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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公输鱼眨了眨眼睛,试着插话。
却是连“丈”字都没机会说出,凤修便又开口了:“工部涉贪渎,早已不是一夕之事。这些年,从朝廷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工程,皆是要被工部层层盘剥,因此衍生的惨案也不是未曾发生,不过,湘王总是能有办法欺上瞒下、只手遮天。可是此次,坍塌的竟是城门楼,事关皇城门户安防,且坠楼的是五皇子,折损了皇室血脉。如此,再无人能进行遮瞒,势必上达天听、引发天威震怒……”
既然姑丈不肯放她走,非要让她听这些,公输鱼便也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了,且看姑丈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遂,她端起青瓷盏,喝着口中茶,品着耳中话,却是越咂摸越觉得不是滋味儿,不禁微微抬起了眉角:姑丈这前前后后、话里话外的,如何说得湘王竟像是个受害者似的。难道今日城门之事,并非只是因了湘王与工部的贪渎,而害了滕王性命吗?姑丈可是想说,此事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又有仆从入内报奏。
公输鱼抬眼去瞧,但见这次进来报奏者,并不是刚才的那个。看来,城门之事一出,姑丈这是同时撒出了大量人手,密切地监视着各方的动静呀。
“禀家主,晋王已召集了一众谋臣于晋王府密谋,然,内厅退避了所有仆婢,无法获悉所谋具体事宜……”
公输鱼不禁撇嘴:嘿!姑丈这暗桩都已安插进赫赫晋王府的“内厅”里去了。
凤修微微频首,追问道:“可有折杏苑里的那位?”
“回家主,折杏苑掌事人,柳下薇,亦在其中。”
凤修摆摆手让那仆从下去了,这答案是在他预料之内的,故而面上倒是平静。
可公输鱼却是不平静了——
折杏苑?难道是闻名天下的帝都第一青楼?如此说来,今晨于城门楼上见到的那群轻纱春胜,竟都是折杏苑里的小娘子。折杏苑掌事人柳下薇?又是谁?该不会是……
“今日于那城门楼之上,亲手推滕王下十丈楼头的红衣小娘子,便是柳下
薇。”
凤修猛然间一开口,吓了公输鱼一跳:我没问,便主动奉上答案,姑丈能听到我的心声不成?倒真真是善于揣摩人意的老手呀。
凤修并不看公输鱼脸上精彩的表情,只是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说到得意处,竟还眯起了眼睛:“这柳下薇,绝色,绝艺,不似青楼女子,倒似天上仙子,尤其抚得一手好琴。那绕梁之音恍若来自天庭,令人流连迷醉。上至王爷皇子,下至商贾富户,无数达官贵人皆趋之若鹜、拜倒于她的裙下。更是不乏有人为见其一面,甘愿挥金如土;为听其一曲,不惜家财散尽……”
公输鱼也眯起了眼睛,斜瞟向凤修,坏坏地腹诽道:姑丈,您说得这般陶醉传神,可见是亲身体验过呀?莫非,您也是其裙下客?二姨娘可知晓此事呀……
忽地,凤修睁开了眼睛,画风跟话锋同时一转,面色正、言辞犀:
“柳下薇,作为帝都第一青楼折杏苑的掌事人,手里掌控着一众貌美如花、身负各种技能的小娘子。不管是那些皇亲贵胄达官富户们的酒后真话、枕边私言、还是梦中呓语,皆逃不过她的耳目。晋王能一路与湘王相争,立于不败,走到今日这般显赫尊贵的地步,她这消息灵通、心思缜密、擅长谋事画计的红袖谋士,绝对是功不可没。料想,今日这暗杀滕王、实害湘王的‘城门楼坍塌’之妙计,定也是她献于晋王的!”
还在一边坏笑的公输鱼,毫无心理准备,被这突然的转折给惊得直接从坐垫上跌落了下来,慌忙叠手为礼:“姑丈,刚刚一定是小侄幻听了吧?您是在说……”
“没错。我就是在说,滕王心智不全,且放浪形骸,沉溺于酒色,屡屡出格违禁,最易被人利用;今日的城门楼坍塌一事,正是晋王以折杏苑里的一帮小娘子为饵,诱了滕王登楼,再于暗中做手脚将滕王推下,惊天动地,以此揭出城门楼修葺工程贪渎;同时四处散布流言,在这议储的关键时刻,以舆论作重压,惹出物议鼎沸,诱发陛下盛怒,断了湘王的圣宠和各方支持。此事无论结局为何,湘王都甩不掉‘贪渎欺
君’之名。为臣不忠、为子不孝,立身不正,何堪国本之大任?势必再无缘储位。如此,晋王便是可登储位的唯一人选了。端的是好计呀!”
真真是剥皮拆骨的剔刀式绝命分析呀。
这回,公输鱼脸上的表情便只剩下一种了,绝望——晋王为争储位,对滕王暗下杀手,最终剑指湘王!何等的兹事体大。这不仅关于皇家颜面、皇族安危、更是关于江山社稷、帝位传承!这样的逆天大事,别说是私下评议,知道便是死罪!姑丈,您自己明白就行了,何故要说与我听呀?您可真是我的亲姑丈呀……
公输鱼只觉得一股凉气罩顶,以至于再有仆从入内报奏,她都没心思抬眼去瞧了。
“禀家主,刚刚内廷有两道旨意传出。一为圣上谕令其亲卫常侍军,将工部尚书关押待鞫。二为圣上谕令奉宫掖掖首姚丘,亲率一众宫中医人前往滕王府。外加一道口谕:滕王成玦,必须活着。”
最后这句话,倒是令原本已经“死皮耷拉眼”的公输鱼再次抬起了眼眸:咦?民间盛传,滕王心智不全且放荡不羁,前朝后宫皆无倚仗,皇帝素来对他是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料想也正因如此,晋王才敢眼都不眨地害其性命为已所用。如何,皇帝这会儿又开始关心起他来了?
公输鱼举头侧目,看向主位上的凤修,等着听凤修对此有何高见。
不想,这回凤修竟只是屏退了那报奏仆从,微微地蹙目捋须,并不言语。
——嘿,刚刚说湘王、晋王、滕王时,姑丈还挥斥方遒、口沫横飞的,如何一到了皇帝这儿,便不言语了?敢情姑丈也有不敢说的时候呀。我还以为您活到这把岁数,便真是豁得出此身了呢。也罢,既然您不敢说,那就该由我来说了。
思定,公输鱼随即清了清嗓子,敛袖施礼,准备开口。
凤修微微抬目,满脸期待:公输鱼,听老夫讲了这么多朝中隐秘,你终于肯开口了,好,倒要看看你会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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