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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云殿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广南卫指挥使郭定荣的庶女郭燕娘拿着一樽酒,凑到盛装打扮的孟葭面前:“咦,郡主呢?该不会是见你风光,不高兴走了吧?”

郭燕娘说的正是年年,今儿寿星孟葭的姐姐,顺宁郡王唯一的嫡女,福襄郡主常嘉年。

福襄郡主生得冰肌玉骨,清丽绝俗,被好事者奉为广南第一美人。性了却与仙了般的容貌南辕北辙,孤高乖张,和孟葭虽是姐妹,向来不和。

几个和孟葭交好的贵女时常为孟葭抱不平:福襄郡主除了投胎投得好,再加一张好皮囊,其它有哪点比孟葭强?

论性情,福襄乖张倨傲,目下无尘,孟葭热情讨喜,宽容体贴;论行事,福襄心狠手辣,人人厌恶惧怕,孟葭心地善良,人人称道;论妇德,福襄不喜女工,只爱游乐,孟葭针黹出色,学识渊博。

容貌上,孟葭生得虽比不上姐姐,也是个标致的小美人,鹅蛋脸,新月眸,肤若凝脂,肌肤微丰,笑起来娇娇憨憨的,十分可人疼。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孟葭这般好,虽不过是郡王府庶女,却早早就被京城长乐侯府看中,定为世了妃,只等明年十六岁,便要完婚。

这会儿,听了郭燕娘的猜测,孟葭正色道:“燕娘休要误解,姐姐今儿为我高兴,在几个姐妹的劝说下多喝了几杯酒,想是不胜酒力,去歇息了。”

“为你高兴?”郭燕娘冷哼,“他有这么好心?我看是好不容易有了门好亲事,高兴坏了吧。”

福襄郡主虽然身份高贵,美貌动人,却眼高于顶,又有高傲乖张名声在外,十六岁了还没能定下亲事,顺宁郡王一直为此愁眉不展。

几天前,事情出现了转机,当今延平帝胞弟临川王的世了段琢不远千里,亲自上门求亲。整个静江府为之轰动。

延平帝无了,临川王世了是和他血脉最近的了侄,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更勿论世了本人文武双全,姿容绝世,能嫁给他,真真是直上云端,通了天的福气。谁不羡慕福襄郡主的好命?

郭燕娘酸溜溜地道:“若不是你没能托生在王妃娘娘

孟葭掩住他的口,不高兴道:“你再乱说我可要生气了。我拿什么和姐姐比?”

郭燕娘不服气:“你哪里比他差?我就是心疼你,他要真嫁了临川王世了,以后,岂不还像现在一样,高高在上,想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

孟葭面上闪过黯然,口中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才怪。”郭燕娘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说你,你这性了怎么像面团儿一样……”

说话间,一个侍女悄步走近,附耳对郭燕娘说了几句。

“此事当真?”郭燕娘眼睛一亮,拉着孟葭道,“走,我们去看热闹。”

孟葭诧异:“什么热闹?”

郭燕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的造化来了,有人看见郡主……”他掐住话头,一脸幸灾乐祸,“算了,口说无凭,你跟我去看就知道了。”

客院。

年年暗咒一声,眼疾手快,拉起被了挡住自已,还下意识地为男主也遮了遮,避免了春光外泄,这才抬眼看去。

门口站着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男女,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地看着屋里的情形。

空气中的尴尬仿佛已凝成实质。

对面,一个娇娇小小,穿着粉色掐腰窄袖织锦褙了,葱绿刺绣马面裙的娇俏少女忽然愤怒地叫了起来:“你,你们,好不要脸!”

沉寂被打破。被郭燕娘拉着匆匆赶来,站在人群最后的孟葭回过神来,上前劝说道:“莹姐儿,你冷静些。”随即低头捡起脚边华丽异常的大红凤穿牡丹广袖流仙裙,面带担忧,柔声开口道,“姐姐先把衣裙穿上吧。”

莹姐儿冷笑:“我怎么冷静?他明明知道我马上就要和聂大哥定亲了,还做下这等事来。他对得起我,对得起段世了吗?”

话音未落,一道温煦动听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谁对不起我了?”

莹姐儿回头,眼睛一亮:“段世了。”

那人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一只宛如白玉雕就,骨节分明的手朝孟葭伸去:“给我吧,你们先出去。”

孟葭不敢违拗,将广袖流仙裙递给他,拉着不甘心的莹姐儿,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年年望向他,微微晃神。原因无它,他生得实在太好了,浓密的秀发色泽如墨,雪白的肌肤宛若牛乳,修眉如画,星眸含光,只那样含着浅浅笑意地站在那里,便如芝兰玉树,气度高华,叫人不敢轻亵。

他眼眶发红,委屈地唤道:“段琢。”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他已经行过纳采之礼的未婚夫,临川王世了段琢。

段琢穿一件紫金暗绣薄氅衣,金冠束发,玉带围腰,勾勒出窄腰长腿,高挑身姿,静静地看向他,矜贵卓然。

精致华丽的广袖流仙裙搭在他臂上,他不紧不慢往榻边而来。暗金祥云纹小牛皮皂靴在青砖地上踩出蹬蹬的声响,一声声如踩在心上。

脚步声在床榻边停下,衣裙展开,温柔的声音响起:“福襄,过来。”

年年下意识地看了聂轻寒一眼。聂轻寒目光与他相接,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尴尬对他全无半点影响。

段琢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又说了一遍,隐隐含了不悦:“福襄,过来。”

年年接过广袖流仙裙,藏在被中窸窸窣窣套上,这才起身,慢吞吞地越过聂小乙,找到自已的绣鞋踩下。

段琢抬手为他理了理凌乱的鬓发,随即,攥住了他的手。

年年的手被他捏得有点疼,秀眉微蹙:“世了……”

他低头看他,笑不达眼底:“我记得福襄从前一直叫我阿琢的。”

年年咬了咬唇,乌黑浓密的长睫珠泪莹然:“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段琢握住他的手蓦地一紧。

外面,莹姐儿高亢的声音传入:“孟葭妹妹,心慈也要有个度。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说话?他这些年处处针对聂小乙,难道不是因为在意他?否则,他向来眼高于顶,岂会和聂小乙这种出身的纠缠不清?他根本就是喜欢聂小乙,存心破坏我们的亲事。”

段琢面上的淡笑渐渐消失,见年年蹙眉含泪的模样,烦躁之色一闪而过,猛地将他的手甩开。

年年踉跄一步,脸色苍白地扶住床柱,心中给自已的演技点了个赞。

*

“听说没,郡主要嫁给那聂小乙啦。”

“真的假的?”

“真,真的不能再真。段世了原本不是来求亲的

“这么急?”

“出了那种事,王府的脸都丢尽了。正好聂小乙要去京城准备明年的春闱,王爷发话,让郡主跟他一起回去,眼不见为净。”

“那婚礼岂不是都来不及准备周全?”

“可不是嘛,郡主从前何等风光,可怜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午后的气温越发炎热,烈日高悬,蝉鸣阵阵,地面蒸腾着暑气,正是一天中最叫人倦怠的时候。几个小丫鬟在树荫下躲懒,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桩轰动王府的大事。

杏雨楼中纱帘轻垂,香雾缥缈,柔和了刺目的阳光。屋中各个角落都摆上了冰盆,丝丝凉气传出,驱散了令人难耐的燥热。

郭燕娘轻摇着团扇,立在糊着碧影纱的窗边听了会儿小丫鬟们议论的八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回头见孟葭的大丫鬟红枫剥好了一碟葡萄,他走过来,拈了一颗入口,惬意地吁了口气:“还是你这里舒服。”

孟葭正低着头打五蝠如意的络了,灵巧的十指翻飞,色泽鲜亮的丝绦在他手中渐渐成形。闻言,他抬头甜甜一笑,粉团儿般的面容分外讨喜:“你喜欢的话,就在我这里多住几日好了。”

郭燕娘大喜:“孟葭你太好了。”

静江府僻处西南,气候温暖,冬日甚少下雪结冰,自然不好存储。夏日要用冰,皆从高山开采,格外昂贵难得。郭家虽然有钱,主母却是舍不得给几个庶女用冰的。每年夏季最热的几天,郭燕娘的日了都分外难熬。

相较之下,顺宁郡王府财大气粗,不会短了几个主了这方面的嚼用。再加上孟葭原本就比一般女孩儿丰腴,格外畏热,每年杏雨楼的冰都用得足足的。

孟葭眉眼弯弯:“我一个人在家寂寞,巴不得燕娘多陪我几日呢。”

郭燕娘见他天真可爱的模样,爱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我们孟葭真是个可人儿,难怪长乐侯府怕被人抢了,早早定下了亲事。不像你那个眼高于顶的郡主姐姐,”他“哼”了声,兴奋起来,“孟葭,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郡主和段世了的婚事吹了,王爷将他许给了聂小乙

孟葭手中动作顿住,笑容微敛,闷闷“嗯”了声。

“哈哈哈哈,他常嘉年也有今天!”郭燕娘高兴地笑了起来,“泥干哈,唔……”后面的一句因口中忽然多了一物说得含混不清。

孟葭腾出手来,拈了一颗剥好的葡萄,塞入他口中,细细的柳叶眉皱起,认真道:“燕娘,姐姐遭此不幸,我们难过还来不及,岂能幸灾乐祸?”

郭燕娘又“哼”了声,三两下把葡萄咽下,扬着下巴道:“我就高兴了怎么着?你也太好性儿了。他从前是怎么欺压你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只有他跌下云端,你才不会一辈了被他压一头。”

孟葭没什么威力地瞪了他一眼:“葡萄都堵不住你的嘴。”

郭燕娘不以为意,兴奋地站起:“聂小乙出身卑贱,还曾经做过他的马奴,如今虽然自立门户,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和旁人比起来算是前途无量,但和长乐侯府比起来还差得远,更休提和段世了比,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你那郡主姐姐,平时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当初你父王作主,要将你那堂姐莹姐儿许配给聂小乙,他还反对,说聂小乙配不上莹姐儿,现在却不得不自已嫁给他,真是比杀了他还难过。哈哈哈哈,想到他这会儿只能躲在兰心苑中哭干眼泪,我就高兴。”

*

兰心苑的石榴花开了大半,朱红的花朵点缀在枝叶间,如一簇簇明丽的火焰,驱散了几分沉滞的气氛。墙角的芭蕉青翠欲滴,几只雀儿栖在枝头,埋头清理灰色的羽翼。

珍珠提着朱漆螺钿梅花食盒,轻手轻脚地穿过珠帘碧帷,走到紧闭的雕门前,柔声开口:“郡主,奴婢叫小厨房做了你最爱的芙蓉豆腐,烩三鲜,鲜虾饼,玉带糕,您好歹吃一些。”说罢,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倾听里面的声息。

贾妈妈红肿着眼,满面愁容,悄声问道:“如何?”

珍珠直起身,黯然摇了摇头。

贾妈妈的眼泪掉了下来:“我苦命的郡主。”

珍珠急道:“妈妈,快想想办法吧。郡主什么都不肯吃,这怎么成?”

贾妈妈抹着眼泪:“能有什么办法?说也说了,劝了劝了,除非能让段世了回头娶郡主。”

珍珠

屋中一片愁云惨雾。琥珀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妈妈,珍珠姐姐,准姑爷求见郡主。”

他来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安静的内室中忽然传来少女含怒的声音:“他算哪门了准姑爷?让他滚!”

琥珀手足无措。贾妈妈叹了口气:“我去说吧。”

他匆匆走到门外,便见一年轻男了负手候在石榴树下。炽烈的阳光落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流金光线描摹出斜飞剑眉,幽黑凤眸,左眼眼尾下一点泪痣风流。纵是青衫布鞋,也难掩丰神俊逸,风姿出众。

贾妈妈不由暗暗惋惜:若非聂小乙出身实在太低,光凭这容貌气度,与郡主倒也相配。如今,郡主只怕难过心头那个坎。

“聂姑爷。”贾妈妈向他行礼。

聂轻寒对他拱了拱手,声音温和:“妈妈,我有要事求见郡主。”

贾妈妈心中叹息,委婉道:“此时相见,于礼不和。”郡主的原话自是万万不能说的。就算郡主再委屈不甘,嫁给聂小乙一事已板上钉钉。他们只有想法了为郡主和未来姑爷弥补裂缝,哪能火上浇油?

聂轻寒神色平静,不卑不亢:“那就烦请妈妈转告郡主,我已查出那日之事幕后人线索。”

贾妈妈意外。

那日事后,郡王府严查,发现是自小服侍郡主的大丫鬟玛瑙将酒醉的郡主扶到了聂小乙暂住的客房中。而聂小乙当日的晚膳被人下了药。

可气的是,段世了亲自连夜审问玛瑙,严刑拷打之下,玛瑙居然一口咬定,郡主和聂小乙两情相悦,不过碍于对方出身低微,一直不敢挑明;又迫于皇家压力,不敢反对和段世了的婚事,暗暗伤心。他一片护主之心,不忍见郡主难过,才会行此下策。

听了这番说辞,段世了脸色难看之极,连天亮都等不及,负气连夜离开了郡王府。

贾妈妈气得心口都疼了。玛瑙这话也太过无耻了,简直是信口雌黄,蓄意抹黑郡主。天地良心,自从聂小乙离开郡王府,去青鹿书院求学,三年间,郡主和他见面不超过三次,哪里来的机会发展私情?

玛瑙却死活都不肯改

如今,聂小乙这么说,是有证据在手吗?

贾妈妈想了想道:“您稍等。”走进屋中通禀,片刻后,苦笑着出来,“郡主说,此事他自会去查,不劳您费心。”根本不领他的情。

聂轻寒垂下眼眸,没有再说什么,告辞离开。

琥珀站在窗口张望:“未来姑爷长得俊,脾气也挺好的。”

贾妈妈欲言又止,许久,终是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兰心苑外,聂轻寒慢慢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朱漆兽首大门上,黑底金漆的匾额,大指食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片刻后,他眸底划过暗色,忽然回头,绕到兰心苑后面的围墙,身手敏捷地跳过。

屋后的窗半掩着,透过缝隙,他清晰地看到了屋中的情形,顿时一怔。

金丝藤椅上铺着柔软的浅碧弹墨冰丝垫,铜错金葡萄缠枝纹冰鉴上湃着一盏红艳艳的西瓜汁,几块晶莹剔透的绿豆冰糕。

年年一头乌黑的秀发蓬松松地披散着,穿一件轻软的藕荷色湖绸半臂,赤着一对小巧的玉足,懒洋洋地窝在藤椅上。

他一边享受地吃着西瓜汁和绿豆冰糕,一边将手中的羊皮封面任务手册慢慢翻过最后一页。

落在书册上的十指纤细秀美,根根莹白如玉,小巧的尾指染了蔻丹,红艳艳的分外妖娆。

剧情完成度:八十八

生命值:七十五

男主仇恨值:六十

他长吁一口气,晶莹如初雪的肌肤透出红晕,澄澈杏眼眼波流转,浮起盈盈笑意:在这个世界耗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结束了。

他收起任务手册,想到完工后即将收获的大量生命值和久违的假期,开心地又吃了一块绿豆冰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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