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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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变得很短。

黄昏在下午三四点就来了。

光线是有些热辣的红橙色。

唐缺和三个小机器人一手扛着小布袋一手拉着垃圾车，慢悠悠的前往下城区。

入口并不在天使街的巷子深处，而是上城区某处繁华街道的边缘位置。

布满全息灯光的都市旁边，好像被雷电劈开了一道裂缝，彩色紧紧接连的便是黑灰色的破旧楼房。

仿佛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世界。

颜色灰暗的废墟城市被遗弃在这斑斓的城市边角。

故意划分出了楚河边界，把这天堑般的差距放的明明白白。

过了那条夹在废弃楼中间的昏暗巷子，便是错综复杂的烟酒胡同以及地下帮派的聚集地。这里被随意的称为交易区。

脚下的石板路有些不平坦，还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垃圾。

潮湿的墙上涂着乱七八糟的图案，是各个帮派的纹身标志。面积最大的就是一条黑色的野犬。

肮脏又艳丽。

是野狗帮的图腾。

走了好几条街道。

来回经过的全是些奇形怪状的机械人，明明是浑身铁骨架，还都穿着件儿衣服，看着不伦不类的。

不仅有机械人，还有把自己改造的乱七八糟的人类，有的整个身体都是铁制的，用料却是肉眼可见的廉价。

“唐老大！你的车怎么在那儿？”扁头机器人疑惑的出声，唐缺才看到自己那辆暖黄色的大篷车就停在一个烟熏缭绕的门店门口。

车窗里探出一只猫头，机械眼睛里写满了不爽。

它朝唐缺挥了挥爪子，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眼神里都透着些急躁。

“一看老猫这个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扁头小声跟旁边的说。

浑身机械的猫平日里总一副傲劲儿谁也看不起的样子，一旦露出这个情绪，就肯定又是被那谁给惹烦了。

唐缺走过去，拍拍它的头，“别急，一会儿就走。”

老猫晃了晃脑袋，一脸忍耐的坐下了，抱着猫胳膊像人似的翘着腿，一副“我很急快点儿的”意思。

唐缺把肩上的废铜烂铁在它眼前晃了晃，

“给你换‘粮食’吃。”

他转身把身后三个小机器人的包袱也接了过来，直接绕过车走进了那间烟雾弥漫的店。

扁头挑了挑脑袋上铝片做的眉毛，机械臂往车上一歪，站的像个歪歪扭扭的街头混子，“老猫，这第几次了？连一毛头小子你都挡不住。”

老猫瞟了他一眼，尾巴上的铁片儿炸毛似的立了起来，直接朝他甩了过去。

扁头躲了下，发出像一条直线一样的“哈哈”声，“不能杀人的规矩可把你给憋坏了。”

听见这话，老猫更烦躁了，把眼一闭就不搭理他了。

门店内部和外边儿也没差多少。

许多胳膊上纹着黑犬的男人靠墙坐着，面前都放了个水烟大瓶子，一个个吞云吐雾，冰凉的味道四处蔓延，跟进了熏烟场子似的。

看见唐缺走进来，他们原本都一脸享受的表情瞬间黑了几个度。

有俩差点儿站起来要动手，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充满恨意的盯着他，似乎想用眼神把他弄死。

“哥！你今天怎么回这么早？”樊小野从柜台后面一堆铁质假肢里钻出来，脸上全是兴奋，他没等回答又接着说，“我把你车开过来了，准备给你修修，好多地方都掉铁皮了。”

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间透着机灵劲儿，还挺耐看。

唯一有些扎眼的是他鼻梁上贴着的彩色创口绷带，似乎全身都是打架造成的伤痕，哪哪都能看见个绷带一角。

唐缺点点头，“谢谢。”他把背上的几个包袱递给他，还有三个小推车，“这是今天的，都齐了。”

樊小野接过来，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下次你就别去了，让他们干不就行了，这些本来是交给底层机器人的活儿，你怎么总是替他们啊。”

唐缺苍白的“啊”了一声，“闲的没事儿，就当锻炼身体了。”

樊小野把手里一个小臂长的圆柱瓶子交换递给他，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些期待，“那你带我一起吧，我也想锻炼身体。”

唐缺使了个巧劲儿，不露声色地挣开他离远了些，“还是别了，你在这儿好好帮樊老儿吧。”

旁边

儿坐着盯了半天的男人开口嘲笑，“小野啊，你说你这么上赶着干嘛呢，人家搭理你全看樊老儿的面儿，你还真以为他把你当弟弟啊？”

樊小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抓起手边儿的钳子就砸了过去，“想死么。”他阴测测开口。

被砸中胳膊的男人脸都扭曲了，“你爷呢！把你爷叫出来！让你看店不是让你这么对待客人的！”

樊小野冷哼，“你们身上的假肢要是还想强化，就把嘴闭了！”

那男人骂骂咧咧，但声音还是小了些，“跟他妈唐缺养的一条疯狗似的，什么东西。”

樊小野不再搭理他，有些担心的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唐缺，“哥.....”他话停了，看唐缺表情，明显不是因为这事儿沉默的。

他手里拿着那大瓶子，眉头轻皱，似乎有些想不通，“温度怎么高了？”

樊小野摸摸鼻子，“他们野狗帮的人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送来跟零件交换的反控剂数量先是减少，然后温度也越来越热，老头儿猜想是因为最近地温升高的原因，”他凑的更近了些，“不过别担心，不会出问题的，我抽出来点儿查了查，跟以前的没差别。”

唐缺没再说什么，也没有放下心，他“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樊小野看着他，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说又不敢说，“......你今晚把车停我们家后院儿，我给你修修？”

唐缺拿了几样机械齿轮，装袋子里抱着瓶子就走，“以后再说吧，我先走了。”

樊小野再次拉住他胳膊，变脸极快，立刻忧郁起来，“哥，别啊，老头儿说让你今晚来家里吃饭的。”

唐缺停住，想了想，转头冲他笑了笑，“这样吧，我过几天就去。”

樊小野拽得更紧了些，“真的？不来怎么办。”

唐缺把他手推了下去，“不来把车送你。”

樊小野放心了，满足的坐了回去。

野狗帮的人看着唐缺走出去，又开始议论，“看他那样儿，牛什么牛啊，还敢看不起咱们帮，活该是个捡垃圾的......”

樊小野年纪不大，但脾气爆的很，本来情绪就绷着

，这下直接炸了，冲上去就要跟人打。

只是还没来得及往身上再添新伤，就被一个光脑袋老头儿拦住了，他戴着个平底厚的眼镜，嘴里抽着大烟，胳膊上镶的齿轮发着刺耳的声响，长相苍老却格外健壮。

把两人隔开后。

他摁着樊小野的脑袋跟人道歉，“对不住，这小子只要沾上唐缺的事儿就变疯狗，大家多担待，今儿的水烟钱不要了，你们抽尽兴就成。”

那几个人也歇了火儿，给了个狰狞的笑脸，“有樊老儿这话，我们就把嘴闭了，卖您个面子。”

其中一个瘸腿的语气里还带着看热闹的恶意，“不过说真的，您真该好好教育一下樊小野，管一个跟着机器人拾荒的人叫哥，不觉得恶心么？”

樊小野人被按着，嘴还不老实，“你现在话说的牛逼，刚我哥在这儿的时候你怎么不当面儿挑衅啊？别是怂了吧？腿被弄折伤口还疼着呢吧？就他妈知道背后过嘴瘾，要不再让我哥把你另一条腿也掰了？”

那人气的眉毛都在抽动，谁面子都不给了，站起身就要动手。

樊老头儿一脸平静，挡在樊小野前面，直接抬胳膊露出了手里的长条儿枪，指头已经扣在了扳机上，他嗓音沙哑，像是含了口浓郁的茶水，“怎么着啊，要砸我店？”

“您不管教，我们替你管管还不行？”瘸腿男怒火已经上了头，开始口不择言，“这该死的毛头小子，找我们干架不止一回了！真当我们好脾气？！”

樊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砰——”一声巨响。

他直接朝瘸腿男那条残腿上打了一枪，血水混着铝片碎片往下流，那人哀嚎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老头儿看着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的野狗帮成员，慢悠悠地把枪收了回去，又抽了口大烟，“大家都理解一下，我年纪大了，难免擦枪走个火。”

他弯了弯腰，别扭的做了个道歉的姿势，“为了补偿，我给你安个假肢，打九折。”

樊小野扒着老头儿肩膀小声夸，“爷爷真帅。”

樊老头儿冷哼，低声骂，“兔崽子，没你哥帅。”

天

已经渐渐黑了。

扁头机器人一个个情绪不高的排着队和老猫坐在车里，眼神时不时往正在开车的唐缺那儿瞅一眼。

“唐老大看着心情不太好啊。”扁头小声说。

圆头跟着嘀咕，“怎么回事儿？今晚不让咱走了？”

唐缺耳力惊人，头也不回的开口，“今晚都住车上。”

老猫是最傻眼的，尾巴都耷拉了，它跳到唐缺身上，眼神里写满了“为什么”和怒火。

唐缺打了个方向，拐到了一个离上城不远的岔口，停在了黑暗里，“你们帮我看着老猫，别让它偷偷溜出去。”

他起身把老猫抱到灯光下，借着大篷车里的光线，小心翼翼的拿起小刷子清洗它的运转齿轮，“我去野狗帮看看。”

三个机器人瞬间围了过来，“唐老大，你又要去买什么？”

唐缺给他们做完示范，把小刷子交给扁头，慢吞吞地开口，“问问反控剂的事儿，再给老猫换个机械爪。”

他想了想，“我刚才看见那个瘸腿的有装一个铝片儿，材料和老猫的一样，很合适。他们帮一定是进新货了。”

老猫一声不吭的摇尾巴，只是反应变得迟钝，每个动作都像摁了慢速键。

它整个躯壳已经存在了一百年，就算零件换成了新的，也依然在逐渐老化。

唐缺翻了翻车厢里的大抽屉，一枚星币都没找着，他无奈的叹气，“没钱了，只能商量一下先赊账了。”

等唐缺离开，尖头机器人刷着猫尾巴，悠哉地说，“唐老大对野狗帮的人也太客气了，每次都给他们钱，就应该抢过来再打他们一顿！”

“那怎么行？”扁头义正严辞的教育道，“唐老大说了，做机器人要礼尚往来，不能使用暴力，要以诚相待......”

老猫翻了个白眼，非常不认同。

合着人家那腿是自己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