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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声鞭炮声再次响起,罗夫人帮幼菫戴上凤冠,盖上销金红盖头,披上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霞帔下端坠着金帔坠。
程绍背着幼菫上了花轿,她没有兄弟,便由舅舅背着上了花轿。
顾氏掀开轿帘跟幼菫道别,幼菫抓住她的手,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舅母……”
顾氏知道萧甫山去了趟落玉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他脸色冷峻阴沉,没了刚进门时的和煦,她担忧不已,低声叮嘱道,“男人都是要哄的,莫要跟他拧着来……”
想到萧甫山阴沉的脸,她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她什么也不能说,她的苦闷,她的恐惧,只能埋在心里。
顾氏还要再说几句,罗夫人上前笑着提醒道,“吉时已到,该起轿了。”
鞭炮声又一次热烈起来,唢呐声欢快,轿子被系红腰带的侍卫抬了起来,随着唢呐声晃晃悠悠地离去了。
红红的销金盖头下,幼菫看到身前的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庄严华贵的紫色,金灿灿的金线刺眼。手中抱着凤凰戏牡丹宝瓶壶,瓶口用红绸布五彩线封着,里面似装了不少东西。手腕越发疼痛,掀开嫁衣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皓腕,手腕处已是青紫一片,触目惊心。裴弘元他已失了理智,也不知后面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萧甫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面无表情,她方才在轿中哭的悲切,他是听见了的。
一路走了半个多时辰,鞭炮和唢呐相随,外面传来张妈妈的声音,“小姐,到荣英胡同了。”
幼菫正襟危坐,听到外面传来锣鼓声和震天的鞭炮声。轿子平稳地停了下来,有人唱礼,三箭定乾坤,萧甫山对着花轿连射三支桃木箭,驱走天煞、地煞和轿煞。
压轿,罗夫人掀开轿帘,和另一位全福人刘夫人一起扶幼菫下轿,地上铺着红毡。大门口跨马鞍,二门口跨火盆,一路有人撒着五谷杂粮、栗子、枣、花生,全福人不停地说着吉祥话。
两位全福人扶着幼菫到了议事大厅前,先跪接了皇上、皇后和庄贵妃的赏赐。
她的手里被塞了一个大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被一只宽大的手牵着,引着她过了一道角门,又过了内仪门,走进了正堂。透过红盖头下面的缝隙,幼菫看到一双大大的皂靴,还有大红色的吉服衣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嫁衣繁琐,凤冠很重,每一次起身萧甫山都会扶她起来,她站稳了才松开手。
拜堂之后,萧甫山牵着她的手,入洞房。从正堂到新房的路很远,二人并肩而行,嫁衣阔袖下面,萧甫山的手握着她的,不轻不重,却又很坚定。昏黄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二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这段路似要走到天长日久。
到了新房,刘夫人接过幼菫的手,扶她坐到床中央大红罗帐内,罗夫人笑道,“新郎官也要上床,坐到新娘子旁边。”
萧甫山上了床,高大的身躯紧挨着幼菫坐下,幼菫觉得自己坐在床中央,给他留的空间太局促了些,便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又整理了下嫁衣,她的衣摆便压在了萧甫山的上面。
罗夫人咯咯笑了起来,“哎呀,看来你们家是要新娘子当家做主了!”新房里的几位夫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幼菫楞了,什么情况?这一路她都是晕乎乎的如牵线木偶一般,全然不知道做的是什么,又有什么讲究。
萧甫山看着红盖头下一动不动的一小团,说道,“她想当家做主那就听她的吧。”
他竟然这么说,宠溺又郑重。
新房里又是一阵笑声,“荣国公真是宠爱新娘子呢!”
有位身穿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夫人端了个红漆托盘,里面放着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笑道,“要撒帐了。”从托盘中抓起几把一次在罗帐的四周撒了一遍,又抓了几把撒在幼菫和萧甫山的前前后后,干果从头上滚落,落到了二人身上,衣摆上。
边撒边唱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娇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紫燕来入怀。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幼菫不禁疑惑古人到底是保守还是开放,把淫词艳曲唱的这般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她听的都是脸红心跳的。她转念一想,古人这般重视闺房中事,为的无非是“子嗣”二字吧。
撒帐结束,刘夫人拿了杆喜秤,“新郎官掀盖头了,看看新娘子花容月貌!”
萧甫山接过喜秤,缓缓掀开销金盖头,看到凤冠下一张绯红美艳的脸,轻垂着眼睑,睫羽轻轻颤动着,大红的盖头,正红的嫁衣,大红的床,美的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他闭了闭眼,又有谁能抗拒的了。
新房内传来低呼声,刘夫人赞叹道,“新娘子真是娇美动人呢,新郎官都挪不开眼了!”
接下来是喝合卺酒,又将二人的头发各剪了一缕缠绕结在一起,一个身穿绿色折枝纹褙子的丫鬟拿了个荷包装了起来。
刘夫人又端了碗饺子过来,喂她吃,幼菫吃了一口,是夹生的,刘夫人问道,“生不生?”幼菫低声道,“生的。”刘夫人朝萧甫山眨眨眼笑道,“新郎官听到了啊,新娘子说生的。”
萧甫山低头看着她,声音沉沉,“听见了。”
一整套程序下来,天色已暗了下来,几位夫人象征性地闹了一下,便都离去了。
屋里有萧甫山吩咐那绿衣的丫鬟道,“把夫人的大丫鬟叫进来服侍。”
他俯身对坐在床上的幼菫道,“我要去外院招待客人,你一会也吃些东西。”他的声音里一直听不出情绪。
幼菫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离她很近,脸上也是平静如水,没有喜悦也没有怒气,幽深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她看不懂……
她身上馨香诱人,明明是清澈纯粹的眼神,微扬的眼角却含着一股媚色。萧甫山情不自禁轻轻亲吻她的额间,细若凝脂,嫩滑诱人……顿时气血翻涌,他直起身子,闭眼深吸一口气,嗓音微哑,“我先出去了。”
他大步出了新房,没有回头。
幼菫额头火辣辣的,似被火灼烧过一般,直到青枝和沉香过来和她说话,才回过神来。
青枝今日穿了件银红色缠枝纹褙子,头上戴着金簪和绢花,很清秀雅致。沉香穿着丁香色折枝菊花纹褙子,戴着金簪和珠钗,手上都带着金镯子。这都是幼菫赏的,她们是大丫鬟,是她的门面。
幼菫问道,“你们是住哪里?”
青枝笑道,“奴婢们就住后罩房,张妈妈、我和沉香都是单独的房间,大丫跟我住一起。张妈妈现在带着她们几个在整理箱笼。小姐日常用的东西一会紫玉就拿过来归置好。”
沉香给幼菫倒了一杯茶,笑着提醒,“以后要称呼夫人才是。”
青枝笑,喊了十多年的小姐,她一时还真难改过口来。
被称夫人,她更是不习惯,幼菫道,“先帮我把凤冠摘下来,累得我脖子疼。”凤冠看着华美,却是有好几斤重,戴着很辛苦。
摘了凤冠,青枝帮幼菫按摩着脖子,幼菫端详着新房内的布置。
新房安置在西梢间,她坐的是一张紫檀木千工拔步床,攒海棠花围,顶部的楣板浮雕折枝牡丹纹,大红的被褥,大红的罗帐,四角挂着香囊。床前的围廊还挂了一层大红色的帷帐,此时是束在了两边。围廊右边安放二斗二门小橱,上面摆着一个沉香木雕刻而成的麒麟,散发着沉静而高雅的清香,上方是挂着一盏琉璃羊角宫灯,踏步上铺着红底宝相花团纹的羊毛地毯。
床外西边是一张紫檀木梳妆台,再过去是一张几案,上面摆着卷云纹青瓷烛台,燃着两支婴儿手臂粗的龙凤花烛。对面是两把太师椅中间有张矮几,南面靠窗是一张罗汉床。窗上还贴着红喜字。
槅扇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个身穿檀色褙子的婆子,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抬着一桌席面进来。婆子上前福身请安,“老奴姓曲,是老夫人指过来在房里伺候夫人的,国公爷让老奴给夫人送一桌席面过来。”
幼菫微笑道,“辛苦曲妈妈了。”
曲妈妈看着面若芙蓉的幼菫,脸色微动,“夫人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跟老奴说。”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以后这个院子她是管事妈妈。
幼菫不动声色道,“一会给我送些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青枝递给她一个荷包,曲妈妈应了下来,谢了恩退下了。
两个丫鬟将罗汉床上的炕桌换下来,将席面摆上去。又过来跟幼菫请安,先前就在房中伺候的那个绿衣丫鬟叫绿芙,另一个丫鬟叫红芙,模样都长的很标致,绿芙嗓音清润如水,“夫人,晚膳摆好了。”
幼菫看了看,凤尾鱼翅,八宝野鸭,清蒸鱼,鳝丝面,鸡丝拌金针……摆了满满一桌子,规格很高,很丰盛。她现在却没有什么胃口,给了赏钱让她们退下去了。
有婆子抬了热水过来,梢间旁的耳房做了净房。青枝和陈香服侍幼菫脱了嫁衣,脱了一层层衣裳,青枝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青紫,惊恐道,“小姐,这可怎么好!”
幼菫坐在泡着玫瑰花瓣的浴桶中,微微闭着眼睛,平静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国公府我们初来乍到,你们定要谨慎,莫跟她们争一时长短,我现在的情形……也不见得能护得住你们。”
沉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枝却是知道的,哪个男人接受得了这个,何况还是凶名在外的荣国公?青枝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我去拿药膏。”出了耳房,眼泪才掉了下来。
青枝去后罩房找紫玉和素玉,把幼菫贴身用的箱笼抬到了正房,从里面找出了去淤的药膏,让他们俩先归置着,拿着药膏进了净房。
将药膏涂到幼菫手腕上,青枝不停地轻轻按摩着,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淤青去掉。幼菫叹了口气,“青枝,够了,不用再按摩了。他什么都看到了,还差这个吗?”
青枝却不肯停手,也不说话。
泡完澡,沉香服侍幼菫换上了一件大红色杭绸小袄,米白色的夹裤,脸上涂了香膏,头发随意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插着一根白玉簪。就是日常她在落玉轩睡前的装扮。
房间已经重新收拾了,两床大红色鸳鸯戏水的锦被并排铺好,大红并蒂莲纹的枕头紧紧挨在一起。幼菫看着那对枕头,想到今晚要和他睡到一起,心慌的厉害。
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国公爷回来了。”
幼菫紧张地攥紧了手,看着萧甫山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大红色的蟒纹吉服让他穿出一种英武霸气的感觉。他身上带着酒气,但是看起来眼神清明,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没有阴沉,也没有喜悦。他温和起来的样子她是见过的,虽也算不得温和,可比现在平静的样子面部线条要柔和许多。
她觉得她应该和他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可是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开始,该说什么。古人夫妻之间该怎么相处她着实不知道,更何况又添了裴弘元今日之事。
萧甫山一进门便见到幼菫一身娇俏地站在那里发楞,收腰的小袄让她身材曲线玲珑,纤腰不盈一握。明明是居家的普通打扮,却让她穿的这般诱人。
萧甫山看了眼罗汉床上的席面,“怎么没吃饭?”
幼菫干巴巴解释道,“我还不饿。”
萧甫山又去了外面吩咐了几句,绿芙和红芙进来把席面撤了,青枝和沉香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槅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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