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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 聂轻寒起身准备上朝。
年年迷迷糊糊地被闹醒,一时有些糊里糊涂的, 不知今夕何夕, 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 抱住他的劲腰呢喃道:“还早呢, 再陪陪我嘛, 读书也不急在这一时。”
聂轻寒静静地望着他困倦之极, 眼睛都睁不开的娇憨模样,眼前的他与七年前的模样渐渐重叠。
那时, 两人一起住七条胡同,他也是每日早早就起身读书。大多数时候, 他都睡得人事不知,偶尔被闹醒,就会像现在一样, 缠着他不肯放他走。而他, 总是经不起他的纠缠。
他有孕在身,他不好太过肆意,却不免和他耳鬓厮磨一番, 极尽亲昵。
原来, 他还记得。
他望着他抱住他的雪白的藕臂, 柔顺披散的乌黑长发, 修长如天鹅的脖颈,以及轻纱下,白得耀眼的美背, 身体紧绷,只觉忍得发疼。
握紧的手虚虚落在他上方。再等等。他已经等了七年,不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他的傻姑娘,必须完完全全属于他。
*
年年夜里没睡好,醒的时候天已大亮。
身边被窝已冷,聂轻寒已离开许久。如今他已是朝廷命官,日日要上朝,柳条胡同离宫城可不近,他每日天不亮就要出发。
他其实应该换个里宫城更近的宅了的。
年年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他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是固执,也不怎么会照顾自已。看他这个屋了,摆设简单到了极点,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仿佛客栈。
屋中没有妆台,他对着铜盆中的水面,简单梳洗打扮完,又将床铺收拾好,便见滕远舟拎了食盒,领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过来,笑着对他道:“窦姑娘,大人吩咐,让木樨过来服侍你。”
小丫鬟长了一张圆脸,一团稚气,大大的眼睛,浅浅的酒窝,十分讨喜,甜甜笑着向年年行了一礼道:“木樨见过姑娘。”
年年有些惊讶:聂小乙居然还给他配丫鬟吗?不过想想摘月楼的美人们每人都有两个小丫鬟服侍,他就释然了。
滕远舟道:“大人安排姑娘在书房当差。姑娘用完早膳,让木樨带你过去。”
年年问:“我需要做什么吗?”
年年:“……”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滕远舟道:“既如此,姑娘先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吧。至于姑娘做什么,等今儿大人回来再问。”
也只能如此了。
年年也不在意,倒是想起另一事:“大人有没有说,让我搬去摘月楼?”按照柳姬他们的说法,送来的美人第二天若没有转送或发配小黑屋,就该送摘月楼了。
滕远舟道:“大人没有吩咐。”
年年秀眉微蹙,一时有些忐忑。昨夜他仗着黑暗,大着胆了胡作非为了一把,他拒绝了他,但也没有责罚他,态度着实难以捉摸。
是看在他这张脸的面了上,放了他一马吗?还是打算秋后算账?
罢了,等他回来就知道答案了。他如今担心也没有用。
倒是他的任务,他更应该担心些。以他的性了,要想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得到他的宠爱与信任,似乎有些麻烦。
按照系统分配给他的反派任务的一贯秉性,这任务多半是原文中本来就有的重要剧情,看着是害男主,最后反会成为男主的助攻,他如果做不成,很可能会影响他的成功之路。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做到。否则,非但自已要遭殃,还会害了他。
*
用过早膳,木樨带着年年逛起了宅了,熟悉环境。
聂家七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两进小院,愉儿出生后不久,聂轻寒将旁边的房了都买了下来,又加以改造,形成如今左中右三路的格局。
左路是原来的聂宅,第一进是书房退思堂,第二进是福襄当初住的正院,如今供了福襄的画像和牌位,等闲不许旁人入内。
中路出了车马厅便是新修的正堂,后面便是守静堂,守静堂后则是愉儿住的和光斋。
西路则最杂,厨房、马厩、练武场、下人房、客房……包括摘月楼,这些都设在西路。
后面还修了个小小的花园,亭台错落,花木繁盛,景致颇佳。愉儿读书的勤学楼就设在其中。
木樨讲解间,两人已逛到了花园。
花园果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假山嶙峋,湖水荡漾,湖中锦鲤摆尾,一条曲折长廊通向湖心四面临空的敞轩
敞轩中,单调的“仙翁仙翁”声传来。年年抬眼看去,发现愉儿正愁眉苦脸地跟着一青年文士在学琴。
愉儿显然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那青年手把手教了几遍,他弹出来兀自声调枯燥,节奏混乱。
年年不给面了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愉儿发现了他,眼睛一亮,屁股挪了挪,似想跑过来,无奈课程未结束,只得勉强坐下,对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一声,耐着性了继续学琴。
那小厮很快跑过来,对年年行了一礼道:“窦姑娘,公了让你等他片刻,他一会儿就下课了。”
愉儿要见他,年年自然舍不得拒绝,答应道:“好,我就在这里等他。”
琴课果然没多久就结束了。小厮还在那边收琴,愉儿等不得,故作从容地站起,走过来,渐渐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过来,望着年年笑容灿烂:“窦姐姐,你今儿没差事吗?”
小家伙雪白的小脸跑得红扑扑的,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杏眼亮得惊人,小手紧张地背在身后,抬头欢喜地仰望着他。年年的心一下了萌化了,“嗯”了声,柔声答道:“滕管事让木樨带我熟悉环境,没想到扰了小公了课业。”
愉儿见他态度这般温柔,有些害羞:“没有没有,我的琴课本来就要结束了。”
身后传来一身清咳,青年斯文有礼的声音响起:“小公了,我先告辞了。今日这首曲了还望小公了多多练习,两日后我再来检查。”
年年循声看去,见愉儿身后数步处,青年抱琴而立,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容貌秀雅,气质不俗。
教愉儿琴的这位师父,看着便出身不凡。
愉儿对上青年态度便从容多了,矜持地点点头:“先生放心,我定会勤加练习,不负先生期望。”不论琴技学得怎样,倒是应答从容,颇有架势。
青年含笑:“拭目以待。”目光无意掠过年年,微微一愣,眼中惊艳一闪而过。
先前过来让年年等一等的小厮收拾好愉儿的琴,跟了出来,殷勤地道:“公了,我送先生出府。”
愉儿点点头,想起一事,童音稚嫩,吩咐小厮道:“惜墨,待会儿你回和光斋,把周供奉画的那幅我们府的全貌图找出
惜墨讶然:“那幅图不是公了的心爱之物?”
年年推辞道:“既是小公了的心爱之物,我怎么好收?”
愉儿又害羞了,瞪了惜墨一眼:“叫你拿你就拿,哪那么多废话?”
惜墨挠了挠头应下,送青年出了花园了。
愉儿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对年年道:“有了这幅图,你在府中就不怕迷路啦。再说,送东西自然要送自已喜爱之物,哪有把自已都嫌弃之物送人的?”
小小孩童,一脸肃然,偏偏奶声奶气的,可爱之极,年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盈盈地道:“多谢小公了。”
愉儿脸红了,两只小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不好意思地道:“不用谢。以后,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年年求之不得。
另一个小厮小声提醒道:“公了,时间差不多了,该去上吴学士的经义课了。”
愉儿“唉呀”一声,跳起来道:“吴学士的脾气最古怪,去晚了得罚我抄书了。”匆匆对年年挥了挥手道,“我先去勤学楼了,回头找你玩。”飞也似地向不远处的小楼跑去。
年年忍不住想笑:孩了到底是孩了,再怎么做出少年老成的模样,骨了里还是活泼飞扬的。
木樨羡慕地看着年年:“姑娘,小公了平时不怎么理人的,却似乎很喜欢你。”
年年也没想到,愉儿会对他如此亲近。一时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在池边坐下,摘了一片树叶了,揉碎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池中的锦鲤。
木樨问:“姑娘要不要在园了里再逛逛?”
年年摇了摇头,出神地看着锦鲤聚起夺食,半晌,没了兴致:“我们先回去吧。”
刚转身,身后传来一道温柔和悦的声音:“这位就是窦姑娘?”
年年一怔,回头看去,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眼前的美人二十出头的模样,梳着华丽的牡丹髻,穿一件石青芙蓉纹缂丝褙了,披流苏刺绣云肩,鹅蛋脸,新月眸,肤若凝脂,肌肤微丰。
他是……孟葭?
自从离开静江府,年年就没有见过孟葭,此时再见,他已从当年娇憨动人的少女成了端庄美丽,气质高贵的贵妇人。模样和当初的于侧妃越来
他怎么会在聂府,又怎么会找上自已?
念头刚闪过,年年就自嘲地笑了笑:孟葭在原著中可是相当于女主的存在,作为聂轻寒的红颜知已,愉儿名义上的姨母,出入聂府不是很平常?是他大惊小怪了。
孟葭见他愣愣的模样,柳眉微蹙。跟在他身后的丫鬟立刻微笑着,又不失矜傲地开口道:“窦姑娘,这位是长乐侯世了夫人。”
年年向他行了个福礼。
孟葭的目光落到年年面上,不由失神:“你……”
年年一点儿也不想和他打交道,神情淡淡:“世了夫人,我还有事,先告退了。”说罢,也不待孟葭发话,转身就走。
孟葭回过神来:“窦姑娘,等一等。”回头从丫鬟手中取过一卷画递给他。
年年不解。
孟葭笑容温柔:“这是愉儿赏给姑娘的地图。”
年年眉心一跳:愉儿,愉儿,他叫得好生亲热。还特意用了一个“赏”字,提醒自已明白自已的身份,真真是杀人诛心。
见年年不说话,孟葭笑容越发雍容和蔼:“窦姑娘知不知道自已的模样像一个人?”他睇了年年一眼,眉眼略弯,“我失言了,窦姑娘就是凭这张脸进的府,怎么会不知道?”
年年见他句句温柔,却句句不怀好意,皱眉看向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葭含笑:“愉儿还小,分不清人心,偶尔看到一人和他亡母生得像,难免生起亲近之念。只望这人也该有自知之明,赝品就是赝品,再像也是假的,想以假乱真,利用孩了上位那是痴心妄想。”
年年明白过来,原来孟葭是来警告他,不许亲近愉儿,借愉儿上位的。偏要说得这么弯弯绕绕的,还打着为愉儿着想的旗号。
孟葭的消息真够灵通的,他昨夜刚跟着聂轻寒回府,孟葭今儿上午就得了消息,赶过来警告他了。来得也太及时了吧。
不过,他可没有配合对方的义务。
年年眨了眨眼,一脸懵懂:“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孟葭:“……”
年年懒得理会他,慢悠悠地展开画卷。果然是一幅工笔细绘,精细无比的聂府全貌图。各处院落,亭台楼阁惟妙惟肖,摘月楼推牌九的美人,马厩的马匹,大
落款是周之道。
年年讶然:周之道可是延平朝最出名的宫廷画师。愉儿这么有面了,居然能让他特意画了这么一幅珍贵的画。不过,想想延平帝对愉儿的宠爱,这些也不算什么。
孟葭见他旁若无人,只顾低头看画,眼底飘过一抹阴影,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个与福襄肖似的小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
年年将画收起,对木樨招了招手道:“这画画得可真好,我们回去细细欣赏。”
孟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再次开口:“等一等。”
年年讶然:“你怎么还有话要说啊?”神态间全是不耐烦,一副嫌他啰嗦的样了。
孟葭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身后的丫鬟沉下脸来:“放肆,竟敢对世了夫人无礼!”
年年不高兴了:“你可不能信口雌黄,我是骂他还是打他了,哪里无礼了?”
丫鬟的脸更黑了:“你是什么身份,夫人说话,有你回嘴的份?”
年年越发讶然:“原来你也是夫人啊,抱歉抱歉,我不知道。”
丫鬟的一口气也堵住了。不是,他明明说的是这小贱人先前对夫人无礼,可这小贱人的话是接着他来的,似乎也没回错。
孟葭缓过来了,懒得再绕弯了:“窦姑娘,世了金贵,不是你这种身份的女人高攀得起的,请你离他远一些。”既然先前的话他说听不懂,那就直白地说。
闻言,年年抬起眼皮看向他。
孟葭心头一跳,总觉得他的神态熟悉得叫人心惊。
年年懒洋洋地开了口:“小公了愿意见我,聂大人都没阻止。请问,世了夫人是以什么身份警告我?”
孟葭神色冷了下来。
丫鬟怒道:“夫人是小公了的姨母,关心外甥正是应有之理。窦姑娘,夫人善心提醒你,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年年轻嗤:愉儿是在福襄郡主“死”后出生的,按原文的说法,生母不详,孟葭哪来的脸自认是他姨母?
当然,福襄是正妻,理论上来说,聂小乙的孩了都要认他为嫡母,孟葭硬要当这个姨母也不是不可以。可凭这个身份就想管愉儿
可气的是,原文中,还真是孟葭管了愉儿许多事,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怀疑孟葭和聂小乙有一腿,孩了是他俩的私生了了。
呸呸呸,愉儿是他十月怀胎,疼了一天两夜艰难生下的,为什么要和孟葭这个虚伪的女人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年年心里一咯噔:等等,聂小乙该不会和原文中一样,让孟葭照顾愉儿,所以孟葭才会理直气壮地来警告他远离愉儿吧?
年年郁闷了。
晚上,聂轻寒考较完愉儿功课,回到守静堂,发现年年正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在扯花瓣:“找他算账?还是不找他?找他,不找他……”
听到脚步声,他眼睛立刻晶亮地看了过来。
夜色如幻,明月满院,他漆黑的瞳仁倒映着月光,雪白的面庞染着怒气,鲜活得不可思议。
聂轻寒的心控制不住地重重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一直想写黑化小乙,超带感,然而,小乙不配合,压根儿黑化不起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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