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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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出包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等人走得差不多，楚谨行露出一丝疲态，低着头，抬手揉了揉眉心，靠着墙一边等夏老教授，一边等车。

纪奕从洗手间出来，就被人拦住。

服务员端着个保温杯过来递给她，微笑着指了指门口，“这是那位先生让我们准备的。”

“谢谢。”

纪奕接过保温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拧开杯子，热气顿时溢了出来，模糊地视线中，几朵展开的白菊浮在水面。

她的手不是很稳，花朵也飘飘荡荡。

女服务员看了眼，有些羡慕，“同学，你男朋友真贴心，杯子是新买的，已经接了帐，你可以带回去。”

“哦，还有这个。”

说着，她又将一个小罐子塞进纪奕手里，然后友好地笑笑。

两手都握着东西，纪奕脑子有点懵，反应慢了不止半拍，她忘了去反驳服务员的话，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服务员说了声没关系便走了，纪奕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头嗅嗅，嗅到满鼻的清香

她分辨不出是保温杯里的茶香，还是小罐子里溢出的花香。

抿了口花茶，纪奕又抬眸去看门口的男人，嘴角扬起，又很快拉平。

他为什么不加自己微信？

酒精把情绪无限放大，像是魔怔了般，纪奕的脑子被这句话塞满，于是她抬脚往大门处走去，脚步有些不稳，身形有点晃。

距离并不远，几步就能走到，可有个陌生女生先纪奕一步站到了楚谨行面前，挡住了纪奕的路。

“帅哥你好，能加个微信吗？”

女生的声音带笑，清脆好听。

还在学校的大学生，在某些方面胆子要比已经步入社会的人更大，喜欢就上，一往直前。

纪奕有点不开心了，手捏紧了保温杯，直觉就想冲向前。

他还没加我呢……

可随即，纪奕就听到楚谨行说：“抱歉，我没有微信。”

女生也没再纠缠，“哦，打扰了。”

站在后面的纪奕也跟着哦了一声，心情又好了，继续往前。

哦，没微信啊，那就不怪

他了。

原是礼貌拒绝人的借口，脑子晕乎乎的纪奕却当了真。

又有阴影压下，一点一点越压越近，楚谨行抬眸看去，眉眼极淡，可眼角下方的那颗痣又有几分艳。

纪奕猝不及防，一下跌进他的眼中。

她晕乎乎地想，为什么会有书生长得这么像狐狸精。

一群人后来喝得都有点上头，在包厢里吵吵闹闹，囔得人耳鸣。

喧闹过后，全世界都异常安静，大门口有人走过，却好像没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的女生仰头怔怔看着他，特别乖。

楚谨行的手从眉心撤下，往前伸……

“楚先生。”

纪奕喊了一声，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声音缠在舌尖，听起来有些含糊。

楚谨行一顿，即将触及纪奕头顶的手又换了个方向，虚虚滑过纪奕单薄的肩收了回来，克制地垂在身侧。

“站稳。”

纪奕点点头，轻快地“嗯”了一声。

楚谨行的视线从纪奕的手上扫过，又问：“有人来接你吗？”

纪奕摇摇头，说：“没有。”

太乖了，问什么答什么，没一点防备心。

楚谨行眸子晦涩几分，试探地问：“男朋友呢？不来接吗？”

纪奕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随后，是一声夸张的男声：“纪学妹，你还没走啊！”

楚谨的目光落在纪奕肩上的那只手上，目光又暗了几分，微垂着的眼皮藏不住眼底的戾气。

“刚好，我送你回……嘶……”

卢仁贾的话还未说完，后颈就被捏住，被捏住的地方凉得吓人。

回头，对上夏老教授凉飕飕的眸子，他心上一惊，手立刻从纪奕肩上撤下。

“你，送我回去！”夏老教授瞪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楚谨行，严厉地叮嘱道：“你，送小奕奕送回去。”

楚谨行扬眉，眸中的戾气瞬间散得干净。

“怎么，你不愿意？”夏老教授重养生，晚上没喝什么酒，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楚谨行这幅样子就来气。

他吹了下胡子就要发脾气，又怕吓到自己一顿饭把自己吃懵

了的宝贝小徒弟，最后只是哼了一声：

“臭小子，我告诉你，明天我小徒弟要是掉了根头发，就拿你是问。”

楚谨行失笑，微弯着腰，应道：“好的，老师。”

夏老教授这才满意，抬脚迈出了青溪馆。

卢仁贾被他拎在手里，佝偻着、缩着脖子像只鹌鹑，大气不敢出，连头都不敢回。

连资方都敢骂！

传言没错，夏老教授好凶。

……

暮云收尽，天阶夜色如水，银汉转玉盘。

凉凉的秋风送来桂花香，楚谨行脱了外套披到纪奕肩上。

路灯明明暗暗，迎面的小情侣手牵着手说说笑笑，看着身边捧着保温杯嘬着花茶，慢慢悠悠晃的女生，楚谨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又强行压下。

趁人之危的话，印象会大打折扣。

两人安安静静地晃完了正条校园大道，转入小树林，光线越来越暗，人越来越少，可藏在暗处的心思却越来越躁。

“女孩子喝酒了不安全，下次记得叫男朋友来接。”楚谨行终于出声，却像是在没话找话。

纪奕喝光了杯中的花茶，盖上盖子，亦步亦趋跟着楚谨行，乖乖应了一声：“好。”

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楚谨行脚步顿住，微垂下眼，喉头发涩。

他突然觉得这么乖一点也不好。

都不知道骗人。

纪奕正低头认真的踩影子，猝不及防撞到了楚谨行的背，没站稳就要往后倒，被楚谨行拦腰捞住。

捞住腰，就没放。

楚谨行收紧手，眸子沉沉，声音带着秋夜的凉意：“这次怎么不叫男朋友接？是在国外吗？”

他想说，异地恋不靠谱，女朋友喝醉了不来接更不靠谱。

这种男生千万不能要，得分手。

她值得更好的。

纪奕手揪住楚谨行的衣袖，仰头看着他，“我没有男朋友。”

楚谨行一愣，“那你为什么说好？”

纪奕眨眨眼，“下次喝醉说不定就有了啊。”

楚谨行：“……”

纪奕扭了下腰，不适地动了动，突然闻到了一丝好闻的香，不是甜腻的桂花香，也

不是手中微涩的白菊香，像是晒干了的薄荷的味道。

冷调的香闻着很舒服，让人神清气爽。

纪奕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停下了挣扎，揪着楚谨行的衣服往前凑，像只小狗在蹭来蹭去。

“楚先生，你好香，好闻。”

楚谨行僵了一下，被蹭的地方隐隐发烫。

压下心中想更亲近的念头，他放开手扶纪奕站好，退了回去，神色不变的带着她继续往女生宿舍走。

醉了的人毫不设防，最好套话，楚谨行状似不经意地问：

“追你的人应该很多，为什么没答应？”

谈到这个，纪奕就有很多话要说了。

小醉鬼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掰着手指和楚谨行碎碎念：

“去年，有个和我们家生意有来往的人要追我，我大哥先一步把他公司想拿来和我们家合作的材料研究出来了，并且性能更完善，那人就再没敢找过我。”

“前年，有个研究生学弟追我，总找借口请我出去吃饭，但每次都是我买单，后来，我把他约到了一个高档餐厅，然后学他提前遁了，那天之后，他再没在我面前出现过……”

“……这种事发生太多了，他们不是喜欢我家的生意，就是喜欢我家的钱。”

纪奕说的神采飞扬，语气又带着点怨念，楚谨行忍住笑，问：“你呢，你喜欢他们吗？”

纪奕摇摇头，“不喜欢。”

“那刚刚那个学长呢？”楚谨行追问。

纪奕左右看了看，而后靠近楚谨行，凑到他耳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之前我们宿舍参加了一个课题，研究市面上的中药防脱洗发水，还和教授调试出新配方准备申请专利，卢学长那段时间总带好吃的来找我，问我研究过程。”

“我怀疑，他想偷我的防脱发配方。”

楚谨行：“……”

他沉默两秒，忍了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纪奕不明所以，却也一起笑，眼睛牢牢盯着楚谨行的脸，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过分，而且，他们还没有你好看。”

楚谨行不懂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但

他非常真挚的点头，赞同了纪奕的话。

“你说的对。”

“是的吧，找男朋友太难了。”纪奕有些沮丧，“我舍友们都有男朋友，我也想谈恋爱。”

楚谨行闻言心间一动，眸子闪了闪，温声：“会有的。”

……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宿舍楼下。

d大女生宿舍管理很严，刷卡进楼，男生不准踏入一步。

纪奕走到门边伸手拉门，拉了好一会儿门丝毫不动，她回头疑惑地看向楚谨行，一脸委屈：“楚先生，门好像坏了，我回不去了。”

楚谨行叹气，上前一步拉下锲而不舍掰门的手，“卡呢？”

小醉鬼变成复读机：“卡呢？”

宿管宿舍在放歌，估计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楚谨行无奈，伸手敲了下纪奕的头，“手机呢？发消息让你室友下来接你。”

“哦，好。”

小复读机拿出手机，低头打字，发完消息还拿手机在楚谨行面前邀功似的晃了晃，笑容格外灿烂：

“楚先生，我发好了。”

楚谨行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字。

－－[手机呢发消息让你室友下来接你。]

文字内容和他刚刚说的话一字不差。

复读机变成复印机。

楚谨行失笑，拿过纪奕的手机又补充了一句：[纪奕喝醉了，没带门禁卡，麻烦下来接她一下。]

将消息发过去之后，楚谨行才看到群名……

“楚先生？”纪奕盯着自己的手机，“楚先生，你申请个微信号吧，我教你玩。”

“好。”楚谨行回神，把手机还给纪奕，“不用叫我楚先生，太生疏。”

“那叫什么？”

楚谨行把问题抛回去，“自己想。”

纪奕靠着门，表情为难，楚谨行低头，笑着看着她。

宿舍门前安安静静，门里歌声悠扬，隔着玻璃门，声音很小。

宿管阿姨跟着音乐唱着，带着口语的声音听着有些好笑。

“……那夜的月光仍在天空发亮，今夜它格外让人心伤；

阿楚姑娘，

乡村的风里弥漫你的香，

风吻过你的口红欲

盖弥彰；

阿楚姑娘……”

纪奕眼神簌的一亮，“阿楚姑娘？”

楚谨行：“……”

怎么说。

今夜的月光的确格外让人心伤。

纪奕情绪雷达非常敏感，她眼神立刻暗了下来，“你不开心吗？”

可敏感没用，她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

想到刚刚在青溪馆大厅楚谨行的动作，纪奕眸子又亮了起来，“那我给你摸摸我的头。”

说着，她轻轻拉住楚谨行的手，放到自己的头顶，亮晶晶的眼睛往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手下的发丝很软，楚谨行动作有些僵硬，不敢用力。

隔了会儿，他才放松下来，纪奕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他也忍不住笑。

掌心蹭蹭柔软的发丝，心里也跟着发软。

头顶的灯光很亮，四处无人，歌声也停了下来。

离得越近看的越清楚，看得越清楚，纪奕就觉得楚谨行越好看。

他的皮肤很好，下颌线好看，眉眼温柔得像月亮。

楚谨行是她见过的最好看、最温柔的男人。

美色比酒更醉人。

纪奕舔了下唇瓣，将头又仰起了一点，大眼睛亮晶晶，声音轻得像撒娇：

“我都让你摸我的头了，你能让我也摸摸你吗？”

楚谨行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半蹲下来，想低头好让她摸自己的头顶，纪奕却已经抬起手，手指触上他的眼尾，指腹在那一块来回摩挲。

“这里，好看。”

风吹了一路，也没吹散她的酒气，张嘴说话时酒香愈重，楚谨行心间微微发颤，觉得自己也醉了，酒意微醺。

他忍了忍，才没有伸手抱人，只轻轻将手搭在纪奕身后的门上，小心地没有碰到她。

把她的身体困在身前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假装自己抱过。

多年夙愿得偿。

楚谨行满足叹息。

许长欢甩着一卡通下楼，看到门口的人，瞬间瞪大了眼。

“我艹！”

啪嗒－－

她吓得卡都掉了，却不忘拿出手机拍照。

画面定格，秋光冷画屏，此夜长好。

远处，弯月遥挂天边，树

影横斜，交织缠绕。

近处，白炽的灯光洒下，门外两人相贴，拥抱亲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