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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棉在贺怀的研究所做过检查之后,就和邱香一起回家去了。
因为鹿小小很忙,还安排了和版权方的会谈。
而贺怀下午还要就她的情况做会诊,所以只送她们到门口,又看着她们上了出租车,就回去了。
到家之后,文棉又继续画要送给山区女校的系列画了。
她的目标是画七幅。
本来想要画十幅的,但鹿小小说太多了。可以先画七幅,如果校长喜欢并且有地方摆放的话,再多画一些。
文棉觉得很对。
她系上满是颜料的围裙,面对着画架开始动笔。
秋天的风从窗外吹来,薄薄的窗帘也跟着摆起波浪的形状。
注意力一旦集中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前两幅画完成的都很快,但到了最后一幅时,却忽然卡住了。
她画了坐在电脑前写代码的程序员,也画了坐在飞机里的飞行员。
画了站在航母上身穿海军装的女兵,还画了站在□□前,朝着国旗敬礼的礼仪兵。
医生、老师。
证书封面上女孩们的愿望,她才只画了一半。
却已经用了六幅。
剩下的最后一张该画些什么呢?
她望着空白的画纸,陷入了茫然。
想画的太多了,反而觉得无从下手。
正发呆,房里忽然响起闷闷的手机铃声。
文棉着实反应了好一会才起身,终于从包的最底层把手机扒出来,电话已经挂了。
她犹豫着……是要把手机放回去,还是拿在身边等对方再来电。
手机又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她迟疑地按了接听键。
“棉棉?”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文棉立刻就听出来,是贺怀。
“嗯。”她小小地应了一声。
“干什么呢,嗯?wechat好友申请过去半天了,都没通过我。非得打电话才指使的动你了呗。”对面的男声说。
隔着听筒,还能听见男人长长浅浅的呼气声。
应该是又在吸烟。
文棉点开wechat的对话框,果然看见通讯录那里显示着一个“+1”的标
志。
点进去之后,果然在申请留言里看到了贺怀的名字。
她按下通过按钮,消息的最:“画女孩。”
她想了想,之后又把摄像头打成了后置,拍给贺怀看。
文棉虽然还有些自闭,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经过长期的干预治疗之后,生活还算可以自理。
卧室鲜明的分成了两半。
小小的单人床,铺着浅粉色的床单,一块草绿色的帘布半拉着,堪堪能望见里面整齐叠好的薄被。
一个简单的书桌,书桌的上方还有挂式的书架。
两层,一层放书,另一层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奖杯。
而剩余所有的空间,则全部都被挂画和画架占得满满当当。
文棉把手机的镜头对准已经完成的几幅,挨个扫过去,说:“女孩。”
“画的丙烯?我看你近期展出的,基本都是风景画。以前也最
擅长这类,没想到在人像方面也不错。”
屏幕里的人,目光朝这边认真地望着。
文棉明知道他看的是画,但还是有种错觉,他注视的是自己。
她忍不住偏了目光,小声地回应:“我练习很多。”
屏幕里的人,吹出一口雪白的烟,笑着扬了扬唇角:“比前几年进步大了很多,光影的处理也好了不少。不错,小朋友挺努力。”
文棉轻轻地“嗯”了一声,把镜头又换回了前置。
看着镜头里突然出现的自己,有一点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说:“也没有……”
那头的人,已经吸完一支雪茄,正把烟蒂放进熄烟池。
“听阿姨说,你现在还是在做干预治疗?”他说。
文棉点点头:“隔一周做一次,等明年就可以一个月做一次。医生说我已经很接近正常人了,但是后面想要完全恢复,很困难。”
听到这会儿,贺怀不由凝起了眉,问:“医生这么和你说的?”
文棉心虚地垂了脑袋:“没有,我听到她和妈妈的谈话。”
当时她刚做完干预,医生让她坐在诊室里休息。
那天破天荒的,她不是很想画画,就自己坐在办公桌边玩。
然后,就听到了医生和妈妈的对话。
“她的这个情况,已经算是恢复很好了,你们家长给了很多关怀,她之前的干预师引导的也特别好,孩子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水平,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
“我知道您已经很尽力了……但是后面您能不能再使把劲儿,她还二十几岁……她时间还长呢。”
“我理解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这就像给一个基础不那么好的孩子补课。咱们给她从三四十分提到及格线很容易,再往上还可以提高到七十、八十分的水平,但是再往后边就不好提了。孩子基础摆在这儿……您能理解吧。”
“那她以后都这样了吗,医生?”
“她现在已经很接近一个正常人的反应了,生活也能自理,已经很好了。以后想要完全恢复成正常人,我不能说百分百不行,但是……很困难。您理解这个意思吧……”
“好
,好……那麻烦您了,以后我们这个干预,还得继续做是吧?”
……
妈妈之后和医生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再听。
因为她又拿起了画笔,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画稿里。
*
思绪回到现实。
文棉呆呆地望着自己还没有画完的画,开始苦恼最后一幅应该画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看着画架走神,通话中的人就静静地望着她。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静默下来。
风顺着窗棂吹来,窗帘飘动,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声响。
最后,还是贺怀低低地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棉棉,这周的干预先别去之前的医院了,过来我这边,我给你重新安排一个。”
文棉歪歪脑袋,轻缓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贺怀继续为她安排:“这周四有空吗?后天。正好我这边会诊结果出来了,到时叫上阿姨,一块过来商量一下你的后续治疗。”
提到具体地日期,小姑娘这一次有了反应。
她从抽屉里掏出自己的日程小本子,放到镜头前给贺怀看。
“周四我约了梵高画馆的人体写生活动。”
小小的本子,一只手就能握住。
带着日历的格子上,工整地标好了当天的日程安排。
在周四那一栏里,清楚地写着:
人体写生
下午两点
湖墅路梵高绘馆
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不止这个周四,下下个周四,以及上上个周四,都标明了这个活动。
画馆不大一样,但课程雷打不动,全是人体写生。
这么巨大的课量……
显然,刚才文棉看似不经意间回答的那句“练习很多”,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自谦。
贺怀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两指捏在鼻根上。
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冷静下来。
“你是每隔一周就上一次人体写生?”他无奈地说。
文棉不明所以地点头,说:“人像练习,很多。”
“棉棉,这个课你上多长时间了?都是什么样的模特?他们……”
贺怀蹙着眉头抛出一连串的问话。
可是看见小姑娘清澈无辜的眼睛,一时又梗住。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算了……我不问了……”
文棉眨眨眼,一脸茫然。
贺怀:……
过了一会儿,屏幕里的男人又忍不住出声:“你这周四要画的是个什么模特?”
但文棉却忽然一声喜悦的自语。
说:“我知道了!”
然后,直接把手机放到桌上,急匆匆地坐回了画架前。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挤出颜料,一头扎进画布,开始认真地涂涂抹抹。
房间里的小风继续吹着,和刚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画纸上,渐渐显出一个托着颜料盘的女生的轮廓。
岁月安然、静好。
除了……
一旁的书桌上,手机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男声。
“棉棉?”
“棉棉,你知道什么了?”
“棉棉?”
“人呢?”
“……”
半个小时后,嘟嘟两声,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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