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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连下了一夜,清晨天色微亮,赫连注与几名府官便携弹劾梁氏的奏本火急火燎地进宫了。

起因是昨夜一道巨雷劈垮了行宫用来祭天的登元台,压死了十名巡夜恰巧路过的宫人。

这本该是场意外,然而当府官抵达行宫收拾残局时却发现这场意外并不简单。

“你是说,登元台全是空心砖所筑?”

御书房内,李元麟愁眉不展,看着座下朝自己作揖的赫连注及他身后跪着的几个府官,若有所思。

赫连注声如洪钟:“回皇上,正是!当年先帝在位,负责督建登元台的是梁国舅,国库曾拨下白银数十万,未曾想他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用空心砖这种劣等材料偷梁换柱、以次充好,更是罔顾天恩,利用职务之便趁机中饱私囊,如今十名宫人之死亦和梁国舅脱不了干系!还请皇上圣裁!”

“可登元台筑建已有二十余载,此前从未出现过意外,这又该如何解释呢?”李元麟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府官听了立即便答:“皇上有所不知,这种空心砖是黑市上流通的一种劣质石材,民间黑心石匠低价购入再以高价售出,从中牟取暴利,是专门用来骗人钱财的玩意,按理说唬人的把戏不长久,但问题就在于空心砖虽然存在质量问题,可一旦砌成了建筑物,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待黑心石匠收完钱财,时间长了,再出现任何问题,原来那群黑心石匠早跑没了影。这种诡计屡试不爽,民间靠其发家的亦大有人在。”

“照你这说,只能说明当年确实有人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却无法证明空心砖所产生的暴利都进了梁国舅的口袋,或许梁国舅也是被人蒙在鼓里呢?”

见李元麟疑虑颇多,赫连注低下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再抬头时面上俨然一派忠诚恳切:“即便国舅什么都不知,如今事发也逃不过一个督察不力之罪!皇上若有疑问,不妨让老臣着手去查!老臣一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

赫连注这是想借皇帝的名义,再通过梁国舅这个在梁氏党权里地位举足轻重的人彻底拔除梁党旁系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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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麟凝神看着底下俯首作揖的中年人,微敛眸,一瞬间就猜到了这只老狐狸的用意,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他甘愿做马前卒,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太师一番忠义之心令朕甚是欣慰,只不过梁国舅业已辞官,再想拿他治罪恐怕没那么容易。”

“皇上请放心,古有云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梁国舅?登元台筑建材质粗陋,坍塌致使十名宫人身亡,必须要有人为此事负责。”

“如此,这事便全权交给太师查办了!务必尽快给死者一个交代!”

赫连注冷笑,眼中流过几许阴毒,情绪激昂回:“老臣遵旨!”

待赫连注与府官一行人退出御书房后……

“你觉得此事如何?”李元麟凝视着赫连注等人离去的方向,面色寒凉。

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帷幕后走出来,亦望着御书房门口,冷冷道:“登元台倒得也未免太是时候了,昨日何赟的尸体才被发现,今日赫连注就携弹劾梁势的奏本进宫,且有理有据,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是巧合吗?”李元麟扬起嘴角,笑意未及眼底,“你明知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登元台……哼,不过是他动了手脚的诱因而已。朕倒是好奇他的触手到底多么广泛,竟连东京城的府官都这么听他的话。”

“诚如皇上所说,此人留不得。”赫连澈眼底凝结着寒霜。

二人沉默片刻,李元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脸问赫连澈:“你怎么这么早就进宫来了?”

呃……

想起昨夜与叶凌漪同寝而眠的画面,某人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藏在面具下的俊脸写满了柔情蜜意,见李元麟将探究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这才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自然是来向皇上说明何赟的死。”

“是吗?”从表情来看,李元麟根本不信。

不过赫连澈也不在乎他的想法,朝之作揖,说了句:“臣下告退!”

说罢便离去了。

大雨后的空气清新,屋顶鸟儿叽叽喳喳欢闹不断。

屋内人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着,四仰八叉的姿势堪称惊世骇俗,梦得香甜,偶尔咂吧咂吧小嘴,翻身抱住被褥,然后也不知将被褥幻想成了什么,抱着被褥的手上下摸了摸,脸上浮现痴痴的笑……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大喊声:“不好了不好了!青鸢,青鸢!”

老嬷嬷快步朝叶凌漪的房间跑来,刚要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门匆匆步入房内,倏忽瞧见床上那人极为“豪迈”的睡姿,稍稍震惊,愣了片刻复大喊:“青鸢,大事不好了!快起来!”

叶凌漪沉浸在美梦里,脸上挂着痴笑,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老嬷嬷迫于无奈,只能贴上耳根子喊了声:“青鸢!快起了!”

叶凌漪被耳边巨大的音量惊醒,睡眼惺忪,抱着被褥茫然无措左右张望,扯着刚睡醒的沙哑喉咙问:“吃饭了?”

“哎呀这丫头,都睡糊涂了,吃什么饭啊!大事不好了!”老嬷嬷拉着她的手将叶凌漪从床上拖起来。

叶凌漪伸了个懒腰,舒展酸软背脊再晃晃晕乎乎的脑袋,意识终于清明了些许,问老嬷嬷:“什么大事不好?”

“狗柱子咬人了!”

“啊?”叶凌漪呆住,旋即又问:“咬谁了?”

“唐侍卫!这会儿都还咬着没松口呢!我这也是没法子了,狗柱子向来怕你,兴许你去了就能放开唐侍卫。”老嬷嬷面色焦急,拉着叶凌漪就要往外跑。

“等等!”叶凌漪光脚跑出几步才想起来自己没穿鞋。

转身穿好鞋,跟老嬷嬷十万火急地跑到丹霞宫偏殿。

这一瞧,叶凌漪就无语了。

“嬷嬷,你确定这是狗柱子自己要咬人?而不是受人蛊惑、被逼无奈才咬的?”叶凌漪与老嬷嬷并肩立着。

“这,这……”老嬷嬷笑容僵硬:“你相信我,刚开始不是这样的情形!”

好吧!

叶凌漪扶额。

再抬头看着眼前古怪而矛盾的画面,只见狗柱子一边像只咬人不撒嘴的王八般挂在唐略的手臂上,一边又疯狂的将尾巴摇成螺旋桨,而唐略……

最奇怪的就是他,明明被狗咬着,居然一脸若无其事,甚至嘴角还微微露出“慈父”般的微笑,最最最诡异的是——他另一只手里拿了一条肉干,正在诱惑……呃不,与其说诱惑不如说是在逗狗!

他居然在逗狗!

被狗咬着咬着,居然逗上狗了?!!

这不是变态吗?

而且更变态的是狗柱子,明明一副垂涎欲滴三千尺的熊样,眼睛盯着肉干,眼珠子都要飞离狗头了,居然就是不松口!

不松口!!

叶凌漪的嘴角抽啊抽,果断走过去,抽刀搁在狗头上,阴着脸诡笑起来:“狗子,再不松口晚上可要加餐——红烧狗东西了哦!”

狗柱子并不是本来就害怕她的,只是被关(虐)怀(待)多了,瞅着她的笑容全身涌过一阵电流,就好像见到了鬼一样,全身的狗毛都要不翼而飞了。

“嗷!”好狗不吃眼前亏,狗柱子只能向“黑恶势力”低头,松开嘴一阵风似的跑远,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不忘抢走唐略手里的肉干,终于在老嬷嬷的掩护下逃之夭夭了。

“你没事吧?”叶凌漪收了刀,看着唐略。

唐略傻笑两声,晃晃自己手臂上的一排牙印:“没事,没出血。”

“不,我不是问你被咬得怎么样!”是问你的精神可还正常?

唐略茫然不解,叶凌漪也不多言,只问:“唐侍卫怎么突然来丹霞宫?有事吗?”

被问及目的,唐略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严肃起来:“你忘了要定期给太后呈报吗?”

啊……果然是因为这个……

叶凌漪恍然,干笑两声:“唐侍卫,你也知道我不通文墨,只能以画代替,所以这进度……自然就慢了。”

说完又觉得奇怪:“怎么唐侍卫亲自来催了?以往这些事不是由宫女姐姐来做的吗?莫非是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略捂住了嘴:“嘘!”

神色紧张地往外看看,见无动静才放开她,满脸凝重道:“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太后下毒控制了华恩殿的宫女,欲害韩贵妃。”

“你说什么?太后要害……”叶凌漪表现激动,突然意识到唐略正是太后的心腹之一,暗觉得自己冲到嘴边的话实在不妥,于是又生生咽了回去,目中带着防备,嘴上却扯起了笑:“唐侍卫,奴婢是丹霞宫的人,韩贵妃在华恩殿,这恐怕……奴婢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误会了!”唐略顿了顿,看着她防备自己的模样,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知道你的立场,也知道你是真心待韩贵妃,将她当成朋友,我来告诉你只是不想看着韩贵妃被害,更不想看你伤心难过。”

他的双眼真挚。

叶凌漪呆了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暗自揣度起他此番话的真假。

“我得走了!这次是借着太后派我来教你习字的由头前来的,所以不便多做停留!”

目的达到,唐略要走。

“等等,你……”叶凌漪突然出声。

唐略的脚步因此停下。

叶凌漪抬起双眼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怀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倒戈的?是在南巡归途的那片竹林?还有,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她这么问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在南巡归途的那片竹林里,他曾斩钉截铁地向她宣告过太后之令不可违,为了达到梁后的目的更是甚至不惜对她痛下杀手,如今他却要背叛当初的自己、背叛梁后?实在让叶凌漪不得不防。

“因为你是叶蓁蓁。”唐略没有立刻回头,语气苦涩而凄凉,像是想起了什么,良久自嘲地笑起来,再扭头看她的时候,双眼已经没了平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轻轻道:“因为你是叶蓁蓁,因为我欠你的太多了,况且……你也从未顺服过谁,何谈倒戈?”

“你……”叶凌漪愣愣看着他,内心充满了疑虑,忍不住问出口:“你究竟是谁?你和叶蓁蓁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说亏欠……”

当某个不愿触及的回忆被再次翻开,鲜血淋漓的呈现在眼前时,唐略表现狼狈,眼神闪烁,他不再回答,而是转头,快步走了。

叶凌漪将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内心的疑虑更深了。

只是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她必须要去一趟华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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