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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注不是个甘于等死的人。

从太监手里取信阅览,才发现这是封西域文字书信,李元麟独独认出了里面的一句话“大业未成,继续潜伏西宫,为古兰天朝效力,待汝归来,荣耀加身。”

书信结尾,是赫连注的批注“青鸢叛国证据确凿,待君令下,止其行婚,绳之以法!”

赫连注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李元麟只瞧了一眼就将信揉成一团丢开了。嘴角浮现阴晦笑意,想必赫连注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才会狗急跳墙,只急于应付太后骤起的杀机,却不知道叶凌漪连西朝大字都识辨不酸,别提西域那种极晦涩难懂的文字了。

更何况,希望他死的,从来都不止是太后一人。

这时,身旁的太监提醒道“皇上,据内探来报,太师一共送了两封信进宫,一封送来了丹霞宫,一封则秘密进了圣宁宫,皇上,需不需要奴才去圣宁宫探听探听?”

“圣宁宫……”沉沉重复了一遍。

一片漆黑中,君王的双眼翻涌着腾腾杀意微泛出冷芒,只回了两个冰冷的字眼“不必。”

不用猜也知道赫连注送进宫的两封信内容必然是一样的,他想借着青鸢叛国的罪名重新示好于太后,毕竟青鸢明面是太后的人,太后手下出了细作,与局面来说,对太后绝对算得上是威胁,赫连注送信的目的就在于替太后清理门户,自以为这样就能与太后重修旧好。

正所谓情急智昏,赫连注已然作茧自缚,只不甘心折灭于此便决心拼力一试,欲牺牲与太后、皇帝甚至是赫连澈都有瓜葛的叶凌漪来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可惜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跳梁小丑罢了。

太后是一定要赫连注死的,李元麟也绝不会放过他,所以赫连注的这一做法只是垂死挣扎,徒劳而已。

气势恢宏的圣宁宫内,梁后正眯着眼睛侧躺在软榻上小憩,等待着从婚礼传回赫连注的死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尚且浅显,她绝不允许除了皇帝以外还有第三个威胁她的广阔势力存在。

不多时,一个宫女踩着小碎步进来,朝她行礼,颔首低眉道“启禀太后,太师府有信呈送,说是有万分紧要的情况要与太后禀明!”

梁后单手撑着太阳穴,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慵懒地说了句“扔了吧!”

宫女微微愕然“太后不看看吗?”

话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多嘴了,惶然不安起来。

所幸今夜梁后的心情不错,并没有打算追究,赫连注此时送信来,必然是对戍卫军合围太师府的举措感到慌张,那封信不用看也知道不过就是些转移注意力的内容罢了。

今夜,赫连注必死!

所以梁后并不打算理会一个将死之人的妄言。

双眼睁开半条缝隙,瞥了眼旁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问道“唐略呢?”

宫女颔首,回“今日唐侍卫当休,说是出宫采买日用去了。”

如此一说,梁后复闭上了双眼,重新小憩起来。

秋风刮得凶,漫天乌云如浓重的墨汁从四面八方翻涌过来,渐渐吞没了天空中的银盘圆月和最后半点清明。

电光滚动,似是有一场大雨将至。

成姱部将蛰伏在太师府四周,虎视眈眈地盯着逐渐停步于太师府正门前的迎亲队伍,悄悄摸上了腰间佩剑。

今夜他们接到成姱下达的命令是首先诛杀新娘青鸢,然后视情况决定是否辅助赫连注,必要时甚至可以趁乱杀掉这个所谓的太师。

赫连注死也想不到自己将所有生望寄于成姱身上,成姱却是在与他虚与委蛇,实际是欲趁乱取他性命,以慰亡妹。

实际证明狂妄自大的人往往擅于自取毁灭。

就像眼下的赫连注,犹如一只掉入陷阱的困兽,无论他做什么,对结果来说都是于事无补。

遥望着一对身着喜服沉浸在喜气里的新人,不远处的角楼飞檐边,一个女人手持弓箭,张弓满弦对准了新妇,扣弦的臂膀裸露在外,清晰可见两处已经愈合的伤疤,新肉外翻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像是锥心的利刃,时刻提醒着自己曾败在那个女子的手下。

今夜,她就要亲手杀了她一雪前耻,拿回自己作为神箭手的骄傲。

女人表情狰狞,双眼泛着仇毒,咬紧牙关的样子像恨不得要将新妇生吃活剥了般。

另一头的太师府正门,新妇蒙在鼓里,全然不知今夜自己满心欢喜和期待的婚礼注定要沦为权力和阴谋的牺牲品,她甚至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和赫连澈携手走入这扇看起来高不可攀的大门,她就会是赫连澈的妻,会永远和他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喜娘大声嚷嚷着新妇进门的时候,看着那只紧紧拉住她的大手,叶凌漪觉得异常安心,藏在鲜红盖头底下的清美容颜掩盖不住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而赫连澈却完全相反,一身喜服衬得身姿越是英挺勃发,那紧抿的薄唇却没有半分笑意,幽邃双瞳里的光芒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桩不得新郎心意的婚事,只是碍于圣谕不能拒绝才强行成婚的婚礼现场。

所以喜娘只顾着招呼新娘,到了新郎不得不配合的情况,才硬着头皮与赫连澈说上两句。

一路上,赫连澈始终紧紧拉着她的手,像是害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似的。

二人并肩而行,直到正厅。

赫连注微笑着坐在正堂中央,高高叠起的喜果旁边摆着两只香炉和赫连澈生身父母的牌位。

赫连澈凝视着赫连注,眼底一派清冷,这个老贼,明明此刻已经满腔惆怅与戒备,偏还要装出副慈父的模样来,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喜娘大喊一声“拜高堂。”

在所有人沉默的视线里,赫连澈扶着蒙了盖头的叶凌漪,微转身,竟越过赫连注直接向两方牌位叩了首。

所有人震惊。

赫连注面上强装出来的镇定也维持不住了,微微色变。

直到身着喜服的二人转身离去,赫连注的脸色才彻底阴郁下来。

“宫里还没来消息吗?”

赫连注的话音落下,赫连褚便上前,作揖道“还没。”

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桌面供奉着的牌位震了震。

“不行,绝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去,交代下去,先把这通敌叛国的贱人给我杀了!到时候,这婚事自然办不下去,太师府新丧,太后没了借口留下就只能收兵!即便追究起来,没有证据,他们又能奈老夫如何?”赫连注眯起眼眸,面上尽是阴险。

而赫连褚早就盼着这一天了,盼着亲手杀掉赫连澈这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目中充满歹毒,扬唇冷笑,作揖回“是!”

说罢再也等不及了,转身就走。

新人在一众婆子丫鬟的簇拥下,就快走到天心居了。

叶凌漪满脑子都在想着今夜会如何。

却不想,行进中的步子被手上的力度扯住。

赫连澈停了下来,满脸心事,望着蒙着盖头的叶凌漪。

“怎么了?”叶凌漪不明所以。

“青鸢……”赫连澈欲言,瞧了眼周围十几双眼睛,又将到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没什么,你先回去,宫里还有些赏赐,前院接旨我不在不好。”

胡扯了个理由。

叶凌漪信以为真,忙说“那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好!”深深凝视着喜帕遮掩的人儿,相握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千头万绪终于汇聚于眼眶,化作沉甸甸的一句“等我回来!”

“嗯!”叶凌漪点点头。

赫连澈转身离去,才走了几步,脚步又顿住,踌躇片刻转身,眼眸涌上了阳春暖水般的温柔,坚定道“待我处理完这一切,一定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叶凌漪微愣,大脑给出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口中这句话的意思是指他要去酬宾谢宴应付的事宜,于是甜蜜回应“我等你!”

二人相对而立,情意依依。

方才还觉得新郎是迫于无奈才成婚的喜娘略微诧异,不过干她们这一行的多是人精,很快将诧异的神色压了下去,搀住叶凌漪的胳膊道“夫人,咱们该回屋了,后面还有一套流程要走呢!”

“啊?”从没结过婚的叶凌漪愕然于古人婚礼的规矩复杂繁琐,暗暗叫苦,但为了赫连澈,也只能咬牙忍了。

另一头的赫连府外,蛰伏中的成姱部将只顾着盯住围府的戍卫军,却不知身后有一伙人悄悄摸了上来,动作利落地捂住他们的嘴,下一秒手起刀落割断了好几人的颈脖。

飞檐边的女人警觉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即按照计划放飞响箭。

一声长长的“呜”声划破风雨欲来的天际,蛰伏中的成姱部将突然像疯了般起身,以赫连府为中心,自四周涌过来,抓住戍卫军提刀就砍。

围府的戍卫军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杀了个干净。

稍远处的高坡上,被割断咽喉的人死不瞑目,唐略擦了擦脸颊上飞溅的血点子,染血的利刃在他手中漂亮飞转几圈,起身望向灯火下倒成一片的戍卫军,目色冰冷,声音带着浓重杀意“太后派来的果真是一帮废物!这么快就被杀全了。”

“统领,现在进府吗?”

唐略瞄了眼身后候着的禁军,又望了往太师府内鱼贯而入、匪气旺势的成姱部将,杀心顿盛“不进去还等什么?”

丢下手里染血的短刃,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怒吼“诸将听令,随我杀进去拿下乱党!”

话音未落,禁军将士们情绪高涨起来,一时喊杀声四起,继成姱部将之后,以合围之势冲进了太师府内。

另一头,尚未走入天心居的叶凌漪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往来时的路回望而去。

狂躁的风掀开鲜红盖头的一角,一张清美绝伦的容颜顿时暴露在眼前,玻璃珠似的眼眸里带着怀疑“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

“什么声音?风声吧?”

随行仆婢小声议论。

就在这个时候,风雨将来的黑暗天空突然炸开一道七彩的烟花,瞬间照亮了整个太师府,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交替不息。

绚烂多彩的花火点亮大半个天空,如流星往下坠落,空气里因此弥漫起了火药气息。

叶凌漪微微仰头,水汪汪的漂亮眸瞳里倒影着七彩的花火。

喜娘观察了天色,忙将叶凌漪的盖头拉好,催促道“夫人,这天眼看着要落雨了,还是快些进喜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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