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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自闭的小姑娘,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转头看见自己画里剩余的一点小瑕疵,立刻就被吸引目光。
然后,托起手里的小调色板,就完完全全地又浸了进去。
一身工作正装的男人,进门时尽管努力维持着衣衫和步子的平稳,但呼吸间却带着微微的气喘。
好不容易和工作人员解释过,是文棉的亲属,后来又把他父亲的名号搬出来,差点把师爷都给抖落出来了,绘馆这边才同意了放行。
费尽了力气终于进来,邱香还在埋怨他。
“太拉垮了,你看看人家小说里的男主,去哪不是直接刷脸,老板点头哈腰地接待?你好歹也算是世家出身,怎么进个绘馆,还跟个山寨似的。”
贺怀:“呵,你但凡少看一本霸总小说,也不至于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来。”
邱香:“……就你有脑子!霸总就不是文学了吗!你这思想就很不正确!”
贺怀:“霸总确实是文学,但这和你没脑子有任何冲突?”
邱香:……
两人小声地互怼着,就来到了文棉面前。
小姑娘今天梳了干净的马尾辫,简简单单的。
身前系着驼色的小围裙,小手托着大大的调色盘,注意力都放在了画布上。
这会儿,正在模特某重点部位修的仔细。
贺怀转头,冷笑:“呵,想我想哭了。”
邱香:……
*
文棉终于修好一个部分,把画笔放到画架上,然后习惯性地伸个小懒腰。
小丫头两只胳膊刚举到头顶,长长的吸气刚到一半,忽然顿住。
这个味道好像是……乌波曼?
一个古巴产的雪茄牌子,也是贺怀最喜欢抽的一种。
她鼻尖动了动,而后边循着味道把脑袋偏了过来。
入眼的,便是深蓝色的衣角。
顺着衣衫往上看去,顿时整个人愣住。
下一秒,宽宽的手掌就落到了她的脑袋上。
带着薄茧的指肚,蹭在皮肤,粗粝又温和。
“又愣住了?”男人说着,眉眼之间都带上了浅浅的笑意:“我一个大忙人,在这无所事事
了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等你画完了,还得等你再愣半个小时神呗?”
文棉不好意思地低了脑袋,小声反驳:“没有……”
“这回画好了?”男人问。
文棉点点头,转身习惯性地把画取下来给自己师哥看。
等双手捧着画送出去,画纸上的内容半点遮掩都没有的呈到人面前了,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地一滞。
顿时,迟疑地想往回缩。
但贺怀却已经自然地把画接了过去。
她悄悄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只紧张地攥着手指,指肚来回地擦来擦去。
眼睛不安地瞄一眼那头地模特,又斜斜地瞄一眼自己的画,目光却总也克制不住地朝男人身上扫。
见贺怀朝她看过来,又连忙把屁股安安分分地坐回去。
“怎么,现在知道心虚了?整幅画全写实,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虚,嗯?”
男人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文棉吓得小幅度一颤,手指把衣服攥的更紧了。
他发现了。
文棉心里想。
发现,那个仔细处理过的脖颈,其实是他自己了。
“那个……”她嗫嚅着说。
“嗯?”男人习惯性地从兜里掏电子烟,记起这里是绘馆,手上一顿,又把烟放下。
“画的怎么样……”她小声地问。
说话时,眼睛都不敢看贺怀一眼。
男人没有说话,反倒是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过了好长的时间,才把这口气给呼出去。
“挺好的。”
“特别好。”
“非常好。”
贺怀连着赞叹了三声。
就连上次拿着四十多万人民币,在拍卖会上大杀四方的时候,都没这么真情实感过。
只是……最后那一句“非常好”,听起来怎么有一点咬牙切齿?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思考了一下,小手轻轻地推了推画框:“那,这一幅送给你吧。”
贺怀:……
心里一梗,没搭话。
文棉:“你……不要吗?”
贺怀:“要要要,我回家就裱起来,放上瓜
果点心供起来!”
刚才还小心翼翼的小姑娘,面上表情忽然生动起来。
两侧唇角朝上一扬,睫毛也弯出浅浅的弧度。
“那我再修一修。”
她说。
*
这边正说着话,门口突然响起吵嚷的声音。
“阿姨,我们这边有规定,不能随便进的。”
“让开,你们一个个的,年纪轻轻莫点事干,跑来干这种不正经的工作!”
“这位阿姨,我们做的是艺术,您怎么说话呢?我们开绘馆、开设的所有课程,都是经过国家审核批准的,什么叫不正经?”
“你们正经,你们正经,让人在里头画裸.体?我女儿才刚二十一岁,还是个小孩,你们就放她进来?你们有没有良心!”
“拜托,二十一岁都成年三年了好吗?已经是个独立思考的人了,您醒醒吧。我们开设课程之前可都是签了合同的,您要是执意进去,我们可报警了。”
接着,就是那位家长更尖利的声音。
“你们报啊!正好,我去找媒体曝光你们!”
再然后,门口推推攘攘的人,突然就冲到了画室里。
模特似乎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见着陌生的阿姨,不仅不避讳,还翘起二郎腿,大剌剌地靠在太妃椅。
挑衅的动作和眼神,把那位阿姨都给唬住了。
“阿姨,进来可是要收钱的啊。这年头,哪能免费看人裸.体?可没那么好的事。”
阿姨脸都红了,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模特,你你你了半天,讲出一句:“不要脸!”
然后,气冲冲地跑去角落里,揪着一位小姑娘的头发,就往门口拽。
“你给我回去!一个姑娘家家的,画的都是这么东西!要不是听你同学和我讲这事,我还不知道呢!你让我和你爸以后还怎么见人?我们俩老脸还要不要了,啊?你给我回家!”
那小姑娘比家长还要高出半个头,却被揪的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完全是被揪着往前走的,一直崩溃地哭。
“妈,你放开我……你先放开我……”
她们闹的整间画室都不得安宁,文棉就坐在凳子上,茫然
地看着。
原本这些是和她没有关系,但她坐在正中间,再加上她画纸上地内容过于有冲击性。
别人的画,对关键位置或多或少都加上了模糊的处理,让整幅画体现出一种若心若现的美感。但文棉的,可是实打实的写实。而且,她的技术太好了,好像下一秒画里的人就要走出来似的。
当即吸引了那位阿姨的注意力。
原本就已经处于爆发中的女人,看见文棉的画,更是情绪大爆炸。
“你还看?你这么没羞没臊地画男人,你家里人知道吗!你爸妈没教过你吗!”
这话说出来,是真有够难听。
尤其,她针对的还是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文棉看过来。
“你怎么说话呢?自己家女儿,自己教育也就完了,你管别人有没有爸妈管呢!你这么厉害,你去管管外头流窜的杀人犯啊,你去阻止yd侵犯我国边境啊,你去扇rb一巴掌,让他们清醒一点,别往大海里头倒废水啊!吊本事没有,欺负别人家的小姑娘,你可真是有一套。”
谁也没想到,最先发声的,反而是太妃椅上的模特。
当然,大家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模特和阿姨的交锋里时,安静了一整个下午、一直默默画画的小姑娘,会突然起身站出来。
小姑娘三两步上前,便毫无畏惧地走到了推搡的母子面前。
“你抓疼她了。”她说。
声音依旧柔柔软软,却在这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又无比的清楚。
见那母亲不说话,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又讲一遍:“你把她抓疼了,她在哭,你伤害到她了。”
说完,站到那女孩面前,微微弯了膝盖,掏出一张纸巾,轻轻地为她擦干眼泪。
回头再看向盛怒中的、毫无应答的那位母亲时,神色更加茫然了。
“他们都说我有自闭症,所以才常常听不到别人讲话。你也有这个病吗?”她歪歪脑袋,疑惑地问。
女孩的声音响在空气里,清澈又绵软。
听进耳朵里,却是醍醐灌顶。
你怎么听不进别人讲话?
你也有自闭症吗?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不能听一听别人的想法呢?
贺怀低低地咳了一声,趁大家都呆楞着,走到文棉面前。
他半蹲下身子,牵起文棉软软的小手,娓娓地说:“你听过有一句话叫: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吗?”
文棉眨眨眼。
目光落进他的眼底,微有迟疑地点点头。
“一样的道理。有些人感官健全、大脑发育也完好,但也没办法接收外界的信息。”
文棉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那是为什么?”
贺怀:“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的太多了,就不需要再继续接收了。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真理,所以也不需要听别人的意见了。”
“那他们的感官和大脑不就浪费了吗……”
贺怀目有所指地瞥了那母女一眼,说:“所以,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啊。”
文棉失望地压下唇角。
“真可惜,如果给我,多好。”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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