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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暴天气,轰鸣的雷电像是要毁灭天地般,瓢泼大雨伴随强劲狂风将帐篷都吹上了半空。

此时已近夕暮尚且是白天,天空却黑的似欲滴的墨。

因此,西朝军开拔的计划被延缓下来。

而此时狂风暴雨中,一个身披胶衣的瘦弱身影正艰难前行着,因风雨太大根本瞧不清前路只能摸索着前行。

跌跌撞撞一路终于来到了临时搭建的营房前。

“赫连澈……”

她站在门口,轻扣门扉,险些站不住,肋下正痛的厉害,好似有把刀子在身体里面绞着,痛意直往脑仁里钻,她的身体很冷,冷得麻木了,动一动都像是转动生了锈的轮毂般艰难,深呼吸一口,雨水混着泥沙立即落到了嘴里。

“赫连澈……”微弱的呼喊声被埋没在滚滚天雷中。

临时的营房内,赫连澈、李元麟、巫远舟正围桌研究着戈壁滩的地形。

“这个地方岩基很高,易守难攻,不排除古兰人会利用这个特性设下埋伏。”

“既是如此,赫连将军有法可避吗?”

“进入戈壁滩便是进入了险象环生的魔鬼区域,臣下建议,既然古兰人有心与我西朝玩你明我暗的游戏,我们不妨就将计就计,以静制动……”

“不过,倒也是奇怪,你们说……古兰人被逼到那样的鬼地方,没有水是怎么撑过来的?”

巫远舟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其他两人瞬间想到了什么难道,古兰人除了欲利用戈壁滩的地貌对他们伸出黑手以外还另有阴谋?

就在思索无果时,天空突然一道惊雷劈下。

巫远舟竖起耳朵,仔细辨听,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李元麟表情纳闷,“不就雷声吗?”

赫连澈停下描绘草图的手,瞥了眼巫远舟。

这时门外有人大喊“喂,你怎么了?”

营房内三人闻声,知道门外出事了,纷纷朝门口走去。

门拉开,映入眼帘的是无名氏撑着伞踌躇不安的样子,而地上躺着的,赫然是叶凌漪。

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她身上的胶衣被雨水拍打绽出水花,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上,双唇白的不剩半点血色,就那么躺在雨水里,像死去了一般安静。

“我……”无名氏想向赫连澈解释,自己和她晕倒真的没有关系。

可还来不及说话,眼前一阵风与虚影晃过。

他已经冲进雨里,任凭雨水也将他淋透,如拾至宝地将她从地上小心翼翼抱起来往营房走。

“等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无名氏急急拦住他欲解释。

“让开!”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他的眼神阴冷刺骨,努力克制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无名氏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而等到赫连澈将人抱进去以后其他两人才反应过来。

“鸢儿?”巫远舟有些恍惚,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仿佛为了确认,转身跟着走进去。

李元麟神情震动,久久没了反应,本以为此生再见无望,没想到重逢却是眼前模样。

营房外狂风暴雨持续,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银老医师拖着把老骨头,冒着雨被巫远舟连拖带拽地拉来。

一番诊疗后长吁短叹起来“这丫头,明明叮嘱了她莫强行而为,本就身患绝症了,怎么还如此任性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赫连澈守在叶凌漪的身边,沉默着,摆在膝上的双拳握得青白,脸色黑得与外面的天气一般无二。

“银医此话何意?什么叫身患绝症?她怎么了?”李元麟心惊,皱眉追问。

“是啊,她只是看起来虚弱些,怎么就身患绝症了?”巫远舟亦掩不住眉间的关切。

银老医师看了看巫远舟,又看看李元麟,作揖道“老臣不敢欺瞒皇上,青鸢姑娘……命不久矣!”

这句话说完,赫连澈皱紧的眉头骤然放松,一时间仿佛心脏被掏空,没了反应。虽然此前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但亲耳听到银老医师将它说出来,他还是感到无法接受。

李元麟张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脚跟一软,差点没站住。

巫远舟则低头沉默,好片刻才看着银老医师,认真问“还有法子救她吗?”

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摆在眼前。

银老医师无奈摇摇头,沉甸甸的空气叫人感到窒息,

良久,那双摆在膝上的拳头放开,沉闷的声音卡在嗓子里“抱歉,你们都出去吧!”

“阿澈……”巫远舟不忍,想要上去安慰,却被神色凝重的李元麟一把扯了出去。

现在营房内只剩他和她。

屋外的雷声雨声夹杂着风声,一声声传进来,听的人心头煎熬。

他就这样坐着,背脊挺直一刻都不曾放松,目光更是从未离开过她。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紧绷的脸随之一松,主动靠近她一些,深邃双眼饱含心疼。

“赫连澈。”她幽幽开口,昔日清丽的脸上尽是病态。

赫连澈没有说话,只是原本已经放松的拳头再次握紧,强忍住心间的悲恸却还是抑制不住呼吸里的颤抖。

“我在!”他道。

“古兰人被逼上绝路,大可能选择极端手段,你要小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计。”一句话说的吃力。

赫连澈怔了怔,旋即眼眶猩红“你大费周折,冒着危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句话?”

她笑了笑。

“你傻吗?”他突然生气,“你明知道你的身体……”

话到嘴边噎住,他还是无法将“死”这个字眼和她联系在一起。

“我没事。”她的语气平静,神态里充满安详。

他却如鲠在喉,看着她,越发气恼“你真是这个世上最傻的傻瓜。”

“那赫连将军就不要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了嘛!”她开玩笑,咧开没有血色的唇傻笑,然后认真道“赫连澈,我不是一个煽情之人,有些话我只会说一遍。从今以后,我不能陪你到老了,所以我只要你平安!你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更久……你要亲眼看着这山河无恙,盛世绵延,看大江东流,门庭落花,白发苍苍……再到儿孙满堂!”

说到最后,她的双眼里闪烁起泪花,嘴角依旧是带着笑的。

他看在眼里,心痛到不能呼吸,情绪极浓时,他就快落泪了。

为了不让她看见,只得仓皇转过身去。

赫连澈是个不肯服输的人,这辈子除了现在,他只在母亲死时落过一次泪。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他总是这么残忍,父亲战死沙场,家破人亡,他被迫认贼作父,在仇人的羽翼下苟且偷生,直到遇见她才觉得心有所托的意义,可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放过他,现在竟连他唯一的牵挂都要夺走?

如果可以,他宁愿失去性命的那个人是自己。

一滴泪无声跌落。

赫连澈像个孩子一样狠狠擦了擦眼睛,再准备转回来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从背后轻轻拥住他“赫连澈,我舍不得你!”

她的鼻音沉重,听起来像是哭了,留恋着他的体温始终不舍得放开。

这一瞬,赫连澈只觉得刚才才稍稍平复的心瞬间又被撕裂成无数片,强忍了许久才将眼眶的泪水收了回去。

转回身看着她“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有问出口,你能回答我吗?”

“什么?”

“你爱的人,究竟是伊涅普还是我?”就算这一刻,他仍放不下对伊涅普的芥蒂。毕竟那天晚上为了伊涅普她不惜要杀了自己,如今又是这般模样。

她的前后不一判若两人,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信哪个她,这些日子刻意的疏远,也是因为心头太多矛盾。

叶凌漪的身子僵了僵。

“我……”她不能说实话,但也无法骗他。

望着他恳切的眼,垂眸低声道“对不起我无法给你答案。”

赫连澈眼里的光彻底消失殆尽,放在她肩上的手缓缓垂下,自嘲地勾了勾唇“我懂了,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背过身去“青鸢……不,现在该称叶姑娘了,大军虽拔,但留人护你周全不是问题,你的身体不好,且在此处好好休息,莫在胡闹行今日之事。”

他要走,迈开腿脚步却沉得似灌了铅。

“赫连澈……”她的眼里盛着满满的心疼,伸出手欲挽留。

“对了,”他突然停下步伐,并未转身,喉头上下滚了滚试图将快要涌出胸口的难过咽下去,“以后我们还是以礼相待,别再逾越界线了。”

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直到面前那道落寞身影消失在门后的狂风暴雨里才缓缓落了下去,失神呢喃“对不起……”

此时天际同时出现几道火红的霹雳,仿佛魔鬼的触手般发出强烈电光,将笼罩在漆黑世界里的万物照亮。

雷霆炸裂,震耳欲聋。

戈壁滩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仿佛化身了幽冥鬼都而不再是人间之地,狂暴的风雨裹挟着冰雹狂袭而下,形成混合着沙石的洪水巨兽,气势凶悍呼啸着掠过岩基,这里不再剩余半丝光线,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雷电被吸引而来,轰鸣声和着岩体崩裂坍塌的巨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这里上演一次。

藏身于此的古兰人只能憋屈的蜷缩在一个岩洞里。

那是他们亲手开凿的,因为空间不算太大,待在里面的人只能肩膀挨着肩膀,每次雷声响起都让人有种随时会随这座岩体一起分裂的恐惧感,待在这里人人都是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恨不得立马向西朝军缴械投降,即使沦为俘虏也好过眼前提心吊胆的日子,至少那样他们还有一条活路可走不必为未卜的前途担惊受怕。

可惜眼下困境,只能暗暗祈祷着这每日一演的天灾快点过去。

突然间雷暴伴随岩石轰然崩塌的声音响彻岩洞,散落的小砾石飞射进来落在脚边。

亲眼见证了旁边一座巨大岩体分崩仿佛巨人倒地,众人大惊失色,哄乱起来。

“鄂温大人,这个鬼地方每天都有这样的灾祸,你让属下测算开始时间是为了对付西朝大军,可万一他们不来呢?”谍报官愁容满面,他不敢说出口的是目前他们已经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携带的粮食已经用尽,饮水也全靠这场雨,难道西朝军不来他们就要困守在这里等死吗?只怕鄂温的算计最后不过是自掘坟墓。

“没有万一,他们一定会来!”鄂温面对岩洞口,天空闪烁的电光倒映在那只盛满勃勃野心的眼里。

谍报官看着他,从未有过的觉得眼前的鄂温如此面目狰狞令人心生畏惧。

此刻,不远处的伊涅普将二人看在眼里,心里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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