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贲昉看着陆玩正低头侍弄着那株花苗,便笑了笑“其实眼下伯仁兄更想要抓住藏于张昌背后的那个人,他到底是如何成功说服新野县公协助自己的叛乱之举,这个人可比孙洵厉害多了。”
“贲别驾有话不妨直说。”
陆玩还在用小铁铲培土,刚才在园中把花苗匆匆种在陶盆里,有些歪,他只好自己动手再收拾一下。
“要想找出那个人,只怕还得从孙洵这里着手,不如你和蒯错一起假意投靠新野县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顺便安抚一下从荆南四郡而来的客人,如有异心者,也可当场将其诛杀,以儆效尤。”
陆玩把小铁铲插入泥土中,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扬起双眸,盯着贲昉道“好办法,贲别驾果然有大才,把我往火坑里推,这难道就是你和伯仁先生商量出来的主意?”
贲昉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这都是为了给伯仁兄分忧,在荆州地界上,不会有人敢公然与吴郡陆氏子弟抗衡,再加上襄阳蒯家这样的顶级豪强,孙洵也奈何不了你们,哪里算是火坑,顶多就是趟一条小河。”
陆玩拿出一条旧绢帕擦拭了一下双手,然后又塞回袖中,微笑道“贲别驾早年为司徒掾,与伯仁先生是同乡友人,曾言‘汝颍固多奇士,自顷雅道陵迟,今复见周伯仁,将振起旧风,清我邦族矣。’可我观贲别驾有清高的节操,丝毫不逊于伯仁先生,日后肯定也是要升迁的,自然不会长居此地。
至于娄修就很难说了,毕竟他的祖上娄圭是被荆州南郡习授密告魏武帝而惨被诛杀的,他多少会对荆州某些豪族存有一些报复的心理,万一他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只怕那些人就会群起而攻之,他很可能会死的悄无声息,尸骨无存,还不如前任江夏太守萧牧,张昌好歹给他留了个全尸。”
贲昉脸上微笑,眸中却是杀气隐现“他不以大局为重,想要公报私仇,那就得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冠盖里,夜色正盛,一座座庄园、塔楼绵延数十里,不时透出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浓重的黑暗里却显得有些微茫。
因为昔日刘表爱民养士,雍容自保,使得荆州呈现一派沃野万里,士民殷富的景象,名人智士富豪在治所襄阳比比皆是,水镜先生司马徽、诸葛亮、庞统、徐庶、崔州平、黄承彦、习郁、蔡瑁蔡氏和蒯氏家族等都居住在襄阳至宜城的百余里之间,江夏黄离在这个繁华的地带也建有一座庄园,他是在前几日刚从江夏安陆赶来的襄阳。
在漾着淡淡暗香的青石板小径上,一高一矮两个男子并肩走了过来,穿着绿罗裙的小婢手里提着一盏荔枝灯在前引路,这是模仿荔枝的形状制成的针刺无骨花灯,灯身没有骨架,全由针刺成各种花纹图案的纸片粘贴而成,从刺孔里透出的烛光,玲珑剔透,精致美丽。
“子重兄(杨霄字),沙羡丢了,刘尼不知去向,眼看云梦县也要守不住了,郗遐和卫玠这两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高瘦男子正是杨霄,他略停下步子,注视着黄离,微微一蹙眉,说道“明日你不必去赴宴,孙洵已经试探过陆玩了,不管他是真心投靠,还是假意站队,只要他去孙洵的庄园,必要将他生擒,这样陆家的私兵就不敢轻举妄动。
荆州刺史周伯仁先前已经把主要兵力全都调拨到江夏郡用以平叛,此时襄阳城内兵力不多,我会联合荆南各大豪族袭取襄阳城,不愿依附者,尽数除掉,只要我们控制了襄阳,就没有输。”
黄离摇头道“那些宗族首领虽然各自带了部曲,但是蒯家、蔡家和庞家都与吴郡陆氏交情不错,在襄阳他们几家豪门势力很大,我怕从荆南来的那些豪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陆玩这个人也不太好对付,他看起来是文文弱弱的,但我听说他在扬州做了一些事情,兵不血刃,就把淮南王司马允和吴王司马晏的余党全都肃清了,而在洛阳面对那些北方高门权贵子弟也从不示弱,我们可不能”
他还没有说完,杨霄便哑然失笑道“药师,陆玩身为吴郡陆氏子弟,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只可惜荆州许多豪强对晋廷怨恨太深,不是陆氏出面就能安抚得了的。
当年杜预率军攻打江陵城时,下令屠城,致使江陵城变成一座空城,说起来陆抗不就是袭封江陵县侯,孙吴占据荆州时期,实行‘吴城江陵,移民南岸’政策,江北江陵一带除去军事人员,百姓均被迁往江南,于是江北人口骤减,再加上那场血腥的屠城,江陵城及附近地区人烟稀少,这些年派来的荆州刺史,大都不愿驻守江陵,一座死城连人都没有,还治理什么。
放眼如今的朝堂,可有荆州和益州两地士人的身影,也就只有江东几大家族能在洛阳站得住脚了,恐怕荆州有些望族对陆氏子弟也没什么好感。”
杜预屠城确实被后人诟病,其实在杜预攻打江陵期间,身体患有“瘿病”,就是脖子上长有肉瘤,荆州城守将伍延得知此事后,就命士兵在狗颈上系上葫芦,在城头让晋军将士看,以此羞辱杜预,杜预甚为恼怒,他在攻破江陵城后,为报复羞辱他的人,在城中大肆屠杀,城中老小,血流沾足,论者以此薄之。
黄离点点头道“我带来了五千私兵,再加上那些宗族首领所带的部曲,起码也有两万的兵力,孙洵现今住的那处庄园是我早些年以远房亲戚的名义建造的,我已经在庄园内全都部署好了,只待明日了。”
这时,闻霜在前面说道“主人,起风了,这荔枝灯里的蜡烛也快要燃尽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屋吧。”
杨霄望了一眼那小小的荔枝灯,不由得想起那个为了祈福亲手做荷花灯的女子,“那个听雪,其实你没必要——”
他欲言又止,因为人已经死了,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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