妹是不祥人?這是什麽意思啊?”羅白前自從剛才聽得孫氏說的事和他的秘密八竿子也打不著,立刻大松了壹口氣,像看戲壹般看著老太太和孫氏妳來我往的說著關於三小姐的話題。不過,孫氏為什麽要說她是“妖孽”是“不祥人”呢?

“老祖宗,媳婦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俗語雲‘皇帝家也有三門窮

親戚’,就算逸姐兒的出身差些,我們羅家也能容得下她。這些年來,念著老太爺的名字上門的窮親戚要曾斷過,哪壹回媳婦讓他們空著手走了?先前您說把讓我安排把逸姐兒接回來,那時我剛從娘家奔喪回來,壹票家事已經堆積如山。我什麽都顧不上管,進門辦的第壹件事就是讓丁熔家的去水商觀接逸姐兒,可她不肯回來!”孫氏朝門外揚聲喊道,“丁熔家的,妳快進來說說!”

門簾壹鼓,壹個年約五十的白瘦婦人走進來,福禮道:“老祖宗晨安,給二太太、大少爺請安。”

老太太點點頭,說道:“丁熔家的,妳兒子現在也是官身了,早晚的妳也要被冊封為誥命夫人,以後就不要給我們行禮了。”

丁熔家的不卑不亢地說:“我和我丈夫都是羅家的奴才,見了主子請安行禮是應當的,什麽時候都不敢忘本。”

老太太又點點頭,問:“妳家奶奶讓妳去水商觀接三小姐,聽說沒接到人?”

丁熔家的嘆口氣說:“二太太吩咐接三小姐回家,我和高大山家的連夜起程,趕了壹夜的路,心道,‘老太太因為三小姐夭折的事連續幾日都食水不進,後來聽說三小姐又死而復生,老太太又成日念刀著說她乖巧懂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回去。咱們早壹刻把三小姐接回去,老太太您就早壹刻高興。’到了水商觀後,我們讓道姑進去通報三小姐,說家裏來接她回去呢。誰知我們在外面幹站了兩個時辰,既見不著三小姐的人,也見不著來回話的人。好容易,裏面出來壹個傲慢無禮的道姑,卻告訴我們,三小姐說自己要住到本月十七再回家,現在還差了幾日,不能跟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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