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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俞诗清给文棉解释清楚了。

她和贺怀在剑桥是同门,这次是受贺怀所托,专门过来帮她做干预的。

她有男朋友,从大学时期就在一起了,到现在已经10年长跑。最近在筹备着回国结婚,顺便就和老公在国内定居下来。

作为这次干预的交换,贺怀答应她,会帮她引荐,进入市级人才引进的备选池。

当然,至于能不能评上,还是要看她家底够不够硬。

文棉听了解释,勉为其难地哼了两声,和他们拼了一桌一起吃饭。

晚上,文棉一个人回到家里。

家里冷冷清清的,但收拾的分外干净。

自从妈妈生病住院,鹿小小就帮他安排了阿姨,负责每周一次的卫生打扫。

虽然妈妈不在家里,但文棉今天很开心。

因为晚上师娘给她发了消息,说妈妈这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说肿瘤没有再扩散,目前病情稳定住了,接下来,就要精准打击,一点一点把身体里的肿瘤给消灭。

师娘还说,只要妈妈继续配合治疗,好起来的几率会很大!

文棉心里一块石头放下,高兴的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哼歌。

小姑娘从满是水汽的浴室出来,换上一身皂荚香味的厚睡衣。

“滴”一声把空调打开。

呼呼的暖风,就吹了起来。

现在,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的九点钟。

文棉踩着“擦擦”的棉拖鞋,从包里摸出录音笔,然后抱着她的pad,爬上了软软的小床。

她熟练地插上录音笔的耳机,然后按了播放键。

然后,认真地抱着pad默写他们在耳机里讲过的话。

暖风卷起她的床上的帘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只有触控笔敲在屏幕上的“哒哒”声,清脆又好听。

[这不是你在伦敦的时候,装在钱包里的那个?你该不会……]

[你疯了吧……只要被有心人发现,就能吊销你的从医资格……]

[她什

么都不懂,对你产生移情,误以为这是爱情……]

文棉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对话,又去搜了一下移情。

[移情,是存在于心里咨询者与来访者之间的一种强烈情感。常见表现为:依恋、恋爱或者双面情感。](注

文棉眨眨眼,目光落在“依恋”和“恋爱”这几个字上。

然后轻轻地,在这里打了两个圈。

菜单缓缓下拉,她把整个百科都看完,又看到一篇相关内容的推文:《为什么移情不是爱情,也不是真的》

点开之后,看到的是洋洋洒洒一篇分析,旁征博引,这个人说、那个人讲。

最可怕的一句,莫过于一位名叫dorothealack的心理学家讲的话:

“病人这种爱的感情,通常不是基于对咨询师真实的认知。病人其实对咨询师一无所知,这一切都是病人自己的幻想。”(注

文棉眨眨眼,平静地关了网页。

白底黑字的备忘录,就又显示到了屏幕的最上边。

女孩的指尖,轻轻碰触在一个个圆润的字体。

清澈又明亮的眼睛里,荡起一圈又一圈喜悦的波。

她知道了,为什么当初自己仅仅在师哥的唇角亲了一下,他就那样急匆匆地跑了。

也知道了,为什么四年过后再见面,师哥依旧是那个时时哄着她、无条件对她好,还一心要帮她治病的师哥。

这从来都不是因为“师哥师妹”这个关系的捆绑,也不是来自道德或者别的什么的压力,而是因为单纯的喜欢。

师哥,喜欢她。

从四年前,她对师哥懵懂的依恋、想要亲近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默默地喜欢着她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从床上一蹦而起。

然后,在区区一米二的小床上,像只咬尾的小猫一样,蹦跳着,开心地转起圈圈来。

师哥喜欢她!

师哥是喜欢她的!

她也好喜欢师哥呀!

文棉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她原本是想要给贺怀打电话的,要

告诉他,从他四年前离开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想他。

她画了好多的画,每一幅的人像里,都有他的影子。

她还想告诉他,真的、假的,都没有关系。

可是她太笨了,好多事情她连面对面都讲不清楚,电话里就更加讲不清楚了。

于是,小姑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都没有睡着,干脆又从床上爬起来,旋开书桌上的小台灯,为贺怀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到现在,早上的七点钟,她已经洗漱完毕,并且穿戴好,准备要出门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自己打车出门,所以流程还算熟悉。

路线她已经提前查过了,从她家到贺怀的研究所,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能到。

虽然和贺怀约的是八点半,贺怀开车过来接她。

但她总想快一点见到他,再快一点。

小姑娘站在门口,理一理身上的小裙子,又抓一抓自己的小马尾,确定没有问题了。

小声嘀咕着:“钥匙……pad、触控笔、手机……充电线、纸巾……妈妈的衣服和书。”

仔仔细细把包里东西又检查过一遍,就拎着小挎包,进了楼道。

门“啪”一声关上。

打车软件显示,距离出租车过来还有两分钟。

贺怀接到文棉的消息,说她正在往研究所那边走的时候,还在芳婆家的早餐店吃乌饭团。

他险些被米饭给呛住。

棉小喵:[师哥,我出发去找你了。]

他对着手机时间看了几遍,确定现在才刚七点过五分钟,不是八点过五分,这才回复:

[已经出门了?还是准备出门?]

[在出租车上。]

贺怀:!

连忙把剩下的半口塞完,又吨吨吨喝完了一整杯豆浆。

一边对着手机打字:[到哪了?吃早餐了吗?]

一边和店员交代:“再来一个乌米饭团,一杯豆浆。打包。”

刚说完,手机那头立刻传来简讯:[我忘记吃了。]

贺怀:……

他就知道。

“还有多久到?我这边还要至少20分钟。要不,我先和门卫说一声,你去门卫那边等一下。”

棉小喵:[不用。地图说,我还有23分钟到。]

贺怀看看屏幕上滚动的取餐号,还有8个才到他。

至少得等个□□分钟吧。

从他这边开车到单位倒是不会堵车,10分钟就能到。

小丫头这是掐着时间来的吧。

不过说起来,这还是他和文棉再见面以来,第一次这么积极地要做干预。

果然,还是妈妈的事情让小朋友急着长大了啊。

心里正想着,手机又传来一条消息:[我计算过的,这个时间,刚刚好。]

小姑娘胸有成竹、一脸骄傲的样子,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

贺怀唇角一弯,“嗤”一声笑出来。

贺怀拿了早饭,一路驱车去往研究所。

刚到门口,就见着一辆出租车,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他跟着出租停到门口,刚一下去,就看见提着小挎包、一身粉白的小姑娘,正从车上跳下来。

见到他过去,小丫头张开胳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下一秒,扑着跳进他怀里。

贺怀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牢牢地把人抱在了怀里。

小姑娘新换了一套衣服,毛茸茸的外套摸在手上又柔又软。

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那股香甜的味。

“干什么呢,嗯?大早上这么出其不意,是为了朝师哥撒娇啊?”

贺怀一声轻笑,顺着她的背往下顺顺毛。

明明昨天还气得像只小河豚一样,整个人都要鼓起来。

小姑娘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间,小声地说:“师哥,棉棉好想你。”

明明昨天才见过面,明明在昨天之前,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

却偏偏在今天说,“好想你”。

贺怀一声气声的轻笑,在小丫头背上轻柔地拍了拍,说:“文小棉,师哥

也想你。”

是阔别了四年之后,迟到的,想你。

贺怀让文棉坐在副驾驶上,和他一块去停车场泊了车。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研究所的办公大楼。

“来这么早,和俞诗清约的九点半,这才八点不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呢。”

男人身长腿长,慢悠悠地跟着文棉的节奏,在台阶上迈着碎步子往上走。

文棉看着他垂在两侧宽宽大大的手掌,伸手在他掌心戳一戳。

抿抿嘴唇,小声地叫:“师哥。”

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十指不沾阳春水,指尖一点胭脂一样的红。

落在男人粗糙、带着薄茧的手掌,更是对比强烈。

“怎么了?”

贺怀逗弄得五指一收,就把小朋友的手指给攥紧了手心。

一秒过后,又放开。

却在松开的刹那,软软的、泛着湿气的小手顺着手掌心攀上来。

然后,笨拙地握住。

抬头,撞上小丫头泛着笑意的眸。

眸子里,是一片清澈的海。

贺怀下意识地将她牵起,大手小手紧紧地交错,手心手背交融着浅褐与白。

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一口气走上了三楼。

正是早上最安静的时候。

整个办公楼里,长长的走廊与宽宽的楼梯上,空无一人。

贺怀拿了钥匙开门,这才把小丫头的手松开,朝她努努嘴,说:“进去吧。”

然后拔了钥匙关门。

再回头时,文棉已经半跪到了座椅上,正从包里翻找着什么。

“怎么了,是什么东西没带吗?师哥看看办公室有没有。”

他说。

下一秒,小姑娘从包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页,一脸期待地塞到了他怀里。

“这是什么……?”贺怀狐疑地把纸打开,“新画的画?怎么还给折起……”

说到一半,便失了声音。

因为他看见,这是一封信。

字迹歪歪扭扭,却能看出,一笔一画都写的无比认真。

是文棉的亲笔。

写给他的……亲笔。

亲爱的师哥,

你(划掉)见字好!

棉棉有许多话想要和你说。但棉棉脑袋,不好,说话笨,只好写下来。

师哥与俞姐姐说的话,我都听懂了。

师哥没有不喜欢我,师哥的钱包里还有我的照片。

棉棉很开心!

棉棉的画里也有师哥。

画廊的画里有,博物馆的画里也有,拍卖的那一幅,也有很多,很多个师哥。

……

十六开的纸,小姑娘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每一个字抛开来,都是这四年里的思念和对他深深的喜欢。

是一个身患自闭的女孩,炽热而直白的告白。

贺怀手指轻轻触在信的最后两行,眼眶微微泛红。

[棉棉也很喜欢师哥,师哥不要再走掉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听师哥的话,不做师哥的病人。

移情,棉棉不在意,师哥也不要在意。我们是真的,我我们都是真的。]

他收了信纸,碰在她的鬓边的手都在微微得发抖。

“棉棉……”他深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让声音变得正常:“对不起……这些话,不该让你先说。应该师哥来说的。”

从那一天,朋友兴奋地告诉他,那幅画里的油墨,刷了足足一百多层。画里的初稿,也是一个男人。

他就知道了……

一百多层的油墨,两个星期一层,哪怕是一直不停歇地一直画,也要一千四百天。

可哪怕四年整,也才一千四百六十天。

他的女孩,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在一刻不停地思念着他,并把这所有的思念,都藏进了这幅看起平平无常的画里。

是要多深刻和执拗的喜欢,才能做到那样的程度?

俞诗清说他是个疯子……

他也以为……四年以前,自己仅是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名叫“治好她,然后娶她”的理想,就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整理各类论文,熬了无数个通宵,与剑桥的教授通上话并迅

速拿到教授亲手下发的offer,已经疯了。

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看似柔弱、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是真的,彻头彻尾的“疯”。

而现在,比他矮了半截的小姑娘,正半跪在座椅上,双臂环在他的腰间,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里。

“师哥,贺怀……我们谈恋爱吧。”她说。

贺怀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缩进掌心,又渐渐捏成拳。

“棉棉……不行,现在还不行……”

他闭了闭眼,艰难地说。

“你是不是怕被别人发现,你会被吊销医师执照……”

女孩问他。

他想说,不是……

他从来不怕这些明文规定……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下一刻,这所有的话却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

他听见小姑娘攀上他的耳边,用气声说:“那,我们偷偷的,好不好?”

轰。

脑海中一声风暴般的声响,引起耳朵里的阵阵轰鸣。

他后知后觉……

是那一道名为“理智”的高墙,尽数崩塌的声音。

成片的砖瓦落下,碾成泥沙。

这沙迷住了眼,遮住了耳。令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只剩鼻尖里飘来的、阵阵清香。

那是,他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百度百科,移情的解释

注2:就是这个人说的话

另:

妈妈只是没有暂时没有扩散,并没有好转,一切都是棉棉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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