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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缕晨光如剑,刺破了夜的黑色,带来黎明熹微的光。
这是个宁静祥和的时刻,晨雾缥缈,草尖儿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滴,无名之花悄然绽放,连空气里都充满了露水湿润冰凉的气息。
叶凌漪从昏迷中睁开双眼时仍在马背上,马儿正冲着天边黎明的鱼肚微白飞奔而去。
清晨的冷风刀一样刮在脸上,叶凌漪尚有些迷蒙,低头看看,发现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臀下还垫着用来减轻颠簸的棉垫子,一双结实的臂膀从身后将她牢牢圈住,大脑陷入回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伊涅普绑架了。
“伊涅普!”一时怒上心头,刚张开口便立即呛了口风,剧烈咳嗽起来,引得肋下刀切般疼痛,不由咬牙弯腰。
“吁……”长呵一声,伊涅普勒停了马,扶住她的肩膀关切询问:“怎么了,肚子疼吗?”
叶凌漪的眼睛无意落在他抓着缰绳被冻得通红发紫的手背上,黑水初秋的早晨潮湿寒冷甚至可用“寒风刺骨”来形容,他把披风给了她,自己却强忍着料峭的寒风。
一时间,心头的怒意化作了无奈,待肋下痛楚消散些许,才坐直身子:“伊涅普,你明知道我不会跟你走的,实在不该这么做!”
伊涅普表情间关怀的神色骤的滞住,心间仿佛被戳开一道口子,无尽的苦楚涌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由红紫逐渐发青。
赶马慢慢走着,跑了一夜的马儿却被地上鲜嫩的绿草吸引,不肯再往前。
如此,伊涅普索性就不跑了,只是在她身后沉默着。
许久才沉痛地道了声:“你的心里就真的没有半点我的位置了吗?”
“有些事情,大概是你误会了,其实……”叶凌漪本想向他解释自己和叶蓁蓁并非同一人,与他之间的情愫更加并非是她所愿,可冲动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无法说出口。
罢了,伊涅普始终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自己又何必说那些让他心存幻想呢?
默了半晌,暗暗叹息,接着道:“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你,只盼你早点想明白。”
“呵呵……”
他忽然低头笑了,笑的无比绝望:“那你喜欢谁?赫连澈?他不过就是比我早遇见了你,除此之外,我有哪一点不如他?”
“伊涅普……”
她刚想说话,却被他满心想象的打断了:“或许,你跟我走,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
握紧缰绳,眼看着就要重新策马。
“伊涅普,你听我说……”叶凌漪及时抓住他的手,斟酌一二突然道:“我活不成了,我不想带着遗憾死去。”
她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云淡风轻的仿佛在告诉他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你在说什么?如此荒唐,就是为了不跟我走吗?”
他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仅仅只是觉得心酸。
叶凌漪早有预料:“医师说,我的身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随时可能会死。西朝的皇上是我的朋友,为了不使我在最后的日子里难过,所以才想方设法的帮我完成想做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能轻而易举的把你从军营重地救出来的原因。”
几乎在她说完的一瞬间,伊涅普呆住,背脊僵硬如石。
是啊,他怎么这么糊涂,他是西朝战胜古兰最重要的俘虏,而她不过区区女子,就算能以一敌百,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于万千重兵之中毫发无损而过,偏还有人暗中相助。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原来都是西朝皇帝的安排。
可突然听闻噩耗,要他如何接受她已经时日无多的事实?
天边第一缕曙光投来,呆滞、难以置信、痛心与绝望一一从他的脸上划过。
伊涅普沉默着下了马背,动作机械地往前走去,晨雾如水,很快将他浸入其中。
眼看着他的背影被白雾笼罩,叶凌漪皱眉轻唤:“伊涅普!”
他的脚步随着她的呼唤骤然停住,仿佛身影也跟着晃了晃。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摇摇欲坠的身影真正的模样,尽管不忍,还是语重心长道:“让我回去吧!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便成全我。”
“朋友……”伊涅普喃喃低语,自嘲笑了笑,低头沉默着思索着。
原本他想要不顾意愿的带她离开,即使她恨自己,也好过一辈子不见她的煎熬。
可冷静下来,在残酷的现实前,相比她能开心快乐,他的愿望忽然之间,好像变得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良久以后,望向她,蓝色眼眸中尽是心碎与悲恸:“如果这是你所期盼的,那我愿意成全你。只是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吗?”
叶凌漪不语,表情抱歉。
“我知道了……”满腔诚挚终成心伤,叹息,缓缓转身,走到马下微仰头看着她,扬唇微笑的时候表情分明是无比挣扎的。
紧接着朝她舒展双臂。
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此时赫连澈一定已经发现你我不见了,我就陪你在这里等,等到他来为止。”
他的眼睛落在她肩上,歪斜的披风好似随时会滑落。
抬手为她整理。
叶凌漪却往后退了退,扯扯披风,只淡淡道:“谢谢!”
悬空的手僵住,眉目如画的容颜间眼睫轻颤,低落的情绪掩不住从瞳孔里流露而出。
火红的旭日从东方升起,晨雾被驱散,阳光金粉似的点缀着大地。
战马的蹄声由远及近,终于随着一道勒马的长呵声停下。
马背上的人眼神愤怒,下了马背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伊涅普的衣领,二话不说就扬拳。
伊涅普不甘示弱,瞪大眼睛挺直腰杆,那样子仿佛早已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只有叶凌漪面色紧张,因怕二人打起来,自己身子大不如从前又无力阻止,便干脆捂着肚子装起病来,一并极其夸张的呻吟着:“哎哟,哎哟我的肚子!”
她自认为不是个很好的演员,也却是演技平平,以至于剑拔弩张的两人根本没有在意她。
叶凌漪觉得没面子,索性也不装了,悻悻立好,冲赫连澈道:“是我救的他,又要他带我出来的,你要打就打我好了,但必须放了他。”
话说完,那二人均面色惊愣的看过来。
“毕竟是朋友,古兰山高路远的,以后怕是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我想送送他。”叶凌漪低头,绞着手指不敢直视赫连澈,饶是如此仍能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炬,好似要将她烧出几个窟窿。
然赫连澈并非想要追究她擅自放走伊涅普,而是为她,她的身子不好,稍有不慎一切都晚了,所以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拿她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只是既然她有意为他开脱,饶是再愤怒,也只能顺了她的心意。
揪住衣领的手渐渐松开,扬起的拳头亦放了下去。
“我可以放了你,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赫连澈冷冷道。
不多说,走向叶凌漪,蹙紧眉头,将她肩上的披风毫不客气的丢开,又动手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牵起她的手就走。
“等等……”伊涅普在身后急切喊道。
赫连澈并不打算理会他,叶凌漪却站住。
二人对视,女子笑着摇摇头。
松开他的手,转身冲伊涅普微笑:“古兰路远,你多加保重!”
望过去,伊涅普还有太多的话想说,痴痴看着她,仿若最后的告别,想要将她的样子刻入骨子。
可惜满腹心事徒留惘然,最后只有沉甸甸的两个字:“保重!”
叶凌漪微笑不变。
终于,旭日变幻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远……
三日后,正当军营里的人讨论着古兰大将莫名失踪的事情时,一个人找到了营区。
“我要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的皇上!”女子被拦在岗卫的长枪前,不管不顾的冲撞起来。
岗卫被闹得不耐烦,干脆使猛劲将人推翻在地,横眉竖目厉呵:“营区重地,再闹休怪我等不客气!”
女子跌坐在地上,双眼盈上委屈无助的热泪,身后一男子匆匆赶到,冷厉的目光扫过岗卫。
“先回去吧!”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女子擦擦眼泪,睨了眼身旁,抽噎着道:“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看着安布吗?”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再说老太妃身边有南西北呢!”
“我不用你管,你快回去,别让人伤了安布!”女子推搡着身旁之人离开,又冲岗卫道:“今日见不到你们的皇上,我绝不离开!”
说罢再次冲撞起来。
“营区重地,胆敢喧闹,敬酒不吃吃罚酒!”岗卫发狠,长枪变换方向,尖锐一端刺向女子。
千钧一发之际,却被男子一把捉住,面色阴沉如晦,恨不得杀了这个险些伤了她的人。
岗卫仗着自己的身份亦不甘示弱,正待二人僵持不下时,站在一旁干着急的女子好巧不巧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双眼蓦地一亮,发现新大陆般大叫起来:“叶凌漪!叶……”
叶凌漪本是出门透气,不想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循声望去,惊奇地发现竟是舒舒。
快步过去,这才发现了一旁与岗卫起了冲突的阿东,于是道:“几位大哥,烦请通融,他们是我的朋友。”
岗卫是知道她的,赫连将军的女人,自然不敢为难,收了枪。
走出营区,舒舒立刻拉住她的手,满眼泪水道:“救救我安布吧!”
“老太妃?她怎么了?”
在叶蓁蓁占领身体的时候她还是存在些许意识的,她知道黑水被西朝威吓,记得阿东在隧道里放自己和赫连澈还有伊涅普离开的事,也从他人口中得知了完颜纳其被囚禁。
只不过,她本以为舒舒来是为了完颜纳其求情,却没想到是为了老太妃。
“安布……”提到老太妃,舒舒哭得更加伤心,好一会儿抽噎着道:“汗王被囚,我和安布便被放回王帐等待消息,黑水牧民得知消息,开始疯了一般对我们进行攻击,不仅打砸东西还出言侮辱,安布不堪辱骂,加上日夜忧心汗王安危便至此一病不起,我去求医,却没有人肯为安布医治,我也是实在没辙了。凌漪,你既是西朝人,又是赫连将军的心上人,一定有办法见到你们的皇上,不如你去帮我求求好不好?求他放了汗王,实在不成,就是派人为我安布治病也是好的,舒舒愿意做牛做马以报恩情!”
舒舒要跪,叶凌漪急忙将她拉住,神色凝重极了。
前些天为了伊涅普的事才求过李元麟,再去求他放过完颜纳其,便是屡屡干涉政事,纵使李元麟和自己的交情再深,在江山社稷大事前只怕也唯有舍了她。
不仅如此,到时候引起李元麟的猜忌,认为完颜纳其蛊惑人心反倒适得其反。
怎么办?要去求吗?
叶凌漪陷入纠结。
偏巧这时,营区另有一人走出来,好像早就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主动解围道:“我倒是略通一点岐黄之术,若你们不介意,不如我去为老太妃瞧瞧?”
几人转眸望去,正瞧见来人一身宽松衣裙,面带善意微笑。
竟是身怀六甲的许玉姝!
怎么回事?这女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不知她暗中憋了什么坏。
舒舒并不信任她,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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